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 by 姚姚 (這個貼過沒?)
(2009-11-23 07:47:24)
下一個
露茜 作者:姚姚
露茜
這是真的。
據說,所有的小說加上這一句話,立即會顯得立體與真實起來。我希望這故事看上去真實,那麽,容許我也加這麽一句,這是真的。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
露茜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叫王喜兒,這名兒是她媽媽取的,為什麽呢?因為她媽媽喜歡兒子。露茜打小就覺得男女不公平這回事兒是存在的,她不喜歡這名字,在小學時去張楚群老師家學英語的時候,大夥都得取個英文名,自打那時候起,王喜兒這名字隻在戶口本與身份證上存在了,大家都叫她露茜,以至有一天徐子鬱同王露茜登記結婚時,才發現自己是同一個叫王喜兒的人結的婚,他頓時有種受騙上當之感。
徐子鬱是露茜的上司,當上司當很多年以後,才變為露茜的丈夫。
露茜高中畢業以後,上了一家野雞學校,學的是文秘。雖然說是野雞學校,但露茜同人說起的時候,一口一個我大學裏的時候,如同她上的是清華北大。她的理直氣壯麵不改色,在絕境中很能帶給人信心。
朗奇公司在招人的時候,那主管愣是被露茜強悍的氣勢給震傻了,他怎麽瞧覺得這小姑娘落落大方、亭亭玉立,雖胖不過楊貴妃瘦不過趙飛燕,可畢竟比起外頭那些一說話就臉紅或絞手的應聘者,差得並不是一二個平方。
露茜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還頗興奮了一會兒,拿給她老娘看。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黃女士都不用拿在手上,隻拿眼瞟一瞟,不屑地說,就算是個大公司,你也是個小秘書,可得意什麽?
露茜這時候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討好不喜歡你的人,黃女士根深蒂固地重男輕女,從露茜一出生,她就是一個小小的錯字,長大了,就是大大的錯字,本質不會改。就算是露茜當了總經理,她老娘大約亦會冷笑著:大約那公司就兩人吧,一總裁一總經理。
想明白了這一點,露茜覺得心理舒坦了很多,如同武俠小說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麵前豁然開朗,出現一條陽光大道,該幹嗎還幹嗎去了。
露茜有很多好朋友,麗娜、美蘭妮、傑克、蘇珊是學英語時的朋友,阿三、小四、大寶是一塊兒長大的領居,王芷瑤、許美美、方敏、薛英傑是露茜所不斷提及的大學的同學,還有她去跳健身操時的姐妹,去泡吧認識的小青年,露茜像一塊巨大的吸鐵石,走哪兒都粘了一堆的人,一夥人聚會,冷場了,總會有人想念著:假如露茜在這裏該有多好啊。她是過年節慶白饅頭上的紅點,少了她,就如同新年不放鞭炮,雖然還是新年,可氣氛就是不同。
可是話說回來,有很多好朋友,也就是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他們雖然聚會時少了露茜會感到冷清,可是辦正經事兒的時候沒人會想到她。露茜聽了會笑,誰要他們正經事兒的時候想到我?
露茜的口號是咱們隻重肉體,不重精神。
她有她精神上的發泄渠道,可到底是怎麽一種方式?露茜從沒對人提起,這是個秘密。
如同剛進公司的所有職員一樣,露茜進行了為期二星期的培訓。同期任秘書一職的還有賀家麗。
賀家麗有一個朋友在朗奇公司的人事部,因此在培訓結束前的三天,便知道了兩人的頂頭上司。
“山下?”露茜驚奇道,“不是說是美國人的公司嗎,怎麽還有日本職員?”
“什麽呀,陽光,密斯吳,陽光吳小姐,中文名我不知道。”賀家麗哭笑不得。
露茜心裏想,姓吳,取什麽名字都別扭,叫快樂,便是無快樂;叫美麗,便是無美麗;叫智慧,便是無智慧,叫陽光,便是無陽光了。
“聽說,陽光照多了會得皮膚癌。”賀家麗小聲地說。
露茜笑一笑:“我會記得擦防曬指數30以上的防曬霜的。”
賀家麗慶幸自己的上司是胡堅強先生,胡堅強據說對下屬最為體貼,比起還不是老姑婆卻已有老姑婆脾氣的吳陽光更是如同一個是軟糯可口的湯圓,一個是嘣了牙齒的鐵蠶豆。在那最後幾天的時間裏,賀家麗看著露茜的眼神如同她是即將要被送上神台的祭品,是迷途的羔羊。而她不是史達琳警官,她沒有萊克特博士的相助,她無法拯救露茜。
露茜覺得她要再在賀家麗的眼光下生存下去,還不如在陽光下得皮膚癌算了。
山下小姐給露茜的第一感覺如同一座冰山,並不是熱情的陽光。後來才知道,山下小姐的陽光不是露給她瞧的,她是主管,那麽得大於主管的經理以上職務的人員才有可能見到她露出的陽光。露茜心裏可惜,她買了防曬指數那麽高的化妝品,原是應付海邊強烈的陽光,豈料是阿爾卑斯長年的積雪。然而總比買了無用的要好。
密斯陽光吳小姐瞧見露茜,上下打量後說:“上任徐小姐生孩子去了,希望你可以待久一些。她桌上有日程表,日常工作就是這些,有特別的工作我會通知你的。”
露茜覺得她就如一具有X光功能的精密儀器,可以看穿你的心。
退出她房間後,露茜暗暗握緊拳頭,心想,這下可算是踏入江湖了。渾不覺背後已出了一身汗,不知是房間的空調威力不夠大,還是她緊張所致。
徐小姐是上星期走的,空檔的一星期是由張誌忠的秘書愛麗兼任,因為是知道是短時替代,她並沒有很放心思在那裏,所有的會議記錄隻有一個時間,並沒有摘要,更別提工作日記了。
露茜將這星期的工作安排輸入電腦,可是看看上周的工作會議,搞要空白在那裏,於是決定找找賀家麗試試,看看她那裏是否有會議記錄。
待事情做完,走出大樓的時候,已夜幕降臨。城市裏雖然沒有滿天星鬥,可是黑夜並沒有因此而推遲,露茜抬頭看看黑漆漆的天空,試圖找出北鬥七星,可是並沒有如她所願,小時候在奶奶家看到的北鬥七星已經消失很久了。
露茜在三歲時被父母送到鄉下奶奶家,因為弟弟出生後,父母沒有辦法照顧二個小孩子。她在鄉下長到七歲,才因為要上小學而被送回城裏,露茜覺得現在就如同她當時穿著奶奶做的小花布衣站在陌生的父母前,手足無措。與當時不同的是,現在的她有能力使自己顯得鎮定,她能微笑麵對困難。
她深深吸了口氣,她現在是露茜,不是再王喜兒了。
她永遠記得母親看到她第一眼便說,她頭上有沒有蚤子呀,拿藥水洗洗,鄉下什麽細菌沒有。她手足無措地望望父親,素來怕老婆的他牽著她的手到洗手間,拿藥水倒在她頭發上,他輕聲地說,得拿大毛巾包住,小心藥水流入眼睛裏。
見露茜哭,他問她:“呀,我不是告訴你了,頭得低下些,這樣笨。”
她素來在鄉下以強悍出名,向來隻有鄰居向奶奶告狀,怎麽受得了這樣委屈,抬頭想辯解,沒想到藥水真正流入眼睛,刺疼得她流更多的淚。自那時開始,露茜便知道生活並不像她在鄉下生活時那樣的簡單與快樂。
陽光小姐的眼神比起黃女士的,露茜微微一笑,她自小經曆九段高手的考驗,哪裏會在乎這小小輕蔑的表情。
回到家裏,客廳裏亮著燈,露茜大感神奇,黃女士是在等門嗎?什麽時候她要扮演慈母的角色了?
“小滑頭,是你呀。這麽晚了還不睡?”
果不其然,黃女士維持了她一貫在露茜心中的角色。在客廳裏看電視的是露茜的弟弟王燕博。
露茜雖然不著黃女士待見,可是很是她弟弟心中的偶像。一個七歲的小孩子的世界是四歲小孩子向往的,何況她還願意帶著他玩,她會爬樹,拿報紙烤蚱蜢,會玩花樣跳格子,甚至能拿火柴盒與筷子加橡皮筋做一把遠射程的左輪手槍。她不僅是她姐姐,亦是全樓小孩子的偶像。
“這麽晚?上司給你下馬威啦?”
露茜換上拖鞋,倒在沙發上:“你個烏鴉嘴。啊,有沒有什麽喝的?”
王燕博變戲法似的取出兩瓶啤酒:“知道你累了,孝敬你的。”
露茜看看主臥室的門,指指自己的房間:“到我房裏喝。”
兩人躺在地板上喝酒,王燕博問:“怎麽樣?第一天上班?”
“還不錯。傳言有誤。”
“家麗姐姐不是說是毒辣太陽光麽?”
“不是,是千年冰山。”露茜灌下一大口啤酒。
“你反正怕熱不怕冷。”王燕博取笑她。
露茜也笑:“那倒是,媽媽的級比不知高她多少。”
露茜對黃女士的感情非常有趣,她一直對她抱有希望,她希望她能有一天像喜歡燕博一樣喜歡自己,可是又知道這希望的實現率小於百分之一。她又愛她又恨她,她就像她生涯中永遠爬不上的那座高山,因為它在那裏,過不了一段時間,她就會想試試爬山。
第二天,露茜提早了十分鍾上班,然而她看看吳陽光的辦公室,吳陽光小姐已經來了,她並沒有拉上辦公室的百葉窗,露茜看到她低頭在寫東西,電腦熒幕的白光映著她的臉。
吳陽光進公司已經有四年多了,她並不是一應聘就是坐主管位置,她從小辦事員開始做,她覺得其中艱辛難於言表,因為知道此份工作自己付出多少努力,所以她對職位的需求太過於渴求,在別人看起來就是趨炎附勢,惡形惡狀。她知道下屬對她有許多意見,可是,她笑,總經理喜歡她不就成了?反正她也討好不了那麽多人。
露茜當然也不在她討好的人員名單裏。她壓根沒放她在眼裏,她看不順眼的,是公司裏今年剛招的那位女主管。
露茜送文件進去的時候,順道問她要不要咖啡或是茶,吳陽光搖搖頭。
公司雖然事情多,可露茜過得還算愉快,因為她在時候認識了柳一柏。
柳一柏是方敏的朋友,一塊兒去打球時認識的。方敏說介紹個教練給她,因為露茜的網球水平實在太臭了。
兩人認識了以後,雖然談不上一見鍾情,但互有好感是一定的,第二天,柳一柏就約露茜出去喝咖啡。
柳一柏符合露茜對男朋友的基本要求,無論身高體型長相或是經濟程度。對於露茜而言,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條件都符合了那還等什麽?!而她,也剛剛想談場戀愛。
吳陽光覺得她的秘書神情有趣,一個人好好地坐在那裏,會得微笑起來,然後慌然望望四周,見沒人注意她,才繼續微微笑。她搖搖頭,這不是陷入情網是什麽,看來這一任秘書亦幹不長。秘書對於吳陽光而言,就如家裏的鍾點工一樣重要,她已經厭倦了三天兩頭要換人,她尋思想下次招秘書得要個男的。
吃中飯的時候,賀家麗來找露茜吃飯。露茜看看吳陽光還在辦公室,於是敲門問:“吳小姐,您中午吃什麽?要不要我幫你帶什麽東西?”
吳陽光一愣,才想起已經下班了,擺擺手說:“不用了。我叫外買好了。”
露茜想一想,跑到自己桌前拿了張名片,然後又遞給她:“這家店的東西很不錯,又幹淨,我去看過的。”
賀家麗同露茜走出去的時候,低聲問:“對她這麽好作什麽?”
露茜詫異道:“這叫對她好?舉手之勞而已。”
“喂,對了,她有沒有為難你?”
露茜搖搖頭:“沒有。她堂堂一主管,為難我一個小秘書做什麽,我同她又沒利害關係。”
露茜有時候簡直有點同情她,吳陽光每日最早來,最晚走。她暗想,這陽光小姐除了工作,大約根本沒有娛樂時間。聽門衛張大發講,周六周日都經常看見吳小姐。露茜想,這樣一個員工,簡直是所有企業夢寐以求的,總經理怎麽會不喜歡她。全公司大約就她升得最快,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跟同事的關係不太好。
柳一柏帶露茜吃飯,兩人笑鬧著玩,拖著手逛公園,昨晚下了雨,草地上有點濕,露茜看看自己的白色皮鞋,柳一柏笑道:上來吧。露茜歡呼一聲,跳至柳一柏的背上。
他背著她走,並不顧旁人的眼光。露茜嘻嘻笑,她就喜歡他背著她,她覺得安全與可靠,露茜抓著他的耳朵,柳一柏歎道:你是不是想爬到我肩膀上啊?
