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雨亭
茅山不高,但想一口氣爬到山頂也挺累人的。曾經有人建議負責開發旅遊的施主,是否可以在山路旁邊修葺一些石凳什麽的,供人休息,可是最後也沒有回音。
不過山上也不是沒有讓人休息的地方,在三重瀑布附近的山腰上有個亭子,走累的遊客常常在亭子中休息。亭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建的,已經很破舊了。亭子的建造者顯然沒有對它花費很大工夫,既沒有雕刻,也沒有很好的造型設計,隻是簡單到用土黃色的石柱撐起了整個亭子,在亭子上方的石梁上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字:觀雨亭。
因為是在三重瀑旁,所以平日裏坐在亭子中的人,通常不是觀雨,而是觀瀑的。
南方的天,變化莫測,隻是有時候一陣悄然而至的雨,才讓觀雨亭變得名副其實,很多遊客擠在觀雨亭裏避雨。
有一次下雨從觀雨亭路過,看著躲藏在亭子中的人們,一個不起眼的小亭子,一樣可以發揮它的作用,且也不比那些裝飾精致的亭子差。
那一年,戒塵吃壞了肚子,戒嗔跑到山下鎮衛生院去找沙大夫,想從他那裏拿些治療的藥品。路過鎮衛生院的病房,發現房間裏的床上躺了好幾個鎮民,有人包著頭,也有人包著手臂。淼鎮不大,鎮衛生院裏一般很少有人住院,微微有些奇怪,更何況這幾位病人戒嗔也算熟悉,不像惹是生非的人,可是,看樣子卻像剛剛打過群架。忍不住上前詢問,有個病人說,上午上茅山運石頭,經過觀雨亭的時候,它忽然倒了,我們都被倒塌下來的石頭砸傷了。幸好反應得還算及時,而且人都不在亭子中,否則問題就大了。
不由得感慨,一直默默地為路人擋風避雨的觀雨亭,今天傷到了人。
一個長期無人管理的好亭子,也可能發揮壞作用。
生活中的好與壞原來都並非恒久不變,一貫表現好的人也可能去做壞事情,長期做壞事的人也可能做好事,比如前段時間,也曾經報道過小偷救人的事情。
我們是否一定要用老眼光去對待一些事情,一些人呢?真正起到了壞作用的是你的歸類和你的排斥。
冬雪
這一夜,不知何故,很冷。
早晨醒來的時候,推開寺門,外麵已經一片白色。
冬雪就這樣來了。
院子裏那幾棵枝幹上隻剩下枯黃卷曲瘦葉的老樹,前幾日還憐它單薄。而如今,細雪浮在枝幹上,反到多了一分韻味,少了一分淒冷。
踏去屋外,雪並未完全停止,時有星星點點落在衣襟上。
疾風吹過的時候,雪驟然又大了起來,我不知道那雪來自天外,還隻是天地間的遺物。
脖子上片片冰涼,那不著痕跡的雪花,不知道怎麽就鑽進了脖子裏。
耳邊傳來歡呼聲,戒癡從身後的屋子裏衝進雪地裏,爬在地上,興奮的攏著積雪。
這場雪下的並不太大,戒癡坐在雪地裏,身邊隻積起了小小的一堆,他望著我笑著說,戒嗔師兄,等雪再下的更大些,陪我一起堆個雪人吧。
笑著點頭。
有人懼怕嚴寒,因為他不願感受冷風吹在身上的滋味;也有人興奮的等待,那是他看到了寒冷中的快樂。
搬上板凳做在寺門前方,靜靜的看著戒癡跳躍奔跑。
天比平日要亮了幾分,那是因為薄薄的日光,被雪地散射開後在空中穿梭。
身邊有響動,卻看是戒塵從裏屋來到我身旁,小僧袍裏裹著厚大的棉衣,顯得臃腫不堪,轉到起來也甚是不便。
低著頭偷偷的笑,不想讓戒塵發現我在笑話他。
戒塵搖搖擺擺的走到我身邊,就勢靠在我懷裏。
摟著那個小小身體,仿佛抱著一尊小暖爐,戒塵和我一起笑咪咪的看著玩在興頭上戒癡。
他轉過頭忽然問我,戒嗔師兄,是不是再過幾個月,等到春天來了,我們就能再見到美景了呢?
