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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鄉的生產隊大饑荒死了一半人

(2010-02-13 07:27:07) 下一個
我下鄉的生產隊大饑荒死了一半人

黃河沙

一九六九年底我下鄉的生產隊大饑荒死了一半人,有的全家死絕。四川死人全國第一,有八百萬。李井泉有重大責任,他的名言:“中國這麽大,哪朝哪代不餓死人?”
  就我個人來說,對發生在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那場肇因於大躍進人禍的曠世大饑荒,記憶是雙重的,一是親身經曆的饑餓歲月,一是十年後下鄉當知青時見證的大饑荒在農村造成的災難。

  大饑荒開始時正是我讀小學將升中學的時候,給我一生留下了許多難忘的傷心回憶,最刻骨銘心的是我和弟弟餓飯兩日這件事。

  飯票提前吃光餓了整整兩天

  我家在成都,一九五九年饑荒浮現後,父親被他的工廠下放到榮昌縣種菜渡荒,母親那時在離成都很遠的郊區青白江工作,兩三個星期才能回一次家。家中隻有我和弟弟兩個,沒有大人,我十一歲,弟弟九歲,在街道食堂吃飯。開始由鄰居馬娘娘幫我們管定量的飯票,吃一天發一天的飯票給我們。不知後來甚麽原因,馬娘娘不管了,交給我們自己管。由於老是吃不飽,肚餓嘴饞得不行,人小又管不住自己,有一個月還未到月底就把飯票吃完了,最後兩天沒有飯吃,我和弟弟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白天黑夜。

  那時正是盛夏,記得我躺在床上卻感到一身很冷,腦子是清醒的。鄰居來看過,問為甚麽不去食堂吃飯,回答“沒有飯票了”,鄰居說了句“可憐”就走了。太陽下山,天漸漸黑下來,然後是漫長黑夜,然後天發亮,白日依然漫長 ...... 這是我一生渡過的最漫長的兩天。

  後來母親回來,我和弟弟未提起,覺得飯票吃超出了是做了錯事,怕母親責怪。後來是鄰居告訴母親,母親一聽眼睛立刻就濕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事過幾十年,早已白了發的老母親憶起這宗陳年舊事,仍然會紅眼抹淚。

  此後母親為了讓我們能多吃一口,想盡辦法給我們弄吃的。她在宿舍旁邊的空地上種菜,甚至種小麥,將小麥炒熟了磨成粉給我們帶回來,有時帶一大茶缸野菜拌麵粉蒸的餑餑,野菜是她下班時到田邊去摘的。她不回來的周末就由她的同事帶給我們。

  記得六○年到過年時候,她的單位提前吃團年飯,飯菜較平常多一點油葷,母親一口未吃,裝在大瓷缸裏,帶著幾個饅頭,除夕那天坐了火車趕回來。我們一家才吃上一頓年夜飯。

  母親自己也吃不飽,但一直克扣自己,還將自己的口糧省一些下來換成四川省糧票來貼補我和弟弟,說我們正在長身體,不能受餓。母親在青白江工作,發的是青白江糧票,成都不能用,因此要換成省糧票。

  李井泉廢掉省糧票川人恨之入骨

  一九六○年八月二十三日這一天可能那一代四川人都不會忘記。大饑荒已很嚴重,許多人營養不良全身浮腫,父親從榮昌縣回來時一身腫得發亮。大家開始吃一種叫“康麩散”的麥麩代糧,還以炒鹽當菜,養小球藻補充營養。大街上搶食的天天都有,我親眼見搶食的被人拳打腳踼也要先把搶來的半個饅頭狼吞虎咽下去。一個我認識的中學俄文教師為了吃飽飯,辭了教職,到街頭賣烤紅薯。鄰居有一家母子分了灶,兒子在自己麵粉盆做記號防母親偷吃 ...... 千奇百怪的事都出現了,人的存在意義已完全返祖到最原始的本能:活命。

  就在這樣一個絕望的時候,這一天清晨饑腸轆轆的人們醒來,駭然聽說四川省當局宣布四川省糧票全部作廢。遠在青白江的母親氣得跺腳,欲哭無淚。要知她身上已變成廢紙的十多斤省糧票是她餓著肚子一口口省下來的,是要救她年幼的兒女的!

  四川省委書記李井泉這一黑心命令不知把多少已在饑餓中的人趕向了絕路。我知有一家人從外州縣調工作到成都安家帶著省糧票上路,糧票作廢,全家斷了糧源,結果是靠賣光所有衣物到黑市買高價食品才掙紮著渡過難關。李井泉此人一貫極左,緊跟毛澤東,因此四川大饑荒最嚴重。李井泉最惡劣的是,在一九五九年批彭德懷時不但非常賣力,還學毛澤東搞引蛇出洞整人。李井泉開了廬山會議回四川後召開省委大會傳達廬山會議精神,竟不把中央已將彭德懷定為右傾機會主義份子的決議告訴與會幹部,而是把彭德懷的萬言書交給不明真***的幹部讓大家發言表態,結果許多幹部中招,說他們與彭德懷的看法一致,也認為大躍進政策失誤。待白紙黑字記錄在案,李井泉才鐵青著臉將中央決議拋出來,在會上當場就有發了言的幹部嚇昏過去。結果發言支持彭德懷的幹部全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份子,在全國反右傾運動中,四川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份子幹部也最多。因此四川人把西南王李井泉恨之入骨。文革時李井泉被打成走資派,家破人亡,老婆上吊,大兒子李明清被北京紅衛兵活活打死,至今四川人仍說“活該”。

  當知青才見到大饑荒最可怕情景

  六九年底我下放到四川省西北的安縣農村插隊,從當地農民的集體記憶中才首次知道這場大饑荒比我所經曆的要可怕得多,才知道災難絕大部份竟是落在種糧食的農民身上。

  在大饑荒中我們城市人和農民承受的痛苦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幸運。城裏人好歹每月有一些糧食供應裹腹,當我們在挨餓,在水腫,在拚命找吃求存時,中國農村已是餓殍遍野,“新鬼煩厭舊鬼哭,天陰雨濕聲湫湫。”隻是中國的官方報刊仍在一片鶯歌燕舞,“喜看稻菽千重浪”。消息封鎖得死死的。

  當時生產隊為我們三個知青建的房是在一個荒廢多年的舊屋基上,原來的房主人姓廖一家大小在大饑荒中全餓死了,農民說鬧鬼,不敢在這裏建屋,所以才荒廢下來。我們知青新來乍到,生產隊就瞞著我們,生產隊長還向全隊打招呼說不要告訴知青把她們嚇倒了。日子久了,看我們也未撞過甚麽鬼,農民才慢慢吐露真***,說我們知青未撞鬼是因為陽氣重。

  農民告訴我,在六○年這個生產隊家家都有人餓死,有的去田裏幹活,走在田坎上就倒下去了。下山去黃土場趕場,回來沒有力氣爬坡,就倒在坡上,最陡峭的沙子坡,每個趕場天都會見到餓斃的屍體,也沒有人理,因為沒有人有力氣抬了回去或就地掩埋。我們生產隊長的老婆做姑娘時眼看要餓死了,生產隊長隻用了一挑紅薯葉子做嫁妝就把她娶了進門 ...... 在農民的口中,吃食堂那幾年是他們有記憶以來人生最黑暗的日子。

  我下鄉生產隊餓死一半人

  死了多少人?我下鄉時生產隊有二百來人。農民說,大饑荒之前也是二百來人,死了一半, 經過十年人口增長又回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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