露茜笑道:既然是你先提出的,我不爬一下,好像對你不住啊。
露茜深陷其中,雖然剛開始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沒料到自己陷入的這樣快,這城池,她防守不住,樂意投降。
王燕博瞧著姐姐開心,他也挺開心。甚至也黃女士這段時間也對露茜好了起來,露茜不能說事事如意,倒也算得上春風滿麵。
除了工作。
吳山下小姐日日工作到七點,露茜作為秘書,時常跟著她加班,對於露茜這種最遠大的誌向就是做個總裁秘書的人來說,加班雖不能要了她的命,可是徹底打亂了她的生活安排。她已很長時間沒有跟麗娜她們去逛街,也沒有跟張家樂他們上酒吧,最重要的是,她每天還要談戀愛的不是?每日七八點下班,回家洗把臉化個妝跟柳一柏出去,玩到十二點,總得回來了,否則第二天上班打嗬欠倒是露茜做不出來的。她還是很講職業道德的。
有時候瞧著賀家麗的悠閑勁兒,在大樓裏晃來晃去,露茜眼睛放利箭,可惜的是賀家麗這人並不識相,刀槍不入,時不時過來看看露茜,還發出一聲歎息。
柳一柏幾乎天天約她出去,一天不見麵都不成,這大大滿足了露茜的自尊心。他沒她不行。
晚上十一二點,柳一柏發信息過來說:我想你了。
露茜回過去說:我亦是。
二十分鍾後,他就開車到她家樓下,露茜溜出去,碰到王燕博進廚房找東西吃,拿手比劃了一下,燕博看著他姐像隻蝴蝶似的飛出去了。
他走到窗前觀望,隻見兩人手拉手地走出去,柳一柏低頭親了一下露茜,燕博仿佛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麵上一紅,忙轉過頭去。
他沒想到精明如姐姐露茜,掉進愛河裏亦會像變了個人似的。
王燕博想,不知道露茜這份熱情可以維持多久。他可沒料到三個月後是柳一柏提出分手。
露茜一個月後才在某天告訴燕博,他不要婚姻。
王燕博吃驚地望著姐姐。
露茜說:“我沒提過,一次也沒有。”
她轉身回自己房間:“可他害怕我提,他提前斷了我的路。”
王燕博從聲音可以聽出露茜的挫敗感,他竟然害怕她。
是的,這次戀愛,對露茜的打擊是巨大的,她怎麽也沒料到柳一柏會提出分手,之前的預兆大約是每天見麵改為兩天見一次而已,前一天見麵,他灼熱的眼光似乎還可以穿透她的心,可是第二天他的信裏卻說他喜歡刺激的生活,她安定的態度使得他心慌。
像露茜這樣從小受循序漸近的教育的人來說,與柳一柏的戀愛簡直讓她二丈摸不著頭腦,一開始到最後就全是熱戀。她想了很多計劃,與他到哪裏玩,說什麽話,做什麽事,沒料到全派不上用場,露茜覺得她像上個月的吳陽光,辛辛苦苦做了份計劃書,豈料老板沒興趣,一轉手,就擱垃圾筒裏了。
吳陽光那天臉色極不好看,露茜走近她的辦公室,就覺得冷風嗖嗖,方圓一丈之地,草木皆亡。
露茜提醒自己千萬別發出迫人寒氣來,即使心裏冷得像西伯利亞,表麵上還應該是在亞熱帶,談場戀愛就把氣勢談沒了,枉費了她這麽多年的功夫。
她開始恢複正常的社交活動。沒飯局不要緊,她組織,她搞不定柳一柏是她沒本事,可是她還搞不定一個想要熱鬧的人麽,即使那個人是她自己。
露茜約了張家樂他們去新開的天使酒吧。
張家樂早早便到了,自顧自叫了一杯威士忌,露茜湊近聞了聞,取笑他:這才下午幾點哪,您就滿身的酒氣。
張家樂一本正經地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您敢情是曹操,美死你呢。”
“竹本無心,奈何橫生枝節。我真熱愛談情說愛啊。”
露茜一聽,就知道了。這張家樂很有點浪子的風氣,在他三十之前,他要行走江湖,他要飲馬江湖,他要紅顏知已,當然也要知已們知道適當的時候隱身。
“那誰阻著您談情說愛哪。”露茜嘲笑他,“您向來不是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嗎?難道濕了鞋?”
張家樂指指前麵走過來的人。
王瑪麗穿著時興的粉紅亮片小吊衣,滿麵笑容地走過來。
愛上一個人,便會變得蠢且鈍。明明心理知道他不愛婚姻,可還是覺得自己魅力夠大,他會為你改變。愛情小說的癡情蠢笨女主角成了自己,怎麽可能這麽勇敢的可恥。
不愛了便可冷靜分析,他不愛婚姻。即使某天他突發奇想要結婚了,也不是為了你。
露茜看著張家樂與王瑪麗愣了半天,心裏升起一陣寒意。
這是相同一個人啊,柳一柏與張家樂。她可以一眼就知道張家樂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卻被愛情蒙了眼睛。露茜看著王瑪麗便像看到另一個自己。她有時候自嘲地想,柳一柏算是有職業道德的,沒有拖著她。以她當時愛他的程度,就算他永不與她結婚,她還是愛他在他身邊的。隻是這愛終有一天會變成恨。
太可怕了。
第二天,吳陽光看見她的秘書在整理開會的文件。她向來不關心秘書小姐們的情緒,可還是覺察到秘書今天的不同。她說不出變化有多少,可是她覺得今天露茜看上去很是溫和。以前,她雖然總是微笑,可眉頭的不開心若隱若現。
雖然做了決定,可是露茜每日睡醒的時候、一個人坐著的時候、打印文件的時候、甚至在同朋友逛街玩耍的時候,無時無刻都會想到他,一想心裏就一晃,人不知不覺會走神,過一分鍾才回過神來。她無比苦惱,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她刪掉所有有關他的信息號碼郵件,不是看了傷心,而是怕自己會忍不住聯係他。每次拿電話的時候,那個號碼簡直要呼之欲出。
露茜也知道隻不過難過一時,可這一時真是難熬,她有一刻懷疑自己過不下去了。吃得很多,可是人還是急速地瘦下去,洗澡時望著鏡中瘦骨嶙峋的自己,她開始恨柳一柏,他帶著她上天堂,可同時亦給了她烈火熊熊的地獄,這痛苦,抵過了他曾經帶給她的快樂。露茜從那時候開始,對但凡美好的不像真的事物,心存懷疑,從那段感情以後,露茜從此知道,事情不可能都如她願,沒有最壞,隻有更壞。美好的事情不是沒有,而是發生以後會以更慘烈結局呈現,自此,露茜成了徹底的懷疑主義者。
柳一柏再沒有在露茜的生命中出現,幾年以後露茜甚至已忘掉他的樣子,可她永遠忘不了他帶給她的挫敗感。
與柳一柏分手之後,露茜與賈凱在一起,露茜深信,從一段戀情的打擊中恢複過來,最好的方法是立即展開下一段戀情。賈凱以前追過露茜,隻是沒成功。現在露茜處在情緒低靡期,得找個人調節一下,於是賈凱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王燕博深深同情賈凱,他就是再崇拜他姐,也不能睜眼說瞎話認為露茜對賈凱的態度是好的。他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麽露茜對他這麽壞,賈凱還一往情深地守著她。
露茜也知道自己的惡劣,有時候想,這大約就是報應吧,因果循環。她有時也想對賈凱好一點兒,可是瞧見他做的事兒,例如開輛小奧拓興高彩烈地到公司門口接她下班,去咖啡廳點盤綠茶瓜子吃得津津有味,穿件格子襯衫把後擺係進褲腰去,這一切如果換柳一柏做,露茜會覺得有個性,可是擱在賈凱身上,露茜就覺得不靠譜。
露茜有時候覺得這樣不道德,她甚至比柳一柏都壞,她不愛他,卻為著使自己不無聊而拖著他。可轉念一想,她從沒說過自己是個好人,也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對賈凱惡劣。
賈凱那天說:“我們從前要是在一起,到現在會是怎麽樣。”
露茜心裏想:“會是怎麽樣?分手唄,結了婚也會離婚。”
她望著燭火,如果這前麵是柳一柏該有多好。
倘若是分手後的柳一柏,露茜大約會將熔化的燭水澆到他臉上。想到柳一柏的俊臉給燙出可笑的水泡,露茜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笑看在賈凱眼裏,是露茜在對他含情脈脈。他不由得心神一蕩。
一年以後,露茜調到經理室當秘書,吳陽光微有不舍。能做徐子鬱的秘書也是湊巧,因為原先徐的秘書請事假一周的時候,是露茜代的,後來原本的秘書回來的時候,徐子鬱反而不習慣了,於是讓人事部叫露茜到他那裏去。徐子鬱比吳陽光高了好幾級,吳陽光哪裏敢當麵說不字。
隻是在背後恨恨地說:“好不容易培訓成使得上手了,就把你調走,重新來一個,又得重新教,趕明兒我到培訓處專負責訓練新人得了。”
露茜見她將她比做一件物品,不知是高興還是應當不高興,隻得陪笑道:“原先的徐小姐回來了,她可能好點。要不來新人的話,我帶她一周吧,不會把你的事兒給耽擱了。”
吳陽光冷笑:“徐小姐,她都快一年半沒來上班了,新生兒小,惦著哪裏能認真做事,比新人更糟。我倒不如要個新人。”
這一年多接觸下來,吳陽光雖說對人際關係冷淡,但對露茜還是有一定感情的,她覺得露茜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的位置,該幹嗎幹吧,記性又特別的好,人名會議地點,她比備忘錄還要可靠。
吳陽光瞧著來找露茜的賀家麗,哼,哪裏像老胡的這個秘書,整天打扮得花枝招不說,工作上失誤,老胡才說幾句,竟哭了,這是請秘書還是養閨女呢。
賀家麗是來讓露茜請客的,她這算高升了,從主管秘書組升到經理秘書組。
“這下您可在我們頭頂上了。”
露茜白她一眼:“那你索性搬到二十四層信息中心得了,在總裁頂上。”
賀家麗笑:“我倒也想啊。老胡舍不得我。”
露茜狠狠地說:“沒見過走狗屎運走成這個樣子的。有你這麽做秘書的嗎?誰是大爺啊。我看老胡是您秘書呢。”
賀家麗嘴一扁,露茜立即投降:“得,您也是我大爺。”
賀家麗長著一張娃娃臉,一雙眼睛又水汪汪的,套露茜的話說,被那眼睛一望,鐵石心腸立即變成繞指柔。女孩子長得好,到底是有好處的。
而且賀家麗目標明確,當秘書隻是權宜之計,她的目標是在公司中層以上男性中尋找一個日後能成為丈夫的人選。
兩人在公司下麵的咖啡廳吃商務特餐,雖然名稱好聽,其實也隻是飯盒子而已,唯一令露茜們滿意的是,有餐後水果與咖啡,這咖啡居然還不是速溶的。
賀家麗如數家珍:“徐子鬱,男,三十三歲,上海某大學畢業,先在美國一公司待了一段時間,是大前年到公司的,二年升了二級,算是快的。”
露茜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的重點呢。”
賀家麗不好意思地笑:“目前單身。好像訂過一次婚,女方不詳。”
露茜好奇地道:“情報這麽不準確,不像你的風格。這符合你的要求嗎?”
賀家麗很認真地道:“不符合。他訂過婚了,如果他反悔的,那就是始亂終棄;假如是女方不要他,那他肯定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毛病。不過,總比在吳陽光底下幹活的好。”
“你對吳小姐有偏見。”
賀家麗不屑一顧,“她先對我有偏見的。”
她狠狠地:“在老胡麵前說我壞話,關她什麽事兒,她倒做太平洋警察,管得寬。”
露茜不知道她們之間還有這麽一回事,抿著嘴笑,她知道這兩人互瞧著不順眼,但吳陽光跑去跟老胡說他下屬的壞話,倒真的令人吃驚。
“要不是那天剛好我在複印,被我聽到,否則都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就被人暗算了。她呀,醜人多做怪。”
露茜阻止她:“別說了,小心隔壁有耳。”
吳陽光倒不是像賀家麗以為的一貫仇視美麗女性,她是一貫看不起美麗且知道自己有多美麗,並且善於利用美麗來達到自己目的的女性,她們自己不努力,反而奪取他人的努力成果。
其實,吳陽光遺漏了一點,像賀家麗也是在努力的,她努力維持她的美麗。
吳陽光看到張鳳凰坐上銷售經理的位置,心裏就像被人結結實實地捶了一拳。那應該是她的,那間朝南的大辦室。
在賀家麗身上,她仿佛看到張鳳凰的影子。她現在不能對張鳳凰怎麽樣,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小秘書?賀家麗隻道吳陽光對她不滿,卻不知道自己做了替死鬼。
她興高采烈地:“據說張經理對徐子鬱有好感。”
露茜大吃一驚:“真的?那個號稱曆史最美麗的經理?”
“嗯,最新消息。”賀家麗說,“這個你要小心些,小心她會遷怒。”
露茜笑:“沒家世的上司要注意他的追求者,有家世的則要除了留心他的太太……”
賀家麗接下去說:“也還要留心那些追求者。”
兩人都笑,露茜眨眨眼:“所以我寧願上司是單身。”
秘書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對於某些消息要守口如瓶,但有些,則要互通有無,特別是相同職位的上司有關連的時候,更要注意發展動態。
張鳳凰其實並不像吳陽光認為除了美貌以外,什麽都沒有。吳陽光看不起她,她對她也沒有好感。
這麽自己拚命死幹,說得好聽叫勤奮,說得不好聽是傻,自己沒領導才能,指揮不了人,隻得親自上陣。
徐子鬱換秘書的事兒她一早聽說,她與吳陽光倒真是有點共同的,不大瞧得起秘書,或者是壓根沒放在眼裏。聽得徐子鬱親自提出來換人,她倒好奇這人如何的三頭六臂。後來她看到露茜時還頗有些失望。
徐子鬱有個缺點,記人的本領差勁,客戶的名字好不容易記住了,跟人又不能對號入座。
上次露茜過來幫忙,他要見王冠國,他皺眉在想這人長什麽樣,露茜拿了份資料給他,照片都有,身高年齡愛好。
徐子鬱第一次先於對方客戶叫出名字,當王冠國講笑話時,他腦子裏閃過露茜的備注:愛講笑話,然而講得很難讓人笑出來。
他哈哈大笑。王冠國還以為是他的笑話的成果,萬分得意。
徐子鬱此時才真正走進了露茜的生活。
露茜還與賈凱在一起,這算是她談得最久的一次戀愛。當然,說是戀愛,好像有些不確切,對於露茜來說,賈凱的身份很奇特,在他的朋友麵前,她大方可愛,給足他麵子,然而她又從來不帶他在她朋友群裏出現。說到底,露茜還是看不起他。這樣看不起他,可還是跟他在一起,露茜覺得自己也變得不靠譜起來,當然,她是決不承認是自己自私怕寂寞,她認為賈凱的不靠譜是會傳染的,因此她更看不起他。
黃女士現在有意無意地問起露茜的感情生活,這使得露茜很好奇,她問王燕博:“媽媽這是什麽了?”
王燕博對她們倆的關係從剛開始的好奇至想做和事佬以及到現在的見怪不怪任之發展,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或許她開始關心你了?”
露茜哈哈大笑,像聽了個十分好笑的笑話。
王燕博看著姐姐,深信這母女永無可能恢複正常母慈女孝的關係,就算露茜能對以往幾十年的漠然釋懷,黃女士還不承認自己哪裏做錯。
“她到想了解什麽呢?”露茜自言自語。猜測黃女士的心理活動向來是露茜業餘的智力題。
“你什麽時候結婚唄。你跟賈凱到底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露茜想一想:“你是學工科的,知不知道有備品備件這個名詞?”
王燕博點點頭:“賈凱是備品備件?那他有沒有轉正的可能?”
露茜笑:“某天他把不靠譜全傳染給我的時候。”
王燕博無可奈何:“你真給我一個壞榜樣。叫我如何相信女人。”
露茜嗤之以鼻:“你可別以為賈凱是省油的燈,盡由著我欺負。保不定我才是他的備品備件。”
她說完狐疑地望著王燕博:“你開始對女人懷有戒心?不會是性取向有問題吧?”
王燕博一聽耳根子都紅了,搖頭道:“姐,你電影看多了。”
露茜警告他:“有這個苗子也得趁早斷掉。我倒對同性戀沒有什麽看法。黃女士知道非出人命不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舍不得打你,一定會殺了我的。”
王燕博隻得發誓,他不是同性戀者,即使有天他不小心成了同性戀者,也與露茜無關,她清白的像塊剛出廠的肥皂。
黃女士的確有心事。
露茜今年二十有六,雖有男友,但卻不見她提出要結婚。那麽她還得住在家裏。
平時不覺得,可是現在要拆遷了,她們住的這房子也在拆遷之列。黃女士尋思著老房子隻有六七十平方,四個人擠擠倒沒關係,可是就隻有兩個臥室,燕博與露茜都大了,總不能還像小時候擠一個房間。
再租房的話,每月多一筆支出,黃女士已近退休,收入驟減,而且拆遷的房子重新還得買回來,又是一大筆支出。王燕博還在讀大學,純伸手派,露茜前幾年的收入少得可憐,近一年才收支平衡。
她希望露茜能結婚。
露茜聽得母親問她怎麽都不帶男友回家?