笑著指著鋪滿雪的山地對戒塵說,難道現在的景致不美嗎?
我們習慣把懷念留在秋日黃葉飛舞的瞬間,把希望寄托在隨著春風輕蕩的柳枝上,卻總是在忽略那側頭就可以瞥見的美麗冬雪。
井底之蛙
那幾天,離天明寺不遠的山路邊,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個大洞,探頭看看裏麵,泥土甚新,而且挖的還很深,大約有好幾米,若是一個不小心,人掉了進去是很容易受傷的。
既然不知道是什麽人挖的洞,也不好輕易的去填掉,隻是寺裏的師兄弟們都相互提醒了,平時行路的時候要繞開走。
這樣過了幾個月,大洞依然在那裏,隻是大家也不再關注了。
當不平常變成習慣,它也就成了平常。
有天出門,遠遠的看到戒傲,戒傲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著什麽,走近了幾步,原來戒傲蹲的地點就在大洞邊上,他正在向裏麵窺探。
好奇的走到戒傲旁邊,戒傲神情專注,居然沒有留意到我。
瞅了一眼洞裏麵,好像沒有什麽異常。
我問,戒傲你在看什麽。
這時,戒傲的身體忽然向前傾倒,就要往洞裏跳下去。
我嚇了一跳,從後麵奮力把戒傲抓住,使勁把他拽回來。
戒傲被我拉的倒在洞邊的草地上,不斷喘氣。
怪責的對他說,戒傲,你做什麽呀,那麽深的洞,往裏麵跳多危險呀,你還頭朝下。
戒傲說,誰想跳了,你一點聲響都沒有的出現在我身邊,又忽然說話,我是被你嚇的失足了。
微微的覺得不好意思。
正想問戒傲看什麽,卻看見戒塵抱著一大捆粗長的繩子走了過來。
戒傲說,剛才戒塵說,洞裏不知道怎麽掉進來一隻青蛙,他讓我把青蛙從洞裏救出來,否則隻怕過不了幾天,青蛙就死了。
伸頭看看洞裏,確實有一個小青蛙,伏在洞底。
用戒塵帶來的繩索把戒傲放到洞裏去,戒傲把那隻小青蛙從洞裏帶出來,交給戒塵,戒塵興高采烈的去山下的池塘了。
這事很快就遺忘了,隻是有一天,幾個小和尚纏著智惠師父故事,智惠師父便講了井底之蛙的故事,戒塵聽的開心,還不忘記向旁邊的我和戒傲說起那天的事情。
戒塵說,那天若不是師兄救了那隻青蛙,那隻青蛙就成了井底之蛙,隻能看到井口的一片天空了。
和戒傲一起笑了起來,戒塵這小和尚活學活用的還是挺貼切的。
戒傲忍不住問戒塵,那你眼中的世界有多大呢?
