一段蠻正宗的上海對話

下鄉40年退休回上海的赤佬在公園裏聽到的

秋高氣爽，陽光明媚，尋覓秋韻的衝動，我去公園感受愜懷。公園一隅，見幾位頭發灰白與我同輩的人們聲音忽高忽低地在理論什麽，我好奇，便駐步湊前去聆聽。主辯雙方，一位麵目清秀戴眼鏡，不舍斯文，另一位臉圓臉寸頭，皮膚黝黑，額紋頗深，略顯滄桑。沒聽幾句我便明白，他們理論的主題是：過去好還是現在好。
兩人你來我回，輔助手勢，略微激動。前者提問，後者辯答，後者反擊，前者防守，旁聽者有不斷插嘴附和的，還有私下竊竊議論的。他們或是牌友搭子，或是熟悉的旁觀者，其間出言不遜，爆粗口也不計較。我輩都是從閉關鎖國的時代，走到改革開放年代，對過去和現在都有切身的感受和體會，所以我覺得這場"小人物"的對話挺有意思，現將互相語言的大概輯錄如下（前者為甲，後者為乙）。
甲：儂憑良心講，今朝生活比過去好哇？
乙：格要看從啥個角度講，表麵看當然是好了交關。但是從心裏講，各個人的感受不一樣，有人感到好得大來，有人感到講不清是好還是不好。
甲：格有啥講不清的。儂小辰光穿啥？腳饅頭、格的（指臂關節處）打補丁的褲子衣裳，納底的襪子破球鞋，儂看今朝的小囡個個穿得光鮮漂亮，阿迪達斯的名牌運動衫和鞋子。儂老早，一件滌卡中山裝算出客衣裳，現在西裝也有好幾件吧？儂今朝穿得就交關瀟灑。
眾人笑。
乙：儂嫖我是哇。衣裳不過就是一張皮，有人今朝為之這張皮要紮台型，要啥個名牌，摜了多少冤枉銅鈿。
甲：迪個就叫生活水平提高，老早儂買得起嗎？
乙：儂幫幫忙，老早不穿名牌，對不起，那個辰光還不曉得啥個叫名牌。老早不穿挺括衣裳就不到學堂讀書有哇？沒有挺括行頭，逼老子老娘拿血汗銅鈿去買的有哇？不穿挺括尋不到好工作有哇？不穿挺括軋不到女朋友有哇？為之一張皮去偷去搶有哇？
甲一時語塞。眾人默默點頭有之。
乙：我倒要問儂，是阿拉小辰光開心，還是現在小囡開心？老早阿拉飛香煙牌子、盯橄欖核子、刮刮片、抓強盜散，汏衣裳板拚起來打乒乓，白相的麽子不要太多哦。現在呢，弄來弄去盯老一隻電腦遊戲機，讀書功課多壓力大，有啥開心。弄到後來大學畢業，也隻會白相手機和電腦，其他什麽子不會，戇大一隻。
甲：儂真格落伍了。現在是科技發達信息社會，阿拉老早白相的麽子應該淘汰了。要是比爾蓋茨、喬布斯早點生出來，你也會去玩電腦和手機，真的很好玩，要與時俱進嘛（開了幾句國語）。老兄，老早屋裏廂裝電話都想不到，不要講現在一路走來，一路煲電話粥。老早儂結婚，被單布頭攔攔開，現在三房一廳弄得像宮殿，儂講現在好還是老早好？
乙：嘿嘿，老實講現在住房倒是老愜意格。但是，老早住在弄堂裏，有事沒事左右上下鄰居竄竄門，嘎嘎訕胡，蠻有勁。裹粽子、混沌，包餃子，隻要有啥好吃的東西，大家會抬來抬去，像自己人一樣。有事體隻要喊一聲，大家會嗡過來辦忙，蠻溫馨。現在鄰居老死不相往來，樓上姓啥，十年了我不曉得。講得難聽點，人死在屋裏廂，也沒有人會曉得的。
甲：格一點我倒有同感，所以嘛，我們要建設一個和諧的社會，老實講蠻難的。但是僅僅這點就否定現在講不過去，不管哪能，住的舒逸是硬碰硬的，39度有空調孵孵，擺了老早要熱煞，死人格！再講現在吃得好了，大家都六七十歲了，紅光滿麵，看儂講話中氣十足，擺了老早啊，60歲敲鑼打鼓送回來，已經抖抖霍霍了，那講是否？。
眾人笑，目光看著乙。乙摸出香煙。
甲：上海牌蠻讚，老早儂吃飛馬牌、大前門算好的了，還要香煙票買，大熱天吃隻西瓜還要憑小菜卡，隊伍排得老老長。大家都是過來人，我不講了。
乙：老早是沒啥吃，過年過節吃隻雞，難般吃條魚。但是想吃的東西吃不到，就有念想，有盼頭，一旦吃到了，開心，好吃，難忘，老早盼過年就是迪個道理。現在天天可以吃得像過年，好像沒啥意思了。我現在不是想吃啥，而是吃啥麽子都嚇牢牢。一息毒牛奶、毒豇豆、一息避孕黃鱔、地溝油、假玉米饅頭，啊喲，曝光的麽子交交關，沒有曝光的啥人曉得，格能弄下去，吃啥嚇啥，不但沒有快樂心境，反而要弄出神經病了。現在大魚大肉要吃出毛病，為啥現在生癌的人多，跟吃的東西分不開。儂講現在吃得好否？
甲：儂嚇，就不要不舍的鈔票，買有機的、綠色的食品來吃嘛。
乙：朋友儂幫幫忙，有機的，綠色食品啥人不會寫，真的假的啥人驗證監督？如果包裝上寫明由政府的某某權威機構認證，出事體找伊負責，格倒好了，有否？
甲：儂硬捉板頭，沒啥好講。（看看手表）好了，要回去吃中飯了，下趟再講。
站旁邊一直沒有講話的丙開始講了: 那時候的上海夜裏可以開門睡覺 ，那時候憑票買計劃食品一樣吃得很開心 ，那時候上海一派平和秩序，鄰裏相親相愛，路人拾金不昧 ，那時候的上海大家說著上海話，夏天吃光明牌的棒冰，娃娃雪糕， 那時候上海是可以感受到上海。 
丁: 同感!! 那時，到了夏天晚上，大家都睡在馬路上，很風涼，大家很開心 ，那時，公交車還是兩節的，車上擦的幹幹淨淨 。那時覺得上海的阿姨好漂亮，還很和氣，雖然衣服很樸素 。現在一切都變了 。 丙: 還有陝西南路外婆家的弄堂,上海夜裏開門睡覺。現在老媽老是說不能想象那個時候，乘涼睡在馬路上。 我記得那個時候能在天空中看到流星。而不是像現在去追什麽流星雨。想念那時候鄰居阿婆做的大蔥餅，和夏天拿把藤椅坐在弄堂裏乘涼吃西瓜的日子。
丙: 上海的市井文化已經紮根在我們這代人的心裏了，外來的人隻能是看看高樓，吃吃西餐，知道個薩？ 還義正詞嚴的說上海人小氣摳門，你在你家買菜就不還價阿，算你鈔票多。 
甲: 珍惜眼前更有意義，看看現在上海好的，以前有坐地鐵去徐家匯麽，以前有東方明珠那根很長的汽水棒頭麽，以前有水族館，有imax麽，以前有那麽多吃的品種麽。各有各好，但是珍惜眼下才有幸福。儂講現在好還是過去好?!