她笑笑:“一個鼻子兩個眼,有什麽好看的。”
黃女士示意王強說,王強素來懼內,便跟露茜說:“你一個女孩子,老談戀愛不結婚不是辦法,叫人說閑話。”
露茜反問:“誰說閑話?別人說就讓他說,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
黃女士不耐煩這樣曲徑通幽,坦白地說:“這房子快拆了,老房子的狀況你也知道,四個人即使住得下,也不舒服。”
露茜心裏的怒火一下子騰的冒上來。這還算一家人麽,有說住不下而讓女兒快點嫁人的麽。她不怒反笑:“那倒是。我工作這麽久了,也該自已生活了。我盡快找房子搬。至於我嫁不嫁人,爸爸媽媽就別再操心了。”
黃女士點點頭:“那倒不急,這兒三個月後才搬。你慢慢找房子吧。”
露茜徹底心涼。
從前黃女士拋棄過她一次,是因為當初有了燕博,她照顧不過來。現在還是這樣,黃女士一遇到困難,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拋棄她,露茜真的懷疑黃女士如果有得選擇,大約不會生下她。
不過當她四處找房子時,倒是微微了解黃女士的心,時下五六十平方帶裝修地點近工作單位的,開出的價格令人詫目,親情再可貴,也經不得每月一二千元的房租。
所以當朗奇公司有優惠租住宿舍樓的消息出來的時候,露茜決定無論怎麽樣,也要爭一間房間。
賈凱對女友說:“要不你住我那兒吧。”
露茜說:“我跟你住一塊兒那叫非法同居。”
“那咱們結婚吧?”
露茜心想:那還慘過非法同居。
“為著沒地方住而要跟你結婚?!你無所謂,我弱小的心靈受不得這樣的衝擊。”
“反正早晚要結婚,你又何苦死抱著理由不放。”
露茜鬱悶至死。她從沒覺得錢是這樣的可愛。以前雖然標榜金錢萬歲,可到底沒吃過金錢的苦。露茜吃一塹長一智,她開始攢錢買房子,如果她當初足夠聰明,也不至於今天黃女士讓她走時這麽不爽氣。
徐子鬱自然不知道為著這一套房子的廉價租金露茜她們擠破了頭。
那天露茜找行政後勤部,遞交申請表,然後急著趕到朝陽賓館,在徐子鬱來之前準備好資料,她站在賓館大門口等待。
徐子鬱順手將手上的資料遞給露茜:“這次宇宙公司來者不善。他們的報價據說會壓得低,那個莊詩文什麽來頭?”
“莊詩文,原來是做銷售的,現在升為招投標辦公室主任,講話愛雜英文,性格急燥,愛嗬斥人。不過升級很快。”
“露茜,這些資料你哪裏得來的?”
“他前任秘書是我的同學。”露茜說,“啊對,他還十分注重細節,您今天打的領帶是他最不喜歡的顏色。”
徐子鬱一愣:“是麽,我把領帶解了吧。
露茜搖搖頭:“不行,他更討厭不修邊幅的人。”
“以後你得把細節早點跟我說。”
“好。不過,我也是剛剛聽說,昨天晚上我過來看場地時,他們的職員在談天說莊總某天讓職員換條別的顏色的領帶。”
“他喜歡什麽?”
“華衣美食。據說對飲茶之道也頗有心得。”
“露茜,你先給他上杯酒店裏的綠茶,看他喝不喝,然後再上龍井,上次拍得的那種“禦井茶”,看看他的反應。”
露茜點點頭。
公司裏有前次拍賣來的龍井,露茜先打電話讓人先取了一部分。
人是不能對物質的東西太過苛刻,露茜看到莊詩文從原先的綠茶不屑一顧,到要求再泡一杯,露茜覺得他掉進了徐子鬱設的圈中,一步一步。會議結束後露茜頒發給紀念品,紀念品是茶葉,這一點不會落人口柄,給莊詩文的茶葉也是綠茶,隻是中間多了一小包10克裝的龍井“禦井茶”,時價一萬八千元。
徐子鬱春風滿麵,露茜看到此次中標的單位是朗奇公司,宇宙慘敗於“禦井茶”的手中。
露茜現在跟賀家麗住在一起。她忙完了以後回家,賀家麗還沒有回來,待她洗完澡煮了紅棗湯,賀家麗才翩翩而至。
露茜問她:“喝不喝?”
賀家麗搖搖頭,在露茜對麵坐下:“已經吃的飽了。”
露茜瞧瞧她,賀家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充滿笑意,露茜知道她有話要說,即使她不問,賀家麗的性子也忍不住。可是呢,住著人家的房子,總還是要配合主人的脾氣。
“你去哪兒啦?”
賀家麗站起來,輕快地轉了個圈:“沒去哪,就去跳舞了。”
“跟誰去的?”
賀家麗輕描淡寫的:“喬張。”
就算賀家麗沒用那種特地的輕描淡寫語氣,露茜的吃驚也不是裝出來的:“張誌忠?”
“嗯。”
這是小說裏寫的,所有的浪子都叫喬。這個喬也有通常不能惹的男人特征,英俊大方,有種懶洋洋的不在意。
張誌忠幾乎吸引了剛剛進公司的所有的女性,可是露茜不喜歡他,對於危險,她有種本能的覺查感,當然,露茜的直覺也有出錯的時候,可是柳一柏看上去那樣陽光與正常,她偶爾的失誤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這錯,犯過一次就足夠。公司的不少女子都與喬張出去過,不管是不是主動,露茜不知道,可是這樣滑不留手的男子,露茜的本能告訴她,離得愈遠愈好。
“你瘋了,跟他出去。你還想不想在公司裏麵找丈夫了?名聲一傳出去,你是喬張的舊女友,誰還能惹你?”
賀家麗不以為然:“喬沒有你們想像的不羈。而且,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露茜疑惑:“但願我看走眼。”
“你不知道,原來跳舞是這麽好玩。我明天去報名學國際舞。”賀家麗兩眼發亮:“喬帶著我跳,他說我第一次就跳這麽好,很是難得。”
露茜看著賀家麗美麗的臉,微揚的嘴角,心想算了,反正人總是要跌倒的,跌倒之前能這樣快樂過,也值回跌倒的慘痛。而且,賀家麗的美麗倒真有可能俘虜一個浪子。露茜自嘲地笑,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賀家麗哼著歌去開了窗,露茜取笑她:“跳這麽一個舞,您就熱血沸騰了?”
賀家麗撲去過撕她的嘴,露茜邊躲邊笑:“呀,殺人滅口。”
賀家麗去洗澡,露茜順手關門關窗,賀家麗皺眉:“您怎麽老關窗啊,空氣多不好。”
“開著窗空氣倒是好了,可是小偷就可以爬進來了。我還不想明朝報紙上說,兩女青年命喪盜賊之手。”露茜說,“我老人家覺得生命寶貴,世界多美好哇,沒有我哪裏行。”
“盜賊進不來,空氣也進不來了。我看,明日報紙會更轟動:兩女青年活活悶死。”
“所以啊,我讓你裝防盜窗。裝了防盜窗,我就不怕了。”
賀家麗洗完澡溜到露茜床上,露茜怪叫:“我不賣身的。”
賀家麗沒好氣:“躺進去點。”
露茜苦笑:“大小姐,您又要聊天談心麽?能不能限定時間?我明早真要六點半起床。”
“九點鍾上班,你那麽早起做什麽?”賀家麗疑道。
“今天從酒店直接回去了,我記得明天徐總有兩個會議,早點去公司準備。”
賀家麗警告她:“小心變成吳陽光。”
“我可沒她那麽能耐。”露茜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喂,徐子鬱怎麽樣?”
“當然沒有老胡好。”
“可徐子鬱年輕啊。張鳳凰有沒有打電話給他?”賀家麗好奇地,“沒去找他?”
露茜笑:“您還以為我那兒是婚姻介紹所哪?張鳳凰就算對徐子鬱有意思,也不可能通過我那兒啊,她可以直接撥手機給他。”
賀家麗失望地:“我以為你總了解點八卦。”
“你小心自己成為八卦的主角。”露茜提醒她。
“露茜,我怎麽聽著我們公司像大觀園?不能走錯一步路?放心,我又不是林妹妹。”
“你不是林妹妹,可喬張也不是癡情的寶哥哥。”露茜小聲嘀咕道。
賀家麗是露茜在公司的唯一好友,她人雖八卦,但對露茜十分地親厚。她覺得賀家麗在公司找對象並不是一件特別理智的事情,大部分的高層,都已經有兒有女,一兩個還沒結婚的,就算他們眼睛往下瞧,瞧見得也不會是秘書。
徐子鬱早上去公司的時候,見他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兩堆資料,他心想,讓露茜過來真是件明智的事情。他轉頭看看秘書的位置,露茜並不在。
他自己去茶水間,看見露茜在泡咖啡,一手在揉眼睛,打嗬欠。
“露茜?”
露茜轉頭回來,已經換了個表情,精神地看著他:“徐總,您要咖啡麽,我給您泡吧。”
徐子鬱點點頭,想想又說:“你申請宿舍了?我聽王剛說的。”
露茜點點頭:“嗯,上班方便一點,我現在住的地方離公司太遠了。”
“早上的會議你不用跟到現場。下午會議在公司,你跟徐小姐聯係。我們公司的公關處不盯著點,他們不知道會搞成什麽樣。”
“好。”露茜將咖啡遞給他,“加奶不加糖。”
“房子的事情需不需要我跟行政後勤處講一聲?”
露茜微微笑:“徐總如果不麻煩的話。”
徐子鬱去開會以後,露茜將昨天落下的工作補好,然後打電話給公關處,知道會議室設在十三樓,於是跑到十三樓去看布置。
待她下來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響個不停。
露茜接起來,張鳳凰不滿的聲音便響起來:“你跑哪裏去了,電話沒人接。”
露茜心想我又不是你秘書,我去哪裏不用向你報告吧,嘴裏還是很恭敬:“我到公關處了一趟。張總有什麽事兒嗎?”
“徐總到哪兒啦?”
露茜一愣,找人怎麽找到秘書這裏了:“他去開會了。”
“我找他急事,你給我找到他。”
“您撥他的手機吧。”
“廢話,我要撥得通他的號碼還用著找你麽。”
“張總,您有什麽事兒這麽著急,徐總下午就回來了,要不下午您再撥他電話吧。他現在不接電話,可能是不太方便。要不,他回來我告訴他一聲?”
“好好,他來了,你叫他撥個電話給我。”露茜聽得她在電話裏輕罵了一句“榆木腦袋”掛了。
露茜從沒受過這樣的稱呼,氣得站在當場。這張鳳凰業還不是徐子鬱的正牌太太,已經開始指使她了,等她轉了正,她豈不是要做通房大丫頭。到時得應付兩個人,她露茜隻是秘書,可不是管家。
露茜下班的時候,見王剛還在車上,於是走過去跟他打招呼:“王師傅還在呀,我看徐總好像走了啊?”
王剛努努嘴:“還不是有隻鳥兒多事。”
露茜取出一個袋子:“我正找你呢。你上次不是說需要英語摸擬卷嗎?我叫朋友寄過來了。”
王剛的女兒正麵臨中考,說需要上海的小學出的摸擬考卷,露茜聽到便記下了。
王剛連聲道謝:“上次小晶的補習班還是托你才進得去,這次還是你幫的忙。”
露茜笑:“舉手之勞。那老師的兒子剛好是我弟的同學。”
以露茜的處世之道,便是所有的人能幫就幫,指不定哪天用得著了,即使不幫忙,大約也不會落井下石。
特別是徐子鬱的司機王剛這類的直性子,你幫了他一個忙,他定會時刻記在心裏。
露茜見張鳳凰從公司走出來,笑著對王剛說:“鳥兒來啦。您忙,我先走了。”
王剛抱怨:“這鳥兒真是麻煩,將人使喚得團團轉。”
露茜笑著說再見。
當人長得太美以後,便對美麗能得到的好處太過有信心。
張鳳凰長得美是事實,套露茜的話說,可同我們有什麽關係?
賀家麗問露茜:“據說張鳳凰跟徐子鬱在一塊兒啦?”
露茜皺皺眉:“哪兒傳出來的?”
“大家都那麽說唄。”
露茜收拾衣物,她準備下星期搬到宿舍去。
“為什麽這次你的申請能批準?”
露茜說:“因為我有實際的困難。”其實她心裏也知道,徐子鬱幫了忙,可是這種事,還是不要跟賀家麗說的好。
“其實你說吧,張鳳凰也是經理,徐子鬱也是經理。張鳳凰長得多好看哪,徐子鬱有什麽呀,憑什麽大家提起來還是一幅張鳳凰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露茜笑:“所以說生女兒沒前途。”
“徐子鬱的經理是不是實權大於張鳳凰?”
露茜搖搖頭:“我不知道。怎麽,你不是沉醉在喬張的魅力中麽,怎麽還有心思管這些事。”
賀家麗甜蜜地笑道:“這叫與時俱進。否則中午跟愛麗她們在一起說什麽。”
露茜心想,徐子鬱至目前為止,還是好上司,可是他要娶了張鳳凰,那就難說了。
她突發其想,笑嘻嘻地跟賀家麗說:“要不你跟了徐子鬱吧。你比張鳳凰年輕又漂亮,你隻要答應嫁了徐總以後,別把我當下人使喚就成。”
賀家麗獰笑:“我要你夜夜暖床。”
現在張鳳凰早晚兩個電話,儼然一副徐總夫人的派頭。對露茜還算客氣。
露茜已經顧不得研究張鳳凰的心理了。因為王燕博同家裏人鬧翻了。
王燕博一直是黃女士的驕傲,可是乖寶寶鬧起事兒來,更令黃女士傷心。
王燕博現在放學住在露茜的宿舍裏,他不說吵架的原因,露茜問也問不出來,隻得由著他去。
黃女士也不來問,仿佛這次真傷了心了,她甚至不打電話給露茜。
露茜問王強才知道答案,原來王燕博談戀愛了。
“談戀愛是好事啊,媽急什麽?”