戒塵說,世界當然有淼鎮那麽大。
生活在井下的青蛙眼中的世界,隻有井口的那一方天空,戒塵卻認為青蛙見識少,世界有我們生活的淼鎮那麽大,而我和戒傲呢?我們當然知道世界要比青蛙和戒塵所知道的大很多,而究竟有多大,我們也不清楚。
我們仰望天空的時候,沒有人能把整個天空盡收眼底。每個人都是井底之蛙,而大多數人隻知道別人是。
春遊的小施主
茅山風景不錯,所以每年春天都會成群結隊的人來春遊,有大人,也有孩子。
記得有次陪智緣師父一起鎮上買東西後回寺裏,行到半路上,智緣師父忽然停了下來,他對我說,戒嗔,你有沒有聽見哭泣聲。
戒嗔一愣,停下來細聽,隻聽到細微的鳥雀鳴叫和瀑布中的流水,未聽到什麽異常。
正想回複智緣師父,忽然聽到風中夾雜了幾聲低泣。
智緣師父說,一起快看看吧。
隨著師父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而去,哭泣聲越來越清晰,轉過幾個大樹,終於在樹木中看到一個小小身影,是個孩子坐在大樹下,看衣服很眼熟,應該是鎮上小學的校服。
智緣師父說,戒嗔,你去看看那孩子,是不是迷路了,如果是迷路就把他送下山吧。
疾走幾步,湊到前麵去,心裏卻覺得不像迷路,因為茅山也不大,鎮上的孩子都會比較熟悉道路,隻是有些擔心這孩子是否受傷了,而不能下山。
繞到孩子身後,那孩子舉止非常奇怪,手中持著一個小木棍,一下下的敲擊在他麵前的一塊山石上, 口中還念念有詞,不斷重複著,“打死你,打死你。”
湊到孩子身旁,小孩側過頭來看我,他的小臉上淚痕未幹,鼻子還掛著兩行清鼻涕。
看到我湊了過來,忽然撲哧笑了出來,說了一句,光頭。
轉過頭,看到山石,又抽泣起來,接著用木棍去敲打石頭。
這孩子心情變化的那麽快,弄的我一頭霧水。
智緣師父也從後麵趕了過去,和我一起蹲在孩子旁邊。
想向孩子問問原委,清清的嗓子問孩子:“小施主……”
孩子猛抬頭生氣的說:“你才小死豬呢!”
隻得換個稱呼稱他小同學,邊哄邊問,還把給戒癡和戒塵買的零食拿給他,終於探聽了一點眉目。
原來這孩子和幾個同學一起上山玩,中途鬧了別扭,結果幾個孩子在山路上分手了,隻留下他獨自在山裏生氣。
智緣師父忽然笑了,指著孩子麵前的山石對孩子說,小同學,這個石頭是你那些同學嗎?
小孩說,是呀,邊說邊繼續用木棍敲山石。
智緣師父又問,這樣解氣了嗎?
小孩不答話,隻是忙著敲擊。
智緣師父對孩子說,我教你更解氣的辦法吧。
小孩有些疑惑的看著智緣師父。
智緣師父對著小孩說,你可以站遠點,然後用泥塊來砸這個石頭,如果砸中了就會很解氣了,砸中的越多越好。
吃驚的說不出話來,因為今天智緣師父所說的話,和平時教導我們的太不相同。
小孩雖然疑惑,但是還是照做了,從遠處檢起泥塊往石頭上扔,每次砸中便興奮的大叫。
智緣師父隻是坐在旁邊不動,等了好一會,看那孩子也砸的累了。
智緣師父忽然問孩子,怎麽樣,覺得還生氣嗎?
