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媽媽住在星星上 • 天使飄落的羽毛

  那年冬天聖誕節前，我的兒子天天過了4歲的生日。送了什麽禮物給他，我現在的確也記不起來了，今天問了他，帥氣高大的他對著我笑笑說不記得了，隻記得每年會有一個奶油裱花的生日蛋糕。

 4歲的孩子還是很依賴媽媽，放學後他整天就像個小鴨子一樣跟在我的身後轉，媽媽長，媽媽短地說些他在學校的故事，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我，偶爾，在我專心做自己事情的時候，就敷衍地隨手在玻璃櫃裏摸幾顆糖果或者幾片餅幹給他，讓他自己去玩兒，現在想想還有點兒內疚呢。

 就在4歲的那個年齡他開始知道了“死亡”這個詞，但是他對這個詞深切的含義還是一知半解，有一天晚上我依在他的床邊上給他念故事的時候，當我念到白雪公主吃下一口毒蘋果而死了以後，我突然看到他的小臉表情凝重，眼睛中汪著淚水。他打斷我說：“媽媽，我知道一個人死了以後，就是去了天上的星星住了”

“你怎麽知道呢？”

“莉亞小姐（老師）講的”

  他突然急切地說：“媽媽，如果你死了以後，是不是也會住到星星上去？ ”

我給他掖掖被角 ，摸摸他的頭發然後輕輕說：是啊，媽媽也會住到星星上去。你現在睡覺了.” 我俯下身親親他香香軟軟的小臉，轉身就關上了燈。

   在樓下我稍作收拾也就準備睡覺了，突然我看見天天穿著睡衣褲，光著腳站在冰涼的地上，眼睛中充滿了淚水，“媽媽，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一時不解，這麽晚了去哪裏啊。

“天都黑了，媽媽不出去了”

 天天跑過來摟住了我，“媽媽，如果你死了，你要去星星上住，請你要帶上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 霎時間我的淚水嘩啦一下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知道他在要求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時會用“請” 這個字。

 天天卻用他小小的胳膊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說：“媽媽就變成天使了，我也是天使呢，天使的翅膀很好看，羽毛很漂亮”。往下的對話我記不清了，好像我送孩子上床後，想想那句話的內涵還是傷心了很久，也可能流了 很多的淚水。

     那時我和孩子住在荷蘭中部的一個小鎮上，小鎮並不是很大，卻在不多的幾條街上開出了很多的古舊的小店鋪。

  有一天我去買牛奶，順著鎮上的小街走過去，在臨街的花店裏，透過玻璃窗真的就看見了“天使的羽毛”，那若幹支潔白柔軟的羽毛被攏在一束，放在櫃台的邊上，它們大約有50公分長短，邊緣的絨毛在空氣中隨著客人們的進出，不動聲色地微微地拂動著，他們在我的眼中似一道在夜空中隱隱劃過的白光，那是天使飛翔降落人間的痕跡。但我自嘲的笑笑，知道其實那是某種大型鳥類的羽毛，在臨近聖誕節的時候，作為家庭裝飾品來出售的，或者搭配在花束中，或者單獨擺放在某處。

 我單獨帶著孩子生活的那個階段，經濟上也不是很富裕，而那些羽毛是論支出售的，價格自然不菲，可是我還是咬咬牙，為了某個自己也說不明白心願買了兩支回來。

 當天天看到我手中的羽毛時，他幾乎用崇拜的，半信半疑的眼光看著它，現在我無法揣摩他當時的想法，總之他看起來很高興，從我的手中接過去後，搬了來了他所有的圖畫書，那些畫上的天使都有著一雙潔白幾乎透明的翅膀。 

 “媽媽，這是真的嗎？”

 “是啊“，我也用同樣清澈而且肯定的眼神回望著天天。

 “可是，它是從哪兒來的呢？”

 我不能告訴孩子這是媽媽在花店買的，它實際上是隻大鳥的羽毛而已，在我回家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嗯，昨天晚上媽媽在窗口看見天使在天上飛過去，你看看，這就是它不小心掉下來的羽毛呢”，我的口氣盡量的輕描淡寫，“媽媽給你揀回來了，你喜歡嗎？”

“喜歡”，他的眼睛裏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可是媽媽，為什麽我沒有看見天使呢？”。我怕這個話題會無限地延伸下去，忙忙地遞給他一片草莓餅幹。

“你睡著了呀”，我笑笑假裝若無其事地看著他說。

  我以為給了孩子故事中的一個道具而已，就像白雪公主的一件花裙子，芭比娃娃的一個金色手袋。

日子就如往常一樣，孩子上學我上班，回家做飯吃飯講故事睡覺。幾天後我正在上班時，莉亞小姐（老師）打電話說天天生病了，盡可能讓我接他回家。等到我心急火燎地到學校時，天天正無精打采地坐在小課桌前，小臉的顏色白的嚇人。

“天天說他自己很累，一夜都沒有睡覺，讓他回家休息吧”莉亞小姐的看著我的眼光誠懇中又帶著一絲疑問。

我看著孩子煞白的臉的確非常心疼，拉著他的小手帶他回了家。

“天天，你怎麽了，那裏不舒服告訴媽媽？”，

“媽媽，我要睡覺”。

 我摸摸孩子的腦門，沒有發燒的跡象，就先送孩子上床睡覺了。

其實說到這裏，大家都猜出來了：自從我告訴天天在他睡覺的時候，會有天使從夜空中飛過，他連續幾個夜裏都在窗口等待天使飛過。

  這個故事到現在我還常常拿出來，調侃一番天天。他每次都微微地紅著臉說：是你啊，有個愛做夢的媽媽，當然就有個愛做夢的孩子啦”。那以後的幾年裏，天天依然相信人間的美好和純潔，相信天上有個美麗溫暖的國度，相信真的有天使會降落人間。

我也在常常問自己這樣對不對，是不是應該早早地告訴他這個世界殘酷的真相，這樣就會早早地生出一層殼甲保護自己。

 那兩支羽毛的結局很不好。為了讓小朋友相信他擁有天使的羽毛，天天在上三年級的那個冬天，聖誕節之前的一天把它帶到了學校，驗證了無數小女孩兒美麗的夢想。但是，天天在獨自回家的路上被幾個高年級的荷蘭孩子攔住，天使的羽毛生生地從他手中被搶走，然後撕成了碎片…….飄落在還未融化的殘雪上。

 這也許是一個孩子成長的一個必經之路，甜蜜和痛苦;生死和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