王強皺著眉:“是他的老師。大他六歲,據說離過婚。”
露茜笑笑:“嚇我一跳,我還以為燕博什麽時候轉性子了,要談一場特別的戀愛。”
王強罵道:“這還不特別?!燕博才二十二歲,她都二十八了,多顯老。”
露茜說:“那該是女方擔心的事情,我們擔心什麽呀。”
露茜十分好奇,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怎麽會使得燕博同家裏人鬧翻。
那天下班,露茜跑到王燕博的學校。
那個女子娟秀高挑,同王燕博站在一塊兒十分地般配。看上去比王燕博要成熟,露茜認為不是該教師老的緣故,而是燕博實在孩子氣。
露茜因為對自己的容貌沒多大信心,所以對長得好看的女性有種發自心底的羨慕。她認為相由心生,長得這麽好看的女子,而且還是大學講師,不可能是黃女士口裏的狐狸精。
王燕博吃晚飯的時候,露茜忽然發問:“學校不管師生戀嗎?”
燕博一口湯差點噎住,過半晌回答:“我們又沒做什麽事。”
“啊對,現在大學生在校都可以結婚。”
王燕博望著姐姐,狐疑地:“姐,你想說什麽?”
露茜慢條斯禮地:“你跟那個老師談戀愛歸談戀愛,可沒必要跟媽媽鬧翻吧。”
王燕博沮喪道:“我也不想,可媽媽一知道了就像點了引線的爆竹,哪裏由得我說話。”
露茜問:“你們到了什麽程度啦,非娶不可?”
燕博低頭:“我也想。可秀姿不答應。說我連自己都養不起。”
露茜心想,這倒是個明智的女人。像燕博這樣的大學生,彼彼皆是。他現在還是伸手派,而且總要讀完研究生才能真正出來做事,嫁給這樣一個人,連做為燕博的親姐姐,露茜都覺得不是件靠譜的事兒。
“你為著還沒成功的戀愛同媽媽鬧翻,真夠笨的。”露茜想想說,“明天你跟我回家。你什麽話也別否認與承認,黃女士問什麽,你隻嘻皮笑臉地胡混過去。”
王燕博問:“這行不行?”
“怎麽不行。黃女士現在心裏也一定後悔呢。”
露茜想一想又問:“她離過錯?那有孩子沒?”
王燕博嚇一跳:“誰說她離過婚?!她隻是訂過一次婚,沒結過婚!”
露茜瞪大眼睛:“爸爸說的。我敢打賭,他是從黃女士那兒聽來的。”
王燕博哭笑不得:“我說呢,怎麽發那麽大的火。我還以為黃女士到更年期了。”
姐弟二人對視而笑。
第二天,燕博起來跑步,拖著露茜起來。
露茜連聲喊苦,她更下定決心要把王燕博送回家去。他青春他活潑他運動,可是露茜簡直頭疼的要命。這樣的乳臭未幹的小子,徐秀姿女士怎麽會喜歡?
兩人沿著宿舍旁的公園跑步。清晨的葉子隨著風輕輕的擺動,王燕博哼著歌,露茜這時承認清晨起床還是有點好處的。
徐子鬱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露茜一邊笑一邊做勢打王燕博,陽光照在她的笑臉上,這笑臉不是在公司她一貫的禮貌微笑,看得出來,她很高興。
王燕博推推露茜,跟她說:“姐,有個男人在瞧著你哪。想不到,你還有魅力。”
露茜一腳踢向他:“廢話,你姐一向魅力出眾。”
她轉頭看見徐子鬱,於是微笑地打招呼。
徐子鬱覺得不應該打擾人家的相聚,也點點頭轉身跑走了。
“誰啊?”
“我上司。”露茜推推他,“走了。買早點吃吧,你上課要遲到的。”
“姐,”王燕博撓撓頭,“今天真要回家去嗎,要不,我就住你這裏算了。”
露茜連連搖頭:“不行,你一個人在火坑裏就算了,不能把我這裏也變成火坑。”
王燕博氣得在他姐姐狠狠地敲了一記。
回去的時候,露茜買了大餅油條豆漿。想一想多買了一副。回去在公寓前果然碰到徐子鬱,她笑著跟他說:“中式經典早餐。”
徐子鬱一愣:“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早餐?”
“您一向都在公司樓下餐廳吃早餐,我有天聽你抱怨這餐廳不供應中式經典早餐,油條豆漿。”
露茜微笑:“其實我們宿舍前麵就有家台灣豆漿店,一應俱全。”
徐子鬱忙掏錢,露茜笑:“這個原是買給我弟的,他學校有事早點走。您覺得好的話,下次我順道給你買好了,到時您再給錢。”
“啊,早上那人是你弟弟啊?”
“是。看上去不太像吧。”
上了樓王燕博取笑露茜:“我什麽時候學校有事情了?我記得你好像以前不吃早餐的?”
露茜笑嘻嘻:“我說你有急事你就得有急事。我現在覺得吃早餐有益健康。哼,取笑我?!過陣子同你那位老師鬧別扭時,別說這兒沒你待的地兒。”
王燕博立即閉嘴,開始喝豆漿。
過了會兒忍不住提問:“要這樣討好上司啊?不是做好工作就好嗎?”
露茜說:“討好上司就是做好工作。秘書又不是什麽很需要特長的工作,誰都能上手。”
看著王燕博黯然的表情,露茜笑:“怎麽啦,深深體會到社會的陰暗啦?”
燕博說:“還是秀姿說得對,在社會待得久了,仿佛錯的也變成對。你們對錯的習慣無動於衷。”
露茜皺皺眉,說這話的要不是王燕博,她非得飛兩個衛生球給他。這徐秀姿多少歲了,還這樣感慨?不隨波逐流怎麽活得下去,怪不得她一直待在學校裏。露茜一點也不喜歡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她較喜歡與人勾心鬥角,她自認為不是個好人,再說誰要做好人?
可是她不便對弟弟的女友發展議論。這次她與黃女士站在一起,她不太希望弟弟的戀情能成功,太與眾不同是不行的,人還是按慣例做的好。露茜一家其實都是跟紅頂白的人,說不上勢力,也不至於落井下石,可一但關係到切身利益,則還是老子天下第一。從本質來說,露茜跟黃女士還是像的,她唯一不滿的也就是黃女士對她太過於刻薄。
露茜心想仙女一樣的人就該老實待在畫冊裏,偶爾有個把定力不夠把持不住的,也該找董永或是寶蓮燈他爹之流的,憑什麽找王燕博啊,就算露茜承認徐秀姿美貌如花,做弟媳還是得考慮考慮,她有點明白黃女士的心理了,她好好一個兒子(弟弟),別娶個媳婦,連兒子(弟弟)都丟了。
一想到這兒,露茜立即說:“下課到我公司等我。我打電話給媽媽。”
王燕博應了一聲,他完全不知道他的那句話使得露茜對徐秀姿的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她無法忍受別人借由燕博的口批評她,不管是不是有意。
王燕博其實已四麵楚歌。
他還樂嗬嗬地跑去跟徐秀姿討論暑期到哪兒玩。
徐秀姿看著他飛揚的臉,雖然明知霸住他不過一時,然而還是忍不住心動。
她微笑:“我瞧你考得不好還有什麽心思去玩?”
王燕博嘻嘻笑:“為著能和你出去玩,我也一定考得好。打球去吧,你別老待在辦公室。”
徐秀姿笑:“同你打球,老師與學生,勝之不武。贏了也沒勁。”
“這麽有信心,輸了怎麽辦?”
徐秀姿斜眼看他:“輸了是正常的,誰叫你是男的。”
兩人說說笑笑去打網球。
待王燕博想到下午要去公司等露茜的時候,已經五點了。
他趕緊同徐秀姿告別,連衣服都沒換就要走。
徐秀姿奇道:“怎麽了?”
王燕博笑:“我跟我姐約好了。遲到要被她罵的。”
露茜皺著眉頭望著王燕博:“您哪裏剛幹完苦力吧,方園十裏,都是您的汗臭。”
王燕博不好意思地笑:“剛剛與秀姿打球。”
露茜想一想:“不成,你要這麽回家,媽媽非殺了我不可,先回宿舍洗個澡。”
張鳳凰站在三樓的陽台上,看著露茜走出去,她閑閑地跟徐子鬱說:“瞧,你的小秘書跟他男朋友。”
徐子鬱拿了杯飲料給她,走過來看看說:“不是。這是她弟弟,我們早上見過麵。”
“怪不得,我看那個男的還是個學生樣。”張鳳凰略覺得沒趣。她原本想說,這露茜當街就同男友摟摟抱抱,打打鬧鬧的,到底還是顯得輕挑。
她對露茜有種敵意,她看不起她,可有時候還不能得罪,畢竟她還沒和徐子鬱結婚。再說,徐子鬱對露茜讚不絕口,這才是令她反感的,不就一個秘書麽,何必特地從吳陽光那裏調了來,長了她的神氣。
張鳳凰微笑著對徐子鬱說:“晚飯你要吃什麽?我做給你吃吧。”
徐子鬱一想到要陪女友上菜場,還要忍受自己的廚房油煙滾滾,如果好吃還倒值得,最恐怖的是不好吃還要裝做美味,說實話,他對張鳳凰的廚藝沒多少信心,又不好直接說,於是笑道:“你今天穿得這麽美,哪裏舍得讓你下廚。下次吧,今天我們到外頭吃。”
張鳳凰笑:“都六點啦,現在到哪個餐廳有位置?”
徐子鬱取過她的衣服,遞給她:“我叫露茜幫我訂了個座位,在‘奇門’那裏。”
張鳳凰皺眉:“這個餐廳的名字真怪。”
“露茜說很有趣,是一個愛好科幻的人開的,東西不錯,我們去試試。”
張鳳凰暗暗吃驚,有秘書這麽了解上司的嗎?連他業餘愛好都知道。張鳳凰是來到徐子鬱的家,看到他滿牆的科幻書才知道他喜歡。張鳳凰的心陰晴不定,心想這露茜怕是沒有這樣料事如神,那就是她來過徐子鬱的家了。一想到這裏,她哪裏還有味口吃飯,她以為她是第一個來到他家的女子,當然,徐子鬱以前當然不可能守身如玉地等著她,可是那也該是朗奇公司第一個來他家的女子。
她鬱悶地出去吃飯,表麵上還要裝做若無其事。露茜知道怕是要大笑的,她確實沒有去過徐子鬱的家,不過,他每期的科幻雜誌都是托她買的,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徐子鬱喜歡科幻,並且是忠實的星戰迷。
黃女士的臉還是陰天,露茜有時候懷疑世界怎麽會創造像黃女士這樣一個難以討好的人,這個人居然還是她的母親。
姐弟倆在吃飯時大氣不敢出,王燕博以前雖然也同情姐姐得不到母親的關愛,可到底沒有感同身受過黃女士這種冷嗖嗖的眼神,這下他覺得露茜對母親沒有多少感情是正常的。
洗碗的時候姐弟倆擠在廚房,王燕博悄悄問:“還是讓我住到你那兒吧。”
露茜白白眼:“我怕媽媽出血滴子追殺我,這幾天我打電話給她,你聽她的語氣,已經在懷疑是我拖著不勸你回家。”
露茜將切好的水果遞給王燕博:“不成功則成仁。我就是得罪全天下的人也不敢得罪媽媽。你這次再激怒她,你就睡大街吧。”
王燕博嘟囔:“那我睡到學校去。”
露茜道:“是是是,你再叫徐老師幫你付學費。你就永遠叫她老師得了。”
王燕博立即端起果盆走到客廳:“媽媽,吃梨吧。”
黃女士雖然還是沒好氣,可是畢竟不再板著臉:“吃什麽呀,氣都氣飽了。”
“是胃漲氣吧,那我幫你泡杯熱茶來。”
黃女士接過茶,喝了一口說:“在姐姐那裏住得舒服吧,還回來幹嗎!”
王燕博想想,哼你不仁則我不義,你都不讓我住了,那我說你的壞話也是正常的,於是半是埋怨半撒驕說:“姐姐哪裏會燒菜,我成天吃方便麵。媽媽燒的菜最好吃。”
露茜在廚房聽得做嘔吐狀,心想,養不熟的白眼狼,我那麽多的外賣叫的敢情喂狗了。且不說家中的零食被搜刮一空。
這番話黃女士顯然很受用,看看王燕博還說:“瞧著幾天是瘦了一大圈。”
露茜心想,天天陪著女朋友打球,怎麽會不瘦。
王燕博回家以後,露茜頓覺房間空蕩了許多,一想到每日不必早起陪青春鳥兒運動,她就覺得晚上受黃女士炯炯目光還是值得的。
才到家,徐子鬱的電話就打了來,興奮地說“奇門”在搞活動,已有VIP卡的可以免領取星戰裏的一把光劍,問露茜有卡麽?
露茜說:“要卡號還是要卡過去換。”
“卡,卡號不行。我要現辦張卡他們都不讓。”
“那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露茜匆匆趕過去,拿了光劍的徐子鬱興奮地說:“虧得你辦了。否則今天太可惜了。”
露茜微微笑,一幅我辦事你放心的樣子。
其實以露茜算計的性格,哪裏有便宜不占的道理?她還有無數的打折卡與貴賓卡。她有本事第一次到新開的店裏吃飯就弄了張貴賓卡,套賀家麗的話說,露茜不到朗奇的公關部實在是浪費。
倘若你想到本市的賓館或酒店消費,找露茜保管能拿到最低價。
徐子鬱其實不知道,是他給了露茜方便,他是銷售部經理,活動應酬多,這些幾乎是露茜一手包辦的,訂會場,訂酒店,訂賓館,在哪裏開,什麽檔次,幾乎是她說了算。辦的事情多了,那些服務行業的店主們看到露茜個個笑臉相迎,你要報徐子鬱的名字還不如報露茜的名字有效。
不過奇門的貴賓卡倒真是露茜吃回來的,王燕博在這兒的三個星期,兩人幾乎天天到這家店來吃,那店主說起來還是燕博的師兄。
露茜還拿了一個黑武士的麵具,遞給徐子鬱,“這是老板加送的。”
徐子鬱玩心大起,戴上麵具,揮舞光劍。
旁邊也有顧客拿到禮物,於是決戰起來。
張鳳凰站在旁邊哭笑不得。
露茜微微笑,這時的徐子鬱讓她想到青春鳥王燕博。王燕博亦是個星戰迷,想到這裏,露茜暗呼糟糕,這王燕博知道她把禮物給做了人情不知道會怎麽樣。
張鳳凰跟露茜抱怨:“跟個孩子一樣。”
露茜了解這些話的含義,某些母親提起自己孩子,都會以抱怨口吻說,這孩子太皮。雖是抱怨,實乃有得意之色。
“這說明徐總童心未泯,人有童心是件好事。”
張鳳凰不知怎麽回事,微微向露茜透露了點心事:“小孩子的心才最令人琢磨不透。”
說完問露茜吃了嗎?露茜點點頭。
徐子鬱笑嘻嘻地過來:“自大學以後就沒這樣玩過了。”
露茜自然地接過他的光劍,給放到盒子裏。
“我們回去吧。”
三人往回走。
徐子鬱開車,他跟張鳳凰才聊了幾句,已見後視鏡裏的露茜倦得在打嗬欠。
徐子鬱覺得露茜有趣,麵對他老是神采翼翼,可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老是見她偷偷打個嗬欠。
想到這裏,徐子鬱微微一笑,她打嗬欠的樣子真好笑,臉皺得像一個包子。
露茜一到家,就攤到床上不動了。
第二天,徐子鬱出差去北京。就像所有的職員一樣,老板不在,雖然工作還是一樣,但壓力就小了許多。
露茜暗暗高興,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她不知道,早已經有人對她虎視眈眈了。
吳陽光借機過來讓露茜去她那裏幫忙,她的秘書又走人了。
吳陽光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是秘書克星,每一任都幹不長,生孩子的,結婚的,生病的,露茜是她最滿意的,可偏偏上司又將她調走。
她望著徐子鬱:“就一個月。讓露茜幫我。徐總,我們那兒整編,人手實在不夠。”
“一周。就一周。讓露茜過去幫你。”
吳陽光心想總比沒人好,一周,她那新秘書總該上任接手了。
露茜又回到了老位置。
賀家麗不解地問露茜:“你有什麽好的,吳陽光非得找你不可?”