孩子笑著說,不太生氣了。
智緣師父對孩子說,把手伸過來。
小孩把手伸了出來,智緣師父從身上拿出來手帕輕輕擦拭著那個小髒手,然後說,雖然你剛才砸石頭確實很高興,可是,你的手也髒了。
記得那天那個孩子開開心心的下山去了,戒嗔不知道那個孩子高興是否因為砸中了很多塊石頭,但是戒嗔想,也許有一天,這個孩子會想起來,曾經有個老和尚對他說的話。
我們用泥土扔別人的時候,自己的手也會髒。
滴水觀音
那天,天明寺的佛堂中特別熱鬧,前來進香的鎮民們在座位上議論紛紛,和平時安靜的等著故事的樣子截然不同,戒嗔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湊進人群裏探聽,有位李施主告訴我,前天,淼鎮西邊最拐角的一戶姓王的人家發生了異相,他家裏供奉的一尊觀音像手中玉淨瓶口開始往外滴水,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止過,大概每過半個時辰就要往外滴上一滴,現在王施主家人群也是絡繹不絕。
這個王施主,我們寺裏的僧人都認識他,他家就在淼鎮西邊的山邊上,那座山比茅山陡峭許多,而王施主家就緊靠山壁而建。
王施主家的那尊觀音像,則更加的有名,那是附近幾個鄉鎮中最古老的佛像之一,據說是從清朝時就傳下來的,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本來鎮上同樣曆史的佛像有好幾尊,但是其他幾尊在文革時期都被砸的差不多了,隻有王施主把觀音像放在毛主席畫像後麵才免過一劫。
把聽來的消息告訴寺裏的人,師兄弟們都很興奮,都覺得這樣的異相出在天明寺附近,一定是佛對我們虔誠的修行的肯定。隻有智緣師父沒有發表意見,智緣師父說,我們去王施主家看看吧。
寺裏人都不願意放棄見識這個有生以來從沒有見的奇跡的機會,於是全寺出動,隻留下戒言一個看家。
走到王施主家的院子外麵,遠遠的就看到很多人影,把王施主家小小的院子擠的滿滿的,鎮民們看見我們來了,便主動讓出一條通道,王施主見到我們,又是開心,又是興奮,他說,這幾天,佛像已經滴了很多滴“聖水”了。他正想著找寺裏的師父來商量,看看是不是要把這尊佛像送到寺裏去供奉比較妥當。
智緣師父隨著王施主進了屋子,原來屋子裏也圍著不少鎮民,那尊觀音像依然放在屋角的佛龕上,觀音像手中的玉淨瓶下方多了一個小小茶杯,王施主還有些擔憂的問智緣師父,怕“聖水”遺失了,所以找了一個茶杯先接著,用這個權宜的辦法,不知道對佛是否尊敬。
智緣師父說,不礙事的,王施主才稍稍的放心了。
和智緣師父一起湊到觀音像旁邊看,那尊觀音像手持著一個口朝下的玉淨瓶,而瓶口上還蓄積著一大滴水滴,周圍的鎮民們都屏著呼吸盯著瓶口,看了好一會,水滴越來越大,終於“滴答”一聲滴在水杯裏,周圍的居民一起發出輕輕的讚歎。
智緣師父忽然轉過身對我們說,你們有沒有看到放佛龕的地上也有一點點水漬。
仔細看看周圍的地上,確實是潮濕的,智緣師父伸手在佛像上摸了摸,展開手指,一樣有水跡。
那天圍在王施主的屋子轉了幾圈,終於發現,原來佛像瓶口的水,並不是天生的,而是因為王施主家依山而建,屋頂上有顆大樹的樹枝斷裂下來,正好引了很少的山泉流在房頂的瓦片上,而其中一小部分順著牆壁流進屋子裏,正好滴在了觀音身上,這才產生了佛像自己滴水的現象。
