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六一】: 童年秘密 紅舞鞋

       那雙鮮紅緞麵的芭蕾舞鞋擺放在高高的木頭櫃台上。
      過去商店不像現在開放的式樣，什麽都可以自己伸手自己拿，再去結賬帶回家。那時候賣的各樣東西都放在一溜玻璃櫃台裏，一尺之後的貨櫃就像當今宜家的書櫥，上麵擺著出售的物品，食品等等。裏麵總站著一兩個麵目冷峻的營業員，過來過去的巡視著，為顧客拿貨收錢盤點賬務。
      在小學二年級整個的夏天裏，放學後我都要去甘肅舞台美術用品商店轉轉，那是唯一家出售戲劇服裝，化妝專用胭脂油彩，以及舞蹈用具的國營商店。
   它坐落在張掖路西邊，從西岔口進去50米就是蘭州新華印刷廠，後來廠房變成了蘭州晚報社。去那裏並不是順路，我就多走一段，從沿街的東門進去，門口有一疊摞起來的門板，米黃色的油漆斑駁。那時候的商店還是板門，上下一各溜小鐵軌，營業員下班的時候把長條的木板一片一片鑲嵌進去，最後一扇門板上有鎖鏈和鐵扣，一把大鐵鎖一哢嚓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我邁進細窄的門檻沿著玻璃櫃台走一遍，再從西邊門出去。商店臨街朝南坐北，沒有櫥窗，裏麵很淺窄卻很狹長，慢慢溜達過去所有擺在櫃台裏的東西都被我看了一遍。

  
    在我二年級的時候，學校裏組織了舞蹈隊。
    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那個女老師用什麽樣的標準選擇會跳舞的女同學。而那些被選中的女同學們暗中浮動著驕傲的氣味讓我既羨慕又悲哀。
  她們都很可愛，眼睛清澈心地單純，圓圓的臉蛋上擦著紅色的胭脂膏，嘰嘰喳喳幸福地分享著擦紅臉蛋的快樂，那個小小的紅色描金圓盒，裏麵裝著一塊沁香玫瑰烘烤的胭脂，那個年代胭脂也是稀罕的東西。我擦過一次，那種悠遠的暗香就留在記憶裏，直到有一天被某種偶遇喚醒。女同學們在學校的偏院裏練習舞蹈，她們發辮上紅色的蝴蝶結一上一下地跳動。我在不遠的一顆花椒樹下看著她們舞動的身姿，並不著迷，而是一邊看一邊揪下頭頂上的青色的花椒串，拿在手裏捏著玩，一會兒空氣裏就會充滿了刺激口欲的味道。
曾經和我的一個好友描述過那時候的我，像一張拍攝失敗曝光不足的黑白照片，模糊不清黑白渾濁。

    當那雙鮮紅的芭蕾舞鞋以一種美麗而高貴的姿態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立刻就迷上了它。麵對著櫃台後巡視而且冷峻的眼睛，我按捺著跳動的不安的心，隻有晃悠悠地從油漆斑駁的東門跨進去，用手指甲尖一路劃著玻璃櫃台走過去，從西邊門邁出去。
   後來學校的女孩子們跳當時最流行的舞蹈《北京的金山上》，每個人的腳下都套著一雙藏式大靴子，頭發被編成了無數根油黑的小辮子，在扭動肩膀的時候隨著身體甩來甩去，美麗之極，她們身上簡易的藏式衣服質地結實，寬大的袖子甩在空中，在陽光下映出色彩斑瀾。然而我卻迷上了那雙並不是為跳《北京的金山上》的芭蕾舞鞋。。。。
   即使那雙紅緞子舞鞋上落滿了灰塵，隔著櫃台一尺的距離，我卻看不見，或者是視而不見，我隻是看見了它的光華，它的美麗，它的誘惑。。。如同我們後來在生命中遇到的種種，比如愛情。。。。。。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槐樹葉開始紛紛飄落下，秋天來了。
   甚至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攢夠了錢去買它，混混沌沌中，有一天它不見了。好像我也並沒有為此而波瀾起伏，也沒有去尋找它的去向。就如同現在，如果得不到的東西就由它隨風而去～
  現在我知道，童年的那個秋天我曾經有過決絕的失望。從此，我再未踏進過那個舞台美術商店。如果換做此刻的我會不會暗中流淚，或者買十隻奶油冰棍一口氣吃掉？
   此後幾年，甘肅舞台美術用品商店在城市開發改造中搬到了張掖路東端靜寧路十字路口，在高台上的一個不起眼的門麵裏，回國偶爾經過，也隻是看見一摞落滿灰塵擺在門口，用來扭秧歌或者跳廣場舞，五彩斑斕的大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