“我能幹唄。”露茜笑。
“你,笑話。”賀家麗想一想又說,“知道不知道這任吳主管的秘書為何走人?”
“不知。”露茜想想也覺得奇怪,這位置還真是留不住人。
賀家麗附在露茜耳旁悄悄地說,露茜大驚,半晌說:“不可能吧。”
“是真的。那天愛麗去醫院碰巧看到,那些醫生如臨大敵,高明揚在偷偷垂淚。”
“可是她女朋友有病,他也犯不著辭職啊。”
“你都知道在吳陽光手下幹活有多少忙,他根本沒辦法照顧女朋友。”
露茜沉默了半晌:“這高明揚是個好人。”
賀家麗點點頭:“是的。你呢?如果處在高明揚的位置?”
“不知道。”
“我大約是半年,這病如果半年好不了,我大約就會受不了了。每天去照顧一個病人?是親人沒有辦法。”
露茜點點頭:“這種事是最考驗人的時候。他女友生這種病都沒讓他離開。家麗,這世上是有愛情這回事情。”
兩人都沉默不語。
“可是,可是到最後,大約是責任了吧,還有多少感情在?”
露茜笑:“這年頭,最缺少是責任,感情要多少有多少。說愛誰不會啊,肯照顧你,即使生病都不遠離,我寧可要責任不要感情。”
賀家麗讚同道:“是,肯娶我的人才是好男人,不肯結婚的,哼,愛嘛幹嘛去。”
“咦,喬張不結婚?”
賀家麗冷笑:“他,我大約得單腳跪在地上求婚,並與他婚前財產公證,他還得思考半年呢。他是浪子,一結婚,就不值錢了。”
“新目標?”
賀家麗笑:“不是徐子鬱,你放心了吧。”
露茜道:“你追徐子鬱我才放心。”
“對手太強了。張鳳凰那個人,太難惹,算了。她呀,以為徐子鬱是唐僧肉呢,我們公司的女性都要插上一手。”
露茜笑:“你不是最會知難而上嗎。”
她湊到露茜麵前:“我不喜歡唐僧,我喜歡牛摩王。”
“你什麽時候喜歡收集扇子啦。”露茜取笑她。
兩人笑作一團。
吳陽光發現,露茜在徐子鬱旁邊這幾年,變得更加的能幹,幾乎不用她囑咐,露茜便能在她開口前遞上她要的東西。她事倍功半,怪不得徐子鬱舍不得她走。
如果是現在的露茜,她決不會讓她去頂誰的位置一兩天,所謂財不可外露,當初她犯的錯在於她不知道好好把露茜藏起來。
露茜的優點在於,無論多小的事情,她都很仔細,考慮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並且準備處理方法。更何況她人際交際能力一流,至上到下,她都能打點得利落。
當然露茜再出色,也隻是個出色的秘書,是絕對蓋不過陽光的。否則為什麽她是秘書,而她是主管。
吳陽光開始考慮有無可能讓露茜留在她身邊。
露茜可不知道吳陽光對自己的評價,她對著前任高明揚留下的爛攤子頭痛,高明揚是個好人,高明揚是個好男友,可他絕不是一個趁職的秘書,如果高明揚還在這公司,露茜大約挖地三尺也要找他出來,將電腦扔到他頭上,不砸他半死實在不解氣。這做的叫什麽資料啊,一點歸檔記錄也沒有,會議資料就放在資料室,你要找本資料,得將整個房間舔一遍。當然最可氣的是,居然還找不著。
露茜皺著眉頭,暗自叫苦,她以為徐子鬱出差後她能休息幾天,豈料會在吳陽光這裏打短工,這時她無比懷念徐子鬱,雖然當初忙,可也不會像現在找資料像在拍奇寶奪兵,她順著高明揚留下的蛛絲馬跡前進,瓊斯博士碰到這樣的情景也會苦惱吧。
露茜歎口氣,整理資料。原來的電腦上還留有高明揚的生活照。那相片大約在某個海邊拍得,美不勝收,露茜看到那姑娘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她想到在電視上看到艾滋晚期患者的樣子,暗暗打了個冷戰,算了,她心裏想,你好好談戀愛,我替你打掃殘局。
過一會兒又想,是不是就因為高明揚當初隻顧談戀愛而將工作幹得一團糟,上帝懲罰他?自己都訕訕地笑,上帝沒有我這樣無聊與小心眼。
露茜小心地將照片刪去,省得別人瞧見不好。
下班的時候,賀家麗叫露茜去逛街,露茜一副著急的樣子,說自己不逛了。
“啊,什麽事兒?”
“我叫了鍾點工,她六點鍾到,我得給她開門。”
“咦,不是周一麽,小紅什麽時候改期了。”
“不是我家,是別人家。我走了,趕不及了。”
徐子鬱的公寓原本是有人定期打掃的,每周二次。前一次那鍾點工說要請假回家,徐子鬱在北京氣極敗壞地打電話給露茜,讓她替他另找一個鍾點工。
露茜隻得先將自己的鍾點工叫上替他打掃。
她拿備用鑰匙開了門,自己先將開火燒上,準備泡杯咖啡喝。這次吳陽光叫露茜幫忙,實在是累死她,她倦得要死,幾乎走路都可以睡著。
可是食品儲藏櫃一打開,露茜發出一聲呻吟,全是空的,什麽東西都沒有。
小紅是個從江南山城出來的小姑娘,幹起活來可是一套一套的,講話也一套一套的,露茜每周一的樂趣在於看她一邊在幹活一邊講話,而且分析起昨晚的電視劇非常的理性,結合自己的生活評論。
比如,她叫露茜大姐,這很讓露茜絕望,在她堅持不懈地教育下,她才學會叫她露茜。某天賀家麗的疑問是:“為什麽小紅叫你露茜,而叫我大姐?”
不能做大姐,做小妹都不能做大姐,一做大姐你這輩子就完了。
小紅在打掃,露茜則拿電話本翻超市送貨電話。
“這個家隻有一個男的?”
“嗯,大概吧。”
“真可憐。”小紅無限同情。
“為什麽說可憐?”
“一個人哪。”小紅邊擦地板邊說,“昨天電視裏演的,一個人住,沒老婆,吃方便麵,可憐。”
露茜靠在沙發上休息,竟睡著了。連送貨的人來了後,還得靠小紅推醒她。
徐子鬱三天後回來。張鳳凰去機場接他。
徐子鬱此次去北京與合作的第二供應商談判,非常辛苦,可最讓他受不了的是天氣,幹燥的連拉車門都要小心翼翼,更別說整個鼻子癢癢的,像是太幹燥而引起的上火。
張鳳凰問:“先回去洗個澡吧,我訂了奇門的位置,然後咱們去吃飯。”
徐子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疲倦地說:“要不,咱們叫外賣吧,我想休息一下。”
張鳳凰體貼地道:“也好,你想吃什麽?要不你先上樓吧,我去買點食物吧。你那兒什麽都沒有。”
張鳳凰開車去買披薩餅與飲料,徐子鬱先上樓。
待她回來的時候,聞到一陣雞湯香味,徐子鬱笑嘻嘻地盛了一碗給她:“味道不錯。要臘肉大白菜年糕嗎,微波爐裏還有。”
張鳳凰放下手中的東西,疑惑道:“這是你燒的?你會燒菜?”
徐子鬱笑:“不。是海螺姑娘。我這裏現在什麽都有。”
第二天露茜聽到徐子鬱的評價,笑道:“小紅說你一個人,太可憐,自告奮勇燒的。臘肉是她自己曬的。”
“雞湯也好,還放了西洋參,剛好我上火。這個鍾點工真不錯,往後你就叫她來做吧。”
徐子鬱掛了電話後深覺別扭,露茜還在吳陽光那邊,有什麽事情,都得打電話與她說,徐子鬱開始深深覺得以往露茜就在隔壁辦公室,隨叫隨到真是好。
在徐子鬱兩天內脫口叫了露茜十幾次後,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他親自去吳陽光那裏要人。
吳陽光與徐子鬱接觸過一段時間,她做項目協理的時候徐子鬱剛剛進公司,她看著他兩年三級跳,一直跳到她頭上。
吳陽光還沒有說出要露茜留下來的借口,徐子鬱就已開口要人。要露茜明天回去,有一個她非常熟悉的大客戶明天來,資料都在她那裏。吳陽光後悔莫及,這個借口剛剛是她想到的,隻是被徐子鬱搶先說出口了。
套賀家麗的話說,露茜又壓到了她頭上。
露茜喜歡在徐子鬱底下幹活,以前沒比較,在吳陽光手下幹活也不覺得不好,可是有了對比,露茜稍稍有點理解賀家麗為什麽不喜歡吳陽光了。她讓她們替他幹活,可骨子裏又看不起她們。賀家麗說:“陽光小姐仿佛受過某個秘書小姐的氣,心理不平衡。”
露茜泡了咖啡送到徐子鬱的辦公室,他滿意地喝了一口,同她說:“其他人泡的味道好像就是不一樣。”
“她們拿錯咖啡,您喝的那種是在左邊櫃裏的。”露茜冷靜地表示自己的高興。
“啊對,那個鍾點工真不錯,煲的湯也好。”
露茜一愣,半晌說:“嗬,小紅的確很值得信任。”
張鳳凰現在每周五晚上都會在徐子鬱家裏,因為徐子鬱每周五都會在家裏,他說,他家的海螺姑娘煲的湯非常好。而且,猜測她下周煲的是什麽湯成為了徐子鬱的每周的問答題。
“今天會是什麽?”徐子鬱問張鳳凰。
“我哪裏知道,我又不是海螺姑娘。”張鳳凰嗔道,“你著魔了。”
徐子鬱笑:“是這個鍾點工非常有意思,每次煲的湯好像剛剛是我想喝的。”
“跟個鍾點工心有靈犀?”張鳳凰道。
徐子鬱也覺得自己有點奇怪,笑:“吃醋啦?!”
張鳳凰說:“跟個煲湯吃醋?!我瘋了?!”
今天的湯是鯽魚奶白湯。
徐子鬱吹個口哨。忙拉著張鳳凰坐下來吃東西。
張鳳凰瞧著吃東西像個孩子的徐子鬱,覺得嫁給這樣一個孩子式的人,一樣是件非常不錯的人,她想他結婚。
她成功了。一年之後,徐子鬱結婚了。隻可惜拉他入殿堂的人是露茜。
露茜與徐子鬱要結婚了。這事兒是朗奇公司的一件大事,所有人都感到驚奇包括露茜。
這件事是這樣的。
起因是另一個人的求婚。
賈凱跟露茜不鹹不淡地交往了四五年,露茜雖然看不起他,卻一直跟他談戀愛,實在是因為露茜覺得忙與不必要,新找男友,從先生貴姓在哪兒高就興趣是什麽慢慢交往,縱然花費功夫談至濃情蜜意,到頭來還不是落到柳一柏這樣的地步。愛情就是做無用功的過程。露茜心想,賈凱這人,雖然無味,可勝在知根知底。
可是老好人也有發威的時候,賈凱不下百次提到結婚的事情,露茜或是佯作聽不到,或是打哈哈搪塞,反正她不想與賈凱結婚。
賈凱那天生日的時候對露茜說:“你送我生日禮物吧。一是你同我結婚,這是我最想得到的禮物,要麽我們倆人分開,你不能拖著我。”
露茜沒料到他會講出這樣話,當下愣住了。半晌恢複過來說:“我怎麽拖著你了?我綁著你了,捆著你了,你有手有腳,我怎麽就拖著你了?”
賈凱還是不慣與露茜爭辯,低頭沒看露茜的眼睛:“你利用我愛你,你,你要我在你身邊,是填充品。”
露茜一聽,有種被人揭破心事的惱羞成怒:“這也得是你自願,我可沒本事拖著您這麽大一個填充品。”
賈凱見露茜生氣了,心裏感到恐懼,可是知道這次自己再不強硬點,大約是永遠沒機會再說這樣的話:“是,是我自願的。可是,可是我的自願也有個限度。我要成家,要結婚。你不跟我結,我找別人去。你,你考慮一周吧。下周二告訴我。”
露茜氣得笑出來,這世界真是奇怪,她想與之結婚的男人不要結婚,她不想與之結婚的男人則要結婚。
可是老實人固執起來,有種一根筋的恐怖。露茜回到家中,不得不認真思考。
看來,她如果堅持不結婚,就要放棄賈凱了。她已經二十八歲,再重頭找男友,怕找得還不如賈凱。
她拚命想賈凱的好處,長得高?他才一七二,露茜穿高跟鞋還不能高於五公分;長得帥?得了,那街上各個是明星;有錢?月入六千,剛夠養活自己與房子,結了婚,老婆收入不是貼補家用,而是家裏半邊天;老實?嗯,確實是老實的,可露茜認為是沒有機會,要有機會,老實如賈凱一樣會做亂。
事物正反兩麵,他不高,可總比露茜要高點;不帥,可長得不毀壞市容;掙得不多,可總能養得活自己;出軌,至少老實人的誘惑少點。
露茜那兩天不斷做著辯論賽,正方是她,反方也是她,天人交戰,思來想去。
哪一派的思想都不能牢牢占上風。
令露茜下定決心的是,她在那七天內碰到了方敏。
自露茜與柳一柏分手之後,她幾乎與方敏她們失去了聯係,露茜是個有超級自尊心的人,雖然男女分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露茜下意識還是疏遠了方敏她們,她至害怕別人露出惋惜的神情。
在公司的樓下碰到她的,方敏胖了許多,露茜一開頭並沒認出她來,方敏叫了露茜,露茜才哇哇地喊起來:“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懷孕的?”
露茜請她吃東西,兩人興奮的不得了,仿佛已離別了十幾年,當然,誰也沒去深究為何在一個城市這麽想念都不去見對方。
“沒結婚吧?”方敏問。
“這比問人年齡還要尷尬。”露茜笑,“還沒呢。”
“還在朗奇?”