那天圍觀的鎮民們笑著散開了,隔了幾天後王施主還特意進天明寺拜拜佛,悔過自己把佛像沒有收藏好的過失。
幾滴普通的山泉,幾經周折流在了觀音像上,等到從玉淨瓶口流出時便成了“聖水”,這種小小的意外,在我們生活也時常有類似事情會發生,比如那些並沒有確實的小道消息,常常被無意被一些正規的媒體或報紙所報道,那些本來毫無依據的消息,反而變成了奇聞逸事而被廣泛傳播。
我們常常過於信賴權威,也缺乏質疑的想法,在多一些思考,多一些分析的情況下,在是非之間保持自己的判斷,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
跬步千裏
天明寺的和尚不僅僅是和淼鎮的施主們打交道,和其他和尚之間的交流也很多,而這種交流也不隻在網上,在每年的四月份以前,八月份之後的這個時間段裏,我們偶爾也會去其他寺院裏掛單,也時常會有其他寺院的和尚來天明寺掛單,所謂掛單,其實是不同寺院的和尚進行佛法交流的一種方式。
寺裏最想出去掛單的是戒癡,我想他心地裏並不是想去做佛教交流,他隻是想去其他寺院裏逛逛而已。可惜戒癡的年紀太小,還隻是一個沙彌,而有資格出門掛單的至少需要比丘。
我時常安慰戒癡說,等你到了20歲,就有資格成比丘了,那時候再出去掛單也不遲呀。
戒癡總是很失望,他說,要等到20歲,都那麽老了,我會急死的。
輕輕的笑,我記得自己12歲的時候,也曾經覺得20歲是一件非常遙遠而且很難接近的事情,可是彈指一揮間,十年就這樣無聲無息過去了,連烙印也不深。
站在路的終點回望,如果連自己的腳印都看不清,即使做多少檢討也是無法彌補了。
有年,寺裏來了一個雲遊掛單的中年僧人,法號叫亦行,大概40多歲的年紀,瘦高的身材,僧袍破舊,上麵還有不少補丁,說話時,常帶著笑容,讓人覺的很親近,笑起來臉上細細皺紋,似有風塵,隻是有時顧盼之時,眼中頗有神采。但是行走的時候,身形有些不便,仿佛左腿有殘疾。
亦行師兄自北方而來,見聞廣博,最受戒塵和戒癡的歡迎,常常纏著亦行師兄講故事,亦行師兄,心中好似有說不完的故事,而且大多都發生亦行師兄雲遊在各個寺廟中。
有次亦行師兄拉著戒嗔聊天,翻出一個小本子,一邊和戒嗔說話,一邊往本子上做著記錄。順手把本子翻給戒嗔看,戒嗔看到本子上記錄著很多寺廟的名字,天南地北,名寺小廟都有,還有一些筆記,亦行師兄告訴戒嗔這是他步行到各地時收集來的見聞。
驚訝的吐吐舌頭,感慨身有殘疾的亦行師兄,居然可以步行了數千裏地。
亦行師兄在寺裏住了好幾個月,他說這是他在其他寺廟中,居住的最長的一次了。
他離開的那天,我們一直送到山腳下,那天天色近晚,落日中的餘暉照在亦行師兄背影上,雖然步伐蹣跚,但背卻挺直的。
記得《荀子·勸學》中有句話:“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
是否做事情也可以借鑒呢?
小小的邁著細碎的步伐,隻要肯不停的走,一樣是可以行上千裏地的。
糖葫蘆
戒塵很聰明,隻是常常不記人,在天明寺裏來來往往的施主很多,即使來過寺裏很多次的施主,戒塵也搞不清他們誰是誰,但淼鎮裏有兩位施主戒塵是印象深刻的,因為這兩個施主都在鎮上賣糖葫蘆的。
讓我們印象深刻的,往往不是你自身,而是你擁有的東西。
這兩位賣糖葫蘆的施主,年紀都已經不小了,他們一個在鎮的中心位置的小街上叫賣,而另一個吳施主則古怪很多,在鎮上臨近茅山的一條偏僻的小街上擺攤。