[華府采菊人]

講老實閑話, 現在老卵及格朋友太多, 其實嘸啥關係, 老底子屋裏住格是鴿子籠又勿坍招式, 伊格辰光大家全窮, 住房條件全不好,一家三代住一間房間一點不希奇, 講難聽點, 男女辦事體隻好匆匆了事, 生怕小人看到, 勿要講青春期兄弟姐妹(男女)住一間房間, 困一隻床還有的是, 現在啥人講老早好,還隻是隨便講講, 儂讓伊再去搭致爺娘兒子媳婦住一間房間試試看? 儂問伊:"儂勿是喜歡伊個辰光嗎? 格末儂還是過伊格辰光格生活方式, 迭個勿是滿足了弄格希望了伐?"儂猜迭隻赤佬會得哪能回答儂? 儂還勿要以為伊真格老開心格過伊格日腳, 迭隻癟三肯定講"滾哪娘個冬睬".

[揚子江酒店]

哈哈，講的蠻有勁個，老早不光樓上姓啥曉得，連樓上祖宗八代幹過啥壞事體都曉得，儂放隻屁隔壁也曉得，叫儂不敢亂說亂動。現在儂盡管在屋裏廂唱歌跳舞，沒人來管。

[luckystarweiwei]

講到老早好還是現在好，個肯定是現在好，老早麽空調額，麽空調絕對吃不消額，哈哈。不過講到食品安全和環境汙染，那還是老早好，現在的食品和環境令人很沒有安全感，盼望國家可以早點把這兩個最嚴重的問題解決。。。

[華府采菊人]

其實我也是抄來的， 不過覺得蠻有意思。
河浜裏格石頭講得勿錯， 老百姓勿講啥個杜道理，隻曉得日常生活中的小事體，所以對“政治上的差異”提都不提，以前你想亂講？ 吃牢米飯去！亂想都怕， 現在你自說自話地亂講， 講吧，沒人來理你，上海人本來就沒有多少政治興趣。
對老百姓來說，衣食住行才是第一位的，各人覺得總得來說， 這四項改革開放後更好些，有些人記吃不記打，光記那是的好記不得那時的孬。那句話“端起碗來吃肉， 放下碗就罵娘”就是這個意思吧，也不想想， 那時“端起碗來裏麵沒有肉， 放下碗你敢罵娘？叫你端碗不成！”

[銀泓]

非常有趣，味道正中，道理明白。
確實是活在當下，珍惜眼前最要緊。

[河裏的石頭1]

這篇寫得有意思， 頂一下。 老百姓也許講不出什麽高深的大道理， 但是生活中細小的事他們是最有體會的。
上海改革開放前不如現在的：
1。住房麵積和舒適度，2。食品的數量和品種，3。交通， 4。生活用品，5。出門旅遊
上海改革開放後不如以前的：
1。安全感，2。人和人之間的關係， 3。食品安全，4。看病的費用和感覺，5。年少時的快樂感，6。官員的貪腐， 7。毒品， 娼妓， 二奶這些以前幾乎沒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