“是。我對公司忠心耿耿。朗奇就在上麵十九樓。”
“秘書?”
“是,我也幹不了別的。”
露茜笑,“你呢?幾月份生產?”
“八月吧。”
兩人相互問完情況,出現暫時的沉默。隻聽得湯匙攪拌咖啡的聲音。
方敏吞吞吐吐:“你現在還與柳一柏有聯係嗎?”
露茜一愣,半晌回過神才想到是他,笑笑說:“許久沒見了。”
方敏瞧見她神色自若,才放心地說:“他倒結婚了。還有個小孩,是個男孩。”
“男孩很調皮哩。”露茜想起當初自己與柳一柏在一起時,胡想著以後小孩叫什麽名字,男孩叫柳暗,女孩叫花明。
方敏點點頭:“我當時後悔極了,我要早知道他還與前女友糾纏不清,哪裏會把他介紹給你。”
露茜在經過這麽多年以後,發覺這名字還是對她有極大的殺傷力。
方敏還在絮絮叨叨:“兩人不久就結婚了,唉,也總算有個好結局。”
露茜當初的判斷竟是錯的,他並不是浪子,他隻是不想與露茜結婚。
這如同在露茜完美的自信心上割兩個大口子。
露茜在與方敏分手後,一個人逛了半天的商場,用於平息怒火。
柳一柏要是在這裏,露茜一定毫不猶豫地將他從頂樓推下去,他帶給她的傷害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平息。
過了兩天,露茜去找徐子鬱,請他再找一個秘書,自己要請假。
“請假做什麽?”
“請假結婚。”露茜平靜地,“我想年紀到了,也該成家了。再不結婚,別人該說我老姑娘了。”
“結了婚,你也可以工作啊。”
露茜搖搖頭:“不,我想休息,結了婚我想休息。我累了。”
徐子鬱一想到沒有露茜不在的日子,心裏的恐懼慢慢浮上來。
“露茜,你容我想想。”
露茜點點頭:“一個月。我再幹一個月。”
徐子鬱在此時無比後悔,他為何要如此依賴露茜,現在她要走了,他怎麽辦?
他破天荒地在鍾點工來的時候還在家待著。
小紅看見他時還嚇到,以為進賊了。
徐子鬱看著她擦家具整理東西,突然說:“我還沒謝謝你每周為我煲的湯。”
小紅一愣,回過意來說:“那不是我做的。是露茜。她每次周五跟我一塊兒過來,然後熬完湯再走。”
原來露茜是他的海螺姑娘,他不解她為何瞞著他。
那天晚上,徐子鬱稍稍明白了自己的心。
徐子鬱每天下班前一件事就是問露茜:“改主意了嗎?”
露茜剛開始幾天還有心思認真回答,到第七天,她一見徐子鬱準時一來,二米以外便做搖頭的姿態。
賀家麗知道露茜要辭職結婚去了,纏著問:“誰?你跟誰結婚?”
露茜這才想起來她從沒有讓賈凱在她朋友麵前露過臉。
“一個現在肯跟我結婚的男人。”露茜並不在意,“我想結婚了,他又肯跟我結婚。”
賀家麗苦口婆心:“雖然現在肯負責的男人少了,可你也不能隨便找個人結婚。”
想想又說:“該死,你不會懷孕了吧?”
露茜哭笑不得:“不不不,我要未婚先孕,黃女士會打死我的。”
王燕博打死也不相信姐姐居然真要嫁給賈凱。
兩人沿著校園走,王燕博發出跟賀家麗一樣的語調。
“你又看不起他,何苦要同他在一起。”
露茜一口氣喝完手中的可樂,拋出一個完美的弧線,鋁罐與垃圾筒相撞發出碰的一聲。她拍拍手:“我累了,想換種生活方式,是時候結婚了。”
她伸出手:“恭喜我吧,賈凱不是個壞人。”
王燕博看見露茜眼中露出倔強的眼光,仿佛看到當初剛剛從鄉下回來的小姑娘,倔強地要保持穿小花衣服,揮手打落媽媽買的天藍海軍服,黃女士氣極,按在床上就打,露茜並不哭出聲,隻是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被褥上。
後來才知道花衣服是奶奶做的。
王燕博將姐姐擁在懷裏:“我知道你並不愛賈凱。可是,你嫁他後,他要對不起你,我就揍死他。”
露茜伏在他胸前靜靜地哭,哭完了抬起頭對王燕博說:“我沒有辦法。”她絕望地第一次跟弟弟說,“我真沒有辦法,我太累了。”
徐秀姿那天傍晚從教學樓出來,快到自己的宿舍時,看到王燕博在等她,他低頭踢石子玩。
“想你了,過來看看你。”
那天晚上王燕博突然抱著徐秀姿淚流滿麵,她嚇了一跳,連聲問怎麽了。
王燕博將頭靠在她的頭發上,輕聲說:“我們倆相愛,這真是幸運。”
露茜哭完了,回到賈凱那裏便恢複鎮定,認真跟賈凱討論禮金要多少,擺幾桌酒,要辦什麽手續。
“你要辭職?”
露茜點點頭:“一周後。”
“朗奇公司的福利不錯,你為什麽辭職。”
“因為我不想幹了。”露茜幹脆地道,“你一個男人,養不起家,還談什麽結婚?”
賈凱嘀咕:“我養得起的水平,你又不樂意。”
露茜並不理他,認真地看下個月本市哪個酒店有優惠活動。
在距露茜離職的一周內,徐子鬱下定決心找露茜好好談一次。
“下周真要走?”
“嗯。”
“露茜,雙倍工資。”徐子鬱說,“你要不想做秘書,也可以做別的。”
露茜後悔萬分,要知道她早就提出辭職了,雙倍工資!她聰明一世,竟想不到這個好方法。
徐子鬱見露茜不講話,以為她真下定決心了,隻得使出殺手鐧:“你隻是想結婚?還是想跟那個人結婚?”
露茜猛抬頭:“什麽意思?”
“如果你想跟那個人結婚,我就沒辦法了。”徐子鬱停一停說,“如果是你自己要結婚,不妨考慮別的人選。”
露茜不解地看著他。
徐子鬱歎口氣:“露茜,我在向你求婚。”
露茜受刺激過度,指著徐子鬱目瞪口呆。
徐子鬱握住她的手:“你要結婚,我跟你結婚。請不要走。”
露茜抽回她的手,往自己腮上一扭,徐子鬱哭笑不得:“不是做夢。你要不相信,我可以抽你個巴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露茜深吸一口氣,然後問道:“你要留住我,所以要跟我結婚?”
徐子鬱說:“是這樣的,如果你不要結婚,同居或談戀愛都沒問題。”
“不不不,當然,我要結婚。”
露茜暗自慶幸剛剛徐子鬱在提出兩倍工資的時候沒有答應他,她剛剛已經微微動搖了想結婚的心。
“我倘若與你結婚,是不是可以不上班了?”露茜問。
“不不,你得繼續待在公司,我會另找一個秘書配合你。”
露茜一想,不對啊,那邊還有隻鳥兒呢?
“張鳳凰?”
“我來解決。你不用擔心。”
露茜夢遊般地回了家。想來想去,還是叫弟弟過來。
“婚前恐懼症?這麽怕就不要結婚了。”王燕博看著露茜一幅愁眉不展的樣子。
“不不。”露茜搖搖頭,“燕博,有個人向我求婚了。”
王燕博仔細一想才回過神來:“你是說還有別個人向你求婚?”
露茜點點頭。
“誰?”王燕博問道。
“徐子鬱,我上司。”露茜困惑地,“我被嚇到了。竟然答應他了。”
王燕博愣在那裏半天說:“姐,你居然答應了兩個男人的求婚?你你,你又不能分成兩半。”
露茜不耐煩地:“蠢,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反悔的東西。”
“那你要跟誰反悔?賈凱嗎?”
露茜白白眼:“要不然呢。我沒有理由放棄徐子鬱這塊大肥肉哪。”
王燕博將前幾天對露茜的同情立即拋到天不吐,他幾乎要跳起來:“你怎麽可以這樣?!”
露茜不解地:“我怎麽了,不就擇良木而棲之麽。反正我結婚也不是因為愛情。”
王燕博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不喜歡賈凱,可是現在他卻無比同情他。
露茜其實心中早下了決定,叫王燕博過來,隻是她覺得此事太過古怪,非得找個人說說不可。
第二天露茜恢複鎮定,她找徐子鬱確定這件事的可靠性。
下了班以後,兩人破天荒地一道返回宿舍。
“晚飯哪兒吃,奇門嗎?”
露茜想一想搖搖頭:“奇門太科幻了,這事本來就不怎麽靠譜我得找個現實點的餐廳吃。”
兩人在燭光下吃完飯,然後很沒情調地兩人開始討價還價。
“我要婚禮,不盛大沒關係,可是一定要公開。”
“為什麽?”徐子鬱不解,“公證就行了,法律上你有保障。”
“不行,去登記,誰知道我們結婚了?除了那兩個辦事員。這年頭,不說狂蜂浪蝶,鳥兒也特別多。”
徐子鬱哭笑不得:“你真是有幽默感。我會把結婚戒指好好戴在左手無名指的。”
露茜心想,當然得戴,如有可能,她一直想在他丈夫額頭刻上“版權所有,生人勿近”的字樣。不管愛不愛,她得宣布她的所有權,就像一隻狗到到某個地方,一定要撒泡尿以示這裏是我的地盤。
“還得擺酒席吧,我送出去那麽多人情得收回來。”露茜精打細算。
徐子鬱開始覺得結婚也許是個餿主意。
“一定得擺?”
露茜一看徐子鬱的表情就知道他有點嚇到,心想,就這點小陣仗就一幅怕死的表情,以後還怎麽擔當生活中諸多的雜事。
她堅定地點點頭:“一定得擺。就算我們自己不在場也要擺,我這麽多年盡送出紅包了,我得要回來。”
這種可以新郎新娘不在場的喜酒徐子鬱倒是第一次聽說。
他笑:“怎麽跟人說?”
“就說出去度蜜月了唄。拿個DV拍好影像,謝謝各位光臨,希望大家吃得愉快。”露茜想一想,“門口設一丈高木箱,上書‘紅包投放處’。”
徐子鬱哈哈笑:“你這樣精明,當初為何煲湯給我卻不說明。”
露茜奇道:“咦,你不知道的?我以為你知道,那你每周說你想吃什麽是為何?”
“我哪裏有?!”徐子鬱大呼冤枉,“你上次說是小紅做的呀。”
“小紅,嗨,她就燒了一次臘肉炒年糕。”露茜笑,“你居然以為是小紅做的。”
徐子鬱隔了半天問說:“為什麽答應嫁我?”
露茜不慌不忙:“那你為何娶我?”
他泄氣地道:“我沒有你不行。”
她微微笑:“我也是。”
兩人扯平。
晚上回去的時候,兩人並排走著,徐子鬱想一想,牽起露茜的手。
很溫暖。露茜想著,徐子鬱的手很溫暖。
有兩個人此時非常有被人耍弄的感覺。
張鳳凰對徐子鬱提出分手的事情由當初的不解變為現在的憤怒。
徐子鬱那天正正經經地請她吃飯,莊重其事地讓張鳳凰以為他要求婚,沒想到是說再見。
“我們在一起很好,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我們分開吧。”
這發生在任誰的身上,都會讓人二丈摸不著邊吧,什麽叫很好?即然很好了,那為什麽要分開?這不太自我矛盾了嗎。
對於張鳳凰這種一輩子沒受過什麽挫折的人來說,失戀事小,自尊受傷害才是最令她感覺得惡心的地方。
出於自尊,她並沒有追問,盡管眼裏要冒出火來,她還是很冷靜地跟他說了再見。
當你決心與一個人分開,那麽她怎麽做都是錯。她大哭大鬧那麽她是個潑婦,她沉默安靜那麽她是冷血無情,不論如何,你與她分手是你做過最明智的事情。
當張鳳凰走出餐廳的時候,她告訴自己,這是個惡夢,她不會沉睡太久。
露茜拖著王燕博去見賈凱,王燕博起先並不樂意,可露茜威脅說,她要被人潑了硫酸,那她下半輩子就要纏著王燕博,她是他姐,他不能不管。
王燕博隔了兩個座位與露茜保持安全距離。
賈凱抱怨:“有什麽事非得在外頭說。在家裏不就好了。”
“賈凱我不能與你結婚了。”
“又怎麽了,酒店不滿意?婚紗不夠美麗?”
“不是,我不想與你結婚。”露茜糾正自己的說話。
賈凱疑惑不解,他反正經常聽不懂露茜的話,可是有什麽關係,她那樣可愛,他愛她呀。
“你是個好人,可是我不要與你結婚了。”
在賈凱已經通知親朋好友下月來吃喜酒的時候?賈凱怒道:“你搞什麽鬼。”
露茜不知道自己要說幾次,賈凱才能明白過來她不想跟他結婚了。她把禮金拿出來:“這個還你。”
她站起身來說:“我以為可以跟你在一起,可是不行,同你在一起,我受不了一丁點誘惑。”
賈凱盯著桌上的紅包,這時才真正明白,露茜毀約了。
“你再找不到人,像我對你這麽好。”
露茜頓了頓:“這假如是真的。。。”她並沒有說出後半句:我也不希罕。
王燕博盯著他倆,生怕賈凱動手打人,他曾經想,這事發生在誰身上,都會想動手打人。
露茜完好無缺地走出來,王燕博看著她神情自若,波瀾不驚。
“幹嗎?我沒有滿頭包你很不滿意?什麽弟弟,這是。”
“賈凱夠倒黴的。”
“他?”露茜笑,“你放心,不出三個月,他一定會結婚。”
王燕博不解地看著她。
“我已不下十次看到他跟個女士在餐廳吃飯。”露茜聳聳肩,“誰也不是清白無辜的。”
王燕博目瞪口呆。
他覺得露茜的人生太過複雜。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露茜自言自語:“幸虧還沒有告訴媽媽,否則她一定大發脾氣。”
“那你幾時結婚?”
“一樣啊,下個月。” 露茜想一想,“如果某人不反悔的話。”
“要見個麵嗎?我跟那個。。。叫什麽來著?”王燕博說。
“不用。又不是你嫁。”露茜拒絕後轉念一想,“啊,見一麵也好,省得以後碰麵不相識。”
“不準備帶著給媽媽爸爸看看?”
“登記後再看了,萬一出什麽變故。”
“姐,你還想出什麽變故?!”王燕博嚇死。
已經換了個姐夫了,王燕博可不想隔一天就要重新認識新人。
露茜白白眼:“這種飛來的丈夫也得做好他突然飛走的準備。”
飛來的丈夫突然覺得耳朵癢。
“我讓秀姿也來吧。”王燕博說。
露茜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她弟弟可真是個長情的人,她還以為他們早吹了。她微微覺得頭痛,這麽神仙似的姐姐,難道真有一天會成為她的親戚?