淼鎮本來也不是商業興旺的地方,所以吳施主的生意自然很一般。
有次,從吳施主的攤位前路過,恰好碰上鎮上的一位大嬸帶孩子從旁邊經過,那孩子哭鬧著要大嬸給他買糖葫蘆,大嬸可能並不舍得給孩子買糖葫蘆,她嚇唬孩子說,你看這位賣糖葫蘆的爺爺,麵相和善,其實非常凶,平時最喜歡欺負小孩,吃了他的糖葫蘆就會被拐賣掉。那孩子將信將疑,哭鬧的走開了。
那次戒塵不知道怎麽聽到了大嬸的話,從那以後,每次我們從鎮上回寺裏的時候,經過吳施主的攤子,不管有多開心的事情,戒塵都格外的緊張,雙手緊緊抓著我不放。
戒嗔於是費力氣和戒塵解釋,吳施主絕對不是拐子,可是戒塵還是不太相信。
而吳施主的表現也很奇怪,每次戒塵路過,他都想靠近過來。
於是,戒塵便更加緊張了,他還對我,拐子都喜歡拐賣像他這樣長的可愛的小孩。
安慰了很久都不起作用,後來我說,沒有頭發的小孩是沒有銷路的,所以拐子也是不拐的,他才稍微放心點。
但是他仍然很怕,直到有一次,戒塵在路上看天上飛的風箏,看的入迷了,不知不覺的走到吳施主攤子旁邊,等發現的時候,剛準備逃,吳施主忽然遞過一根糖葫蘆,戒塵遲疑了半天,終於接了過來。
自那以後戒塵終於不再懼怕吳施主了,每次都會主動湊上前去。
我們常常會被別人的偏見所困惑,然而覺得別人對你有偏見的本身也是一種偏見。
雲彩之上
那段時間,一連下了幾天雨,有天天色將晚,正準備關寺門,忽然從外麵跑進兩個人,其中一個胖胖的身材,看了眼熟,原來是師父的俗家弟子,那個在上海做房地產的釋戒煙師兄。
隨著戒煙師兄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年輕人,看樣子也就比戒嗔大上幾歲,但是眉宇間仿佛帶著一絲憂愁。
急忙請進屋子,戒煙師兄急著要見智緣師父,說他的那位朋友劉施主有心事想請教智緣師父。
把他們帶著智緣師父的房間,那位劉施主見了智緣師父開口便問:“命運是否公平,為什麽我一直在經曆失望,而從來看不到希望。”
大家被劉施主問的莫名其妙,細細打聽才知道這位劉施主最近的生活上諸事不順。
戒煙師兄悄悄的告訴我,他也開導了這個朋友好半天了,還特意找了幾本佛經來開導他,結果完全沒有效果,怕拖久了拖出病來,情急之下,隻好帶到天明寺來了。
智緣師父盯著劉施主看了又看,然後說,從劉施主麵相上看,你的運程不行,想改變這種情況,隻有吃點藥了。
我和戒煙都大吃一驚,一來從來沒有見到智緣師父給人看過相,二來也沒有聽說過,還有什麽藥吃了可以轉運的。
劉施主聽了後,卻大感興趣,興奮的向智緣師父追問。
智緣師父從書架上取來一張紙交給劉施主說,照上麵的藥方抓了藥服用就可以了。
劉施主高興的接過紙,翻來覆去的看,臉色又憂鬱下來。
我和戒煙去忍不住好奇,探過頭去看劉施主手中的那張紙,卻隻看到一張普通的信紙,上麵一個字都沒有。
劉施主疑惑的看著智緣師父。
智緣師父笑著說,等到有陽光的時候,施主拿到陽光下去看,就可以看到上麵的字了。
劉施主笑著在天明寺住下了。
雨又一連下了幾天,劉施主雖然始終沒有看到字條上的字是什麽,但是可以看的出心情好轉了很多,常隨著戒煙師兄和我們在佛堂和我們談禪。
雨終於停了,陽光開始照進院落裏。
進了師父的禪房,卻劉施主手中拿著那張紙奇怪的問:“智緣師父,為什麽太陽出來後,我依然看不到紙上的藥方呢?”
智緣師父反問他:“劉施主,你這幾天心情一直不錯,你知道為什麽嗎?”