徐子鬱頭痛的是,他原先想得很簡單,他離不開她,她想結婚,那麽他便娶了她,他可沒意識到,露茜並不是從石頭裏碰出來的,她有她環境裏的無盡雜事。
露茜是他的秘書,對他的日程了解的一清二楚。她問他:“周日晚你想休息嗎?”
“呃?”
“不累的話,我們去見見弟弟吧,省得以後見我父母什麽人都不認識尷尬。還有我弟的女朋友。”
徐子鬱撓撓頭:“好,那好吧。”
露茜看著他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路是你自己選的,現在後悔可是太晚了,我會殺了你的。”
兩人坐在奇門等王燕博,兩人一式的西裝,像兄妹勝過情侶。
王燕博趕到的時候,露茜已等不了開吃了。她抬頭問:“工作完了?”
“加班總算加完了,秀姿那裏還有一個學生,我們先吃吧。”
徐子鬱愣了一下,心裏安慰自己,總不會這樣巧吧。世界這麽大。
十分鍾以後,他在心裏咒罵,這麽靈,他可以做神算子了。
徐秀姿是徐子鬱的前未婚妻。
露茜看見徐子鬱的神情變了一下,又看見神仙姐姐尷尬的笑容,她稍稍愣了一下,便明白過來,這世界在該大的時候永遠小的要死,處處是相熟的風景。
蒙在鼓裏的隻有傻小夥兒王燕博一個人,他還興高采烈地向雙方相互介紹。
這頓飯吃得那叫一個無趣,露茜就算舌如巧簧,也揮不出賓主都歡的高潮。她暗想,就算對不起王燕博,她也要想法子讓他們分離,這樣的人際關係太過複雜,一不小心,關係大逆轉,這可不在她掌握之中,瞧這對前情侶的表情,不可能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有多少恨就有多少愛,辯證唯物主義告訴露茜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她下決心以後再不在奇門吃飯,這個地方太邪門。
回家後露茜想一想,是否要問徐子鬱為何分手?實話是她沒有興趣,對於兩徐是誰對不起誰,誰甩了誰,她沒太大的好奇心,現在徐子鬱離不了她,他要跟她結婚,那她就相信好了。
不過,雖然對徐子鬱以前的情史沒有興趣,可是現在放個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她還是不會做這麽蠢的事情。
可是,如果她不問,會不會讓徐子鬱覺得自己不夠愛他。
露茜歎口氣,心想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以前賈凱在的時候,雖然他在外麵有別個女友,可露茜從來不擔心,別說賈凱玩不出什麽花頭,就算他聰明如孫悟空,她也有本事變成如來佛,無他,蓋因為他愛她,而她進退自如。可是徐子鬱不同,她隻知道徐子鬱離不開她,因為他已慣了享受她帶來的便利。至於愛,她並沒有把握。
她打電話給徐子鬱,尋思著是以百曉的身份,還是以純情女友的身份?然後自己咕咕地笑,她什麽時候扮過純情女友角色。她的心底有個聲音說,她以前做過的,可是人家不稀罕,純情女友角色不能獲得金像獎。
傷害並不像我們以為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漸漸變淡,它像你心中的敏感點,不去觸動它好像沒事,可是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事情去觸動它。
“嗯,見過我弟啦,怎麽樣?”
“露茜,那個,你弟的女友是。。。”
“你的前未婚妻?”
“你怎麽看得出來?”徐子鬱大驚。
“因為你是我的老板。”露茜笑,心想,你老人家的表情,活像額頭上刻著,我跟該女子有一腿。
“這世界太小了。”徐子鬱苦笑。
“一切照舊?”露茜問,她可不想背上捧打鴛鴦的罪名。
徐子鬱想想回答說:“你不介意的話。”
露茜當然不介意,她徐秀姿又還沒成為她弟媳,就算她成為她弟媳了,人生不是還有打死不相往來這一說法麽?
她不介意,可徐秀姿介意。
自打那次以後,徐秀姿慢慢疏遠了王燕博,在她心裏,跟王燕博談戀愛已經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何況這中間還雜夾著前未婚夫。她不像露茜,她有潔癖。
提起徐子鬱,徐秀姿除了恨意以外,還有不屑。
他們分手的原因非常的令徐秀姿憤怒,他說她像個女神,高潔得不沾人世煙火,可他是凡人,他喜歡明爭暗戰,訛與我詐。他不能與她一直待在學校裏。
可是當初,他不正是因為這點而去追求她的嗎?
徐子鬱的幾任女友分手後都對他恨意至深,露茜一定沒有想到這點,可是即使想到這點,她可能也不太介意,她倒不是自信心太大,而是對徐子鬱根本就不抱希望,他原先的角色本就不是她情人,而是老板。他如果能給她快樂,那算是她賺到,如果不能,露茜相信幸福是要自己去尋找這句真理。
露茜在準備結婚用的東西之餘,還要擔任王燕博的失戀顧問。
王燕博不知道的是,他失戀,最高興的是露茜,他向她傾訴,就像小紅帽向大灰狼問路,
他永遠找不著正確的路徑。
她忙到昏,都忘記通知賀家麗她已換了個結婚對象。
待至賀家麗怒氣衝衝過來質問時,露茜才記起原來她還有個閨蜜。
“對不起,對不起。”露茜連聲道歉。
“道什麽歉哪,還不從實招來怎麽就要跟徐子鬱結的婚。”
“兩個未婚男女為著生活的更美好而走在一起。”露茜說。
“滾,一對狗男女唄。”賀家麗笑:“這話一定是張鳳凰想說的。我就替她說了吧。你可不知道,公司炸開了鍋,可熱鬧啦。張鳳凰辭職了。因為她忍受不了大家同情的目光。”
“哪有這麽誇張,這幾天我也在上班,我看見張鳳凰挺正常呀。”
“嘖嘖嘖,你的臉皮是什麽做的,人家這樣炯炯的目光你都視若無物。”
“不關我事。那是她跟徐子鬱的事情。”
露茜自己所不知道的是,她的成功俘虜上司的行為,給了愛麗們多大的信心,但凡公司未結婚的女秘書,都無一例外地含情脈脈不時注視她們的老板,公司上下彌漫著一股溫情的味道。露茜長得不美,憑她都可以俘虜徐子鬱,為什麽我們不能。這是愛麗的原話。
“什麽時候去登記?”
“啊,登了啊。”露茜道。
那天露茜穿著那條她壓箱底的白紗裙,與徐子鬱一起去的登記處。
徐子鬱由衷地說:“你今天真是美麗。”
露茜雖是中人之姿,可是那天她確實美,白紗裙及膝,層層疊疊,說不清有幾層的裙擺,更顯得她腰肢軟弱,盈盈一握。
“十月十日。”露茜認真地說,“這個你可得記牢,是結婚記念日。”
徐子鬱笑:“這個我還真不用記。因為是我生日。”
露茜微微笑。
徐子鬱看著她恍然大悟:“你特地挑得?!”
露茜笑道:“那樣我隻用準備一份禮物了。”
男人都是自私與善忘的,他們永遠記不得你的生日,相識紀念日,結婚紀念日,他們無心記得,他們的健忘症是從相熟開始的,當初他們可不是這樣的,從相識一周到擁抱紀念日,植樹節都可以拿來當約會借口。
徐子鬱與露茜沒有經曆過一般的戀愛迷戀,他們直接跳到婚姻,露茜不知道徐子鬱會不會有健忘症,但以防萬一,索性就挑一個他忘不掉的日子。
在說我願意的時候,兩人都有些微的猶豫,徐子鬱握緊她的手。
露茜腦中突然浮起一個詞:“盲婚”,婦女解放這麽多年,自己反而活回去了。不禁無奈一笑,生命的輪回有時就是這樣奇特。
徐子鬱的父母俱已逝世,露茜也就省了一道見長輩的禮儀,不過這倒真讓露茜覺得遺憾,她至大的本領就是與人打交道,徐子鬱不僅讓她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她本可通過自己的行為能對徐子鬱的長輩見麵恐懼症做個榜樣,也同樣失去了機會。
徐子鬱自家親戚不多,自父母去逝後來往得更是少,對於露茜這種三個姑媽,二個舅舅的親戚關係,他頭大如鬥,他當初如果知道結婚是這樣一個複雜的關係糾結的話,他恐怕不會提出跟露茜結婚這樣的條件。
出乎露茜意料之外的是,她最擔心黃女士那一關並沒有構成太大的問題,徐子鬱與黃女士相談甚歡,黃女士甚至有流露出幸虧她把露茜教得好,所以才能讓她嫁得徐子鬱這樣的好老公,露茜終於讓黃女士欣賞了一回,這結果讓露茜哭笑不得,早知道能得到母親讚賞,她早一百年就去勾引徐子鬱去了。哪裏容得他苟延殘喘到今天。
比起露茜的春風得意,王燕博就光剩下馬蹄疾了,他不停地去徐秀姿的學校,不停地吃閉門羹,徐秀姿下定決心與他分手,連見麵的機會都不給他,王燕博疑惑之餘亦感到憤怒,他討厭這種不說清楚而以回避的態度解決問題的方式,要死都要死個明白,這樣拒不見麵叫什麽事兒。
在王燕博找她第七次不果後,決定放棄。
徐秀姿站在教學樓的落地窗旁,雙手抱在胸前,她看著王燕博的身影輕巧地走出了她的視線,心想,那麽愛,還不是一樣放棄。她淡淡一笑,眼裏卻有淚水流下來。
王燕博最近幾次與她在一起時,她覺得心慌,因為他工作後,視線漸大,她有時覺得幾乎不認識他,他不再是那個大學裏一笑一嘴白牙齒,打網球技不如人甘願服輸的陽光少年。徐子鬱事件是個導火索,它讓她下定了決心,反正要分手,早晚而已。現在不過由她提出而已。可是她還是感到傷心。
露茜安慰弟弟:“算了,她不見你,也許有苦衷吧。”
王燕博不出聲,露茜拉著他到陽台喝酒,燕博靠在躺椅上,歎了口氣:“真搞不清楚,為什麽不說清楚。避我如虎蠍。”
“說不出口唄。她沒辦法說,隻能不說。”露茜道,“你算好的,賀家麗的前前男友以一封郵件宣布分手。我們性格不合你一定也有感覺。賀家麗恨恨說,憑這封信他就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王燕博大笑:“家麗姐的性格必定見他一次殺一次。”
“可惜他出國了。”露茜遺憾道,“否則我們就可以看看賀家麗追九條街的壯觀情景。”
“真奇怪。”王燕博笑過後低了聲音,“談戀愛為什麽不能說清楚,不愛就不愛哪,我又不會死纏爛打。”
“咄,不愛才不會死纏爛打,愛就要不顧臉皮。”
王燕博疑惑道:“那我難道不愛麽?我隻覺得沒個結果別扭的要命。”
“那你有沒有時刻想著她,看到什麽好玩的事都會想到她?”
王燕博思來想去,搖搖頭:“沒有。以前。。。太久了,我忘掉有沒有。”
露茜拍拍他的肩:“親愛的弟弟,你們已經不再相愛了。”
王燕博大驚:“不可能。我愛秀姿。”
露茜並不辯解,隻微笑搖搖頭:“有什麽打緊,現在還愛,以後就不愛了。”
“姐,你最會煞風景。”王燕博悻悻然。
露茜低下頭:“人生就是煞風景的過程。”
天上的星星冷冷地照著姐弟倆,兩人此時都感到寒意,王燕博起身:“姐,我們回去吧。”
露茜開始她的婚姻生活了。
徐子鬱覺得與婚前生活差不多,每日他早起跑步,露茜還在睡覺,待他回來,她已經準備好早餐,自己去上班了。
露茜也覺得生活毫無變化,這就是她想要的婚姻生活,她略微有些失望。當然,這比她的最壞打算已經好太多,大部份的時間,露茜還是很滿意自己的生活。
從一進公司就嚷著要在公司找丈夫的賀家麗已經放棄在公司找伴侶的打算。
功成名就的已經老得可以當她的父親,尚在努力期的希望能找捷徑扶搖直上,顯然,賀家麗並不是能送他們上青雲的好風。唯一年齡條件合適的,已經娶了露茜。就憑這一點,賀家麗就覺得露茜得聽她訴苦。
露茜喜歡聽人訴苦,她覺得聽到別人的痛苦,讓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是有亮點的。
賀家麗的痛苦是沒有男朋友,啊,不對,是沒有她樂於為之快樂為之苦惱的男友。在經曆過喬張的戀情以後,賀家麗體會到什麽叫戀戀不舍,什麽叫如膠似漆,經曆過高級段的,於是對低級段的開始不滿。她跟露茜正好相反,露茜從纏綿的感情走出來,開始直麵慘淡的人生,賀家麗則一頭栽進甜蜜的愛情裏,對於不鹹不淡清水味的感情無法接受。
然而她比露茜看得開,喬張曾經帶給她蜜糖一樣的戀情,可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在公司再碰麵,兩人點頭示意,無比禮貌。像露茜表麵無所謂,心裏卻念舊的要死,她不打網球,不再去相熟的飯店,連看到類似的名字都會心驚。她永遠無法同前男友成為朋友,謝天謝地,分手後她再沒碰過他們,否則一場罵戰是免不了的。
“你怎麽沒有經理夫人的派頭。”
“什麽派頭,珍珠項圈裘皮衣?”露茜笑。
露茜換了崗位,可是實際上還是徐子鬱的秘書,他一碰到什麽事,露茜兩字立即竄出喉嚨。
“愛麗問你什麽時候回家做少奶奶。”
露茜冷笑:“徐子鬱不過一個小小的經理,同我們一樣打工而已。不過工資比我高。”
“那倒是。我跟李嘉誠也差不多,不過他身家比我高而已。哼,他還沒我漂亮哪。”
露茜笑著一巴掌拍在賀家麗身上:“是,你美過鄧麗君。”
愈美的人,就越怕歲月流逝青春不在。賀家麗雖長著一張娃娃臉,一幅笑容十年如一日的純真,可是她還是怕自己哪一天不小心漏出一兩條皺紋,每每有女大學生進公司,她總會暗暗在心底比較,自己是否更顯年輕。露茜笑曰她是千年妖精,賀家麗雖表麵不悅,但其實是甘之如詒的。
對於並不抱獨身主義的女人來說,二十八九歲實在算不得上是婚姻市場的黃金年齡,賀家麗並不是狂妄自大到忽略了這一點,實在是找不著好的,她這麽多年都挑下來了,將就是她決不允許的,為著擴大自己的識人範圍,賀家麗出險招,她上報征婚了。
當然,女主角是決不能輕易露麵的,於是露茜每隔一天就得替她上報社取回大量的征婚信,對於露茜這樣一個已婚婦女來說,並不是件難事,難得是她每回去報社都得澄清,不不不,真不是我自己征婚,可誰信哪,那些編輯的火眼睛無不認定了就是露茜,你竭力否認不過害羞而已。露茜在解釋第三次而無用之後,她索性就讓她們誤會好了。
每回取了信,露茜就嚷著要賀家麗請吃飯,她多麽地為朋友兩脅插刀啊,你想想,若徐子鬱知道了他的妻子冒充未婚女子上報征婚,雖說不致於馬上離婚,可一場架是免不了的。
賀家麗立即指出其中之奧妙:“哼,你還怕徐子鬱?!我瞧著是你自己想看這些信吧。”
露茜見目的被揭穿,不好意思地笑:“我從小就盼著人給我寫信,每天一封,每周一封也好哪,可是沒有,別說情書,就普通的信也沒幾封,後來大家都發EMAIL了,更別提能收到信了。現在總可以讓我滿足一下了。家麗,你怎麽想到讓人給你寫信?編輯們說這樣的聯係法子現在太少見啦。”
“電腦上大家都一模一樣,除了宋體楷體黑體還有什麽?寫信就不一樣了,他用什麽紙?用什麽墨水?字好不好看?信幹不幹淨?信都寫不好的人,你可別指望他人有多少細心。”賀家麗拆開一封信點評道,“你瞧這封,信紙上還有一個黃色的油漬,瞧一定是邊吃午飯邊寫的,根本不尊重別人。這封就漂亮許多,瞧,是用公司的公文信紙,信紙上還有水印,這人在信上說的在航空公司工作,大約是真的。”
露茜根本不知道一封信還有這樣的講究,大開眼界,她十分高興地看賀家麗整理選擇,她覺得這實在是太好玩了。
徐子鬱見妻子每隔一天就往外跑,他自然不是非得讓妻子整日待在家,可十分好奇她在做什麽?
“看信。”露茜興高采烈地。
“什麽信?每天都有這麽多?”
“賀家麗自打出婚史不限後,寫信的人可多啦。”露茜笑,“千奇百怪的人都有,甚至有人透露意思說他不介意發生肉體關係。”
賀家麗一邊撕信一邊罵:“你不介意老娘還介意呢,他以為自己是貝克漢姆哪,上床敢情還是賜寢呢,我大約得跪下喊謝主龍恩。媽的!”
露茜樂不可支。
徐子鬱納悶道:“那個麗麗?為什麽要去征婚?”
“因為一個人寂寞啊,一個人寂寞的時候,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結婚這種事,就是在全國報紙都登了也是沒有用的,碰不到就是碰不到。”
露茜給他盛好飯:“那可不一定,你又沒試過。再說,在這裏隻守株待兔,還不如主動出擊。”
“今天的湯加了什麽?有股藥味。”
“黨參與枸杞。”露茜答道,“我倒覺得賀家麗如果想結婚,登報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怪不得,還真好喝。”徐子鬱又盛了一碗,“可是誰在看報紙的征婚欄?青年才俊我看是沒幾個看的。”
“青年才俊們不看,青年才俊的媽媽們會看。”
露茜將桌子收拾一下:“待會兒小紅過來,你在家嗎?”
“我也要出去。”
“那我搭你的車行不行,我得幫賀家麗去報社拿信。”
“好。”
徐子鬱陪著露茜上報社取信,報社的人麵露驚奇之色,徐子鬱悄聲說:“我臉上有花啊,他們怎麽像見了鬼一樣。”
露茜一邊同報社的人打招呼,一邊輕聲說:“人以為是我來征婚。我說了不是,他們不信。這下,事實勝於雄辯啦。”
徐子鬱看著露茜拿著的信,大跌眼鏡:“怎麽這麽多?”
露茜將手上的信托徐子鬱拿住,自己返身又將另一堆信拿上:“這是好事,說明要結婚的男人還是很多的,這多給人以鼓勵啊。”
露茜對不肯結婚的男人深惡痛絕,她覺得女人再瀟灑,到最後總要結個婚來得到些安全感,抱獨身主義的女子畢竟是少數,再說了,就算抱獨身主義,可也不礙著她們聽到有人求婚時的高興心情,結不結是我的事,可不求婚就是你有問題。
徐子鬱看著露茜的笑容哭笑不得,他妻子對自己的怪論有種一根筋的固執。
賀家麗已經見了五個征婚者,原來字如其人的說法是靠不住的。她心想要不先回信讓人家寄一張單寸免冠照來?雖然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可賀家麗在看到第五個自稱三十五的禿頭男士後,決定永遠以貌取人,賀家麗與露茜訴苦:“不是我對頭發少的男士有偏見,而是他明明沒頭發但卻裝做有頭發,把邊上的頭發養長梳回來蓋住,你自欺欺人沒關係,我明查秋亳受不了。”
賀家麗的征婚喜劇漫延到王燕博的研究院裏。
“家麗姐在征婚?”
露茜無比驚奇:“怎麽你也有興趣?”
“我們研究所的一個博士。看了報上的啟事,說是寫了封信給家麗姐。”
“怎麽樣?見了麵沒?”
“見了一次,那博士對家麗姐一見鍾情。連做研究項目都沒有興趣。說家麗姐再沒跟他聯係。”
露茜心想,該不會那麽巧吧,小心翼翼地問:“那博士長沒長頭發?”
王燕博奇怪道:“當然長頭發,哪有人不長頭發的。”
“呃,不是,我是說,他是不是有點禿頭。”
王燕博苦苦回憶:“禿頭?我倒沒注意。他有頭發呀,好像是有的,嗯,啊對了,頭發是有點少。”
露茜苦笑:“那就沒辦法了。賀家麗喜歡未進化的,毛發愈多愈好。”
“我覺得他很不錯啊,人非常好,又聰明。”燕博說,“你們女人就是以貌取人,頭發少一點有什麽關係。”
這話露茜不愛聽了:“頭發少一點沒關係?!那你找個禿頭的女友給我看看。”
王燕博理直氣壯:“那哪能比,禿頭的女友成什麽樣子。”
“是是是,你的女友最好一頭烏黑的長發,自然卷,聞著有一股子清香。”
王燕博嘿嘿地笑。
是的,他的夢想女子就是這樣。
他找到他的夢中情人了。
賀家麗的征婚活動進展的並不太順利,雷聲大雨點小,信裏的哥哥一見光就死。她雖說原本也不指著靠征婚廣告來達成自己結婚的目的,可是貨物這樣的差勁卻超出了她的想像。敢情她以前碰上的男子還算是正常的,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一男還有一男糟。
露茜說起那位博士哥哥時,賀家麗瞪大眼:“是燕博的同事。”
“嗯,燕博說他就頭發少一點兒,人還不錯。”露茜還沒說完,見賀家麗的兩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趕緊改口,“不過,跟你是差遠點兒,頭發少顯老。”
賀家麗說:“他不是顯老,他壓根兒就不年輕。算了,不提他。”
“還有人麽?”
“有是有。可我不打算見了,”賀家麗失去信心,“算了,慢慢來吧,能碰上最好,不能碰上也是命。”
與賀家麗相比,王燕博就是屬於命太好的人,他被人嚇得從家裏跑了出來。
“姐,我能在你家住幾天麽。”
“又同媽媽吵架啦?”
“沒有。”王燕博沮喪道。
事情是這樣的,王燕博在讀研的時候有一個學妹,跟他在一個社團裏,王燕博生性好動,跟姑娘們的關係都不錯,屬於甜心湯團似的人物。原本就愛與女同學們鬧著玩,見那學妹一個人不太合群,於是他就自告奮勇帶著她參觀學校啊看影展啊吃東西啊,他是同誌般友情,人姑娘一顆芳心卻係在他身上了,他渾然不知,畢了業分到研究所後,學妹得知他與徐老師分手,於是便追了來。
露茜問:“她又不在我們家待著,你怎麽嚇得不敢回。”
“哪兒啊,她在我們家那條巷子裏候著呢。我們家那巷子不是一死胡同麽,避都避不了。”
露茜收拾客房:“你跟她說清楚也就成了。”
“唉,說得清楚我還要在你這裏待著。”王燕博道。
露茜拿出新被子鋪上,然後將徐子鬱沒穿過的睡衣遞給他:“子鬱今天去上海出差了,你穿這件睡衣吧,你跟他身材差不多,明天再回家拿幾件換洗衣物來吧。”
王燕博接過衣物,嘟囔道:“什麽世界啊,有家回不得。”
露茜疑道:“你是不是占了人家什麽便宜吧。”
王燕博委屈地叫道:“我又不是色狼。”
“連手都沒拉過?”露茜不信。
“姐,朋友間拉手也是正常的啊,我拉過那麽多人的手。”
露茜想一想,道:“人家可能還活在列女傳時期也是有的。”
“那她就是同我兩個時代的人,更沒可能在一塊兒了。晚上吃什麽?”
“出去吃吧,你姐夫不在家,我懶得下廚。”
“姐,你明天替我回家一趟吧,拿點生活用品,我怕碰見她說不清楚。”
“她天天在那兒候著?她沒工作的?”
“有,”燕博歎道,“她在路口那所中學教英語。”
英語老師迎著風站在巷口,風吹起她的裙角,露茜遠遠地看見她,心想,這麽一美麗姑娘,也有頭腦不清楚的時候。
露茜從家裏出來的時候,看覺得後頭有人跟著自己,回頭一瞧,那英語老師果然怯生生地跟在後頭,露茜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露茜姐姐。”她打招呼。
“您認識我?”
“嗯,以前聽燕博提起你,你忘記了吧,你有天到學校找燕博,還是向我問的路。”
露茜在腦中搜索,半晌後放棄,她問過路的人多了,哪裏記得住。
“對不起,我記不得了。你叫什麽?”
“張絳。露茜姐姐,燕博最近去哪兒了,我找不著他,”張絳急得快哭出來,“我怕他出事。”
露茜實在不忍心說出燕博在躲著他,隻得編說:“大約出差了吧。”
張絳一愣:“對噢,我怎麽沒想到。他們一到實驗室就忘掉時間的,你瞧我。”
露茜瞧著她一塊大石頭落地的神情,覺得這叫什麽事兒,她幾時會欺騙女性了?還幫著一個男人欺騙她,即使那個男人是她的弟弟。
“張絳,你等等,我打個電話。”
露茜撥電話給王燕博:“你給我出來。”
“出來幹嗎?我真的與她說不清楚。”
“什麽說不清楚。香港回歸都談得清楚,你一小小戀愛就談不清楚?”
王燕博低聲說:“我說不出口,暗示百回她都一往情深。”
“你這樣拖著她才叫不道德。你給我出來,我在家旁邊的咖啡廳等你。你不來,休想在我家住下去。”
張絳緊張地:“露茜姐,燕博那麽忙,還是別叫他來了。”
“他很忙也要來見你的。”露茜覺得得同她說清楚,讓她死了心,長痛不如短痛。
三人在咖啡廳坐著,都覺尷尬。露茜推推燕博。
他咳嗽一聲:“張絳,那個,我最近很忙,你別等我了。”
張絳盈盈地笑:“沒事兒。等你有空的時候再聯係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王燕博沮喪的要死,他寧可人甩他,也不用這樣尷尬。
露茜擰了一下王燕博的大腿。
燕博慘叫一聲,得,還得說,不說的話,露茜一定會將他的大腿擰斷。
“張絳,唉。我跟你說,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可是呢,我們不合適。”
張絳一愣,幽幽地說:“即然我很好很好,為什麽不合適。”
王燕博覺得這種一根筋的姑娘真可怕:“張絳,你是不錯的姑娘,可是呢,我不喜歡你這樣類型的做女朋友,我有我的心上人兒。”
“誰?是誰?”張絳聲音都帶哭腔了,“你不喜歡我,為什麽當初對我這樣好。”
“我對朋友都這樣,唉,我真不知道你會誤會,如果引起你的誤會,是我的錯。”
張絳淚水滑落滴在桌上,露茜看著這樣美麗的一個姑娘這樣的傷心,心想這愛情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令無數人這樣的傷心。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對你這樣的好。”張絳指責他。
王燕博低頭不語。
“一定是那個人讓你變了心,她是誰?你怎麽可以這樣見義思遷。”
王燕博原本決定罵不回口,打不還手,可是見張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無限委屈,仿佛他是該死的陳世美自私的李郎,他突然不樂意了,:“憑什麽啊,憑什麽你對我癡心一片,我就得對你一往情深?你愛我這麽多年,是你的事情,我已經一而在再而三告訴你了。”
露茜愣在那裏,她從沒從這個角度看問題,她在意的是自己付出的感情打了水漂,從沒想過這感情是對方不要的。她內心深處恨柳一柏,可燕博的話提醒了她,他當初對她好是他還愛她,他對她不好了,是他不愛她了,他們感情冷卻的時候不一致,怨不得任何人。是的,她不能要求他付出與她對等的感情。
這麽多年,露茜終於從怨恨中走出來了。
兩人出了咖啡廳,王燕博攬著她的肩:“終於解決了,姐,我請你吃飯。”
露茜笑:“這下不用躲在我家,你不用拍馬屁了。徐子鬱今天晚上回來,我得去機場接他。”
“姐,姐夫娶了你真是他的運氣,不僅多了一個老婆,還多了個生活工作助理。”王燕博抱怨,“你嫁了後,媽媽幫我整理的那些衣服,真是,我又不好說,穿著像五十歲老男子。我看她是幫爸爸挑衣服挑習慣了。”
“有人幫你打理,你還挑三揀四。滿足吧。明兒你娶老婆,最好職業是服裝買辦。”
男人穿得太講究像個GAY,穿得太不講究像個賊。王燕博的衣服購置以前是露茜一手操辦,他現在瞧著自己身上的衣物,歎口氣,早知道他就去破壞露茜的婚姻了。
徐子鬱下飛機的時候,看見露茜等在出機口,他迎上去笑說:“不是叫你不用來了嗎?我自己坐車回去好了。”
露茜笑而不答,隻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在的時候感到寂寞吧,怎麽樣?沒我不成。”
露茜聽了大笑,徐子鬱搔搔頭也笑。
“回去吃飯吧。飛機餐一定不好吃。”
“做了什麽?”
“奶白黑魚湯,茭白裏脊,紅燒子排,醃搶蟹。”露茜想一想,“飯後甜品是地瓜湯。”
徐子鬱口水都流出來了。
“喔,還有,公司明天全體職工體驗,你的預約時間是上午八點,所以晚飯多吃點,明早要空腹。”
“那麽肉骨頭全歸我。”
“好好好,紅燒肉的骨頭歸你,你屬狗的啊,真是。”
兩人邊說笑邊走出機場,天色漸暗,天空成了個大屏幕,兩人的身形被映在上麵,像是一出電影,隻是不知道是結束還是開始。如果是結束,那這片子一定是喜劇。如果是開始,那麽肯定不會是喜劇,一開頭情侶就在一塊兒的,通常以分手告終,即使重新合好,也將是心靈一道疤,陰天時會感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