劉施主說:“因為有師父給的藥方呀。”
智緣師父又問:“可是,我告訴過你,隻有陽光下你才能看到藥方,而前幾天,一直在下著雨,為什麽你還可以保持好心情。”
劉施主說:“因為我知道天總會晴,陽光始終會來,我一定能看到藥方。”
劉施主說著說著,忽然自己笑了起來。
智緣師父說,我們時常會仰著頭,期盼得到陽光照耀,然而事與願違,在那一刻,你眼中所見的,可能隻是烏雲,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等到風吹走那朵雲的時候,太陽肯定會出現,因為它一直在浮雲之上。
這些天風雪很大,各地的災情不斷,所以特意寫了今天的故事。
既然太陽從未離開過,那讓我們一起等待那片隔開我們和陽光的雲層散去的時刻吧。
祝每個人平安。
還要說一下,由於全國普降大雪,大雪封路,《戒嗔的白粥館》的書運送不到各地。請大家暫時不要去書店買,省的白跑。
目前隻有廣州,上海,武漢,長沙四個城市可以買到書。
棋友
寺裏的智惠師父很喜歡下棋,棋藝也不錯,當然這個不錯也隻是相對我們寺裏的其他人而言,我和戒傲有時和他下上幾盤,也是輸多贏少。
智惠師父有個棋友謝施主,住在附近的鎮子上,逢到雙休日就跑上山來與智惠師父下上幾盤,隻是兩人的棋藝水平卻相差很多,智惠師父每下必輸。
所以,智惠師父常說,下棋,在乎棋中樂趣,輸贏隻是其次。
過往的施主們聽到智惠師父的話,都不免要讚上幾句智惠師父心態猶如東坡居士,平靜淡泊的讓人敬佩。
戒傲還偷偷笑話師父說,我如果每次都輸的話,肯定也這麽說。
那次戒傲說話恰巧被智惠師父聽見,被師父用指頭敲了好幾下頭。
雖然是輸,但是智惠師父卻經常叫我們在旁邊觀戰,說可以多學習謝施主的棋藝。
他們每次對弈,我們總為謝施主層出不窮的妙招所驚歎。
有時候智惠師父輸的太慘,戒傲也會安慰智惠師父說:“其實智惠師父在下棋方麵和謝施主是各有勝場的,謝施主棋藝固然是高一點點,但是師父下棋的姿勢明顯要好看很多。”
智惠師父笑著走開了。
謝施主贏棋後,常常得意的自誇自己以往的戰績,曾經取得過無數勝利,而近二十年來,他從來沒有輸過。
陸續有施主暮名而來要求和謝施主對陣,也一樣無法從謝施主手中勝出,於是謝施主得意的更加厲害了。
有次,戒傲一時手癢和謝施主下了一局,不多久便敗下陣來隻下不多久,謝施主開始指教戒傲剛才的棋局,同時又忍不住把自己的曆史戰績訴說了一遍。
忽然,圍觀的人群中有個年紀不大的施主說,這位棋友,不如我們下上一局如何?
和戒傲一起打量著那位年輕施主,樣貌從未見過,應該是一位外地人。
謝施主擺上棋局和外地施主開始下起來,不多時,謝施主臉上越來越慎重,原有的輕慢漸漸消失,再後來甚至開始緊張起來。
探頭看棋局,每處都殺的激烈,一直下到天色很晚,外地施主最後小勝後,飄然而去。
謝施主那天,楞楞的看著棋盤很久。
自那以後,謝施主還是常常來寺裏下棋,隻是不再提自己的棋藝有多麽高明了。
大部分人都喜歡站在山頂鳥瞰大地,也許是因為這種身居萬物之上的感覺,會讓人更有自信,而很多時候,產生這種感覺是因為有更高的山峰在你視線不及的地方。
本文轉自:華藏佛友蓮社 出處參考:http://www.hzfj.org/thread-76845-30-1.html
戒言
天明寺裏最受施主們歡迎的,並不是戒嗔,也不是幾位師父,而是戒言。
記得第一次把戒言抱回寺裏的時候,戒言還很小,從戒嗔懷裏探出一個腦袋,往寺裏張望,戒傲奇怪的問我,這隻小狗從哪裏來的?
說了飯店老板把戒言送給我們的經過,戒傲把手伸過來,親熱的摸著戒言毛茸茸的頭,戒言則動來動去的不肯配合。
按理寺院裏是不應該養狗的,可是也不能把戒言就這麽丟掉呀,最終和師父們商量,戒言還是留下來了。
戒言的住處有好幾個地方,一處在後院,是一個很漂亮的小窩,那是有次鎮上一個姓孫的木匠送給戒言的。有時候擔心下雨或天冷,所以在我和戒傲的屋子裏也給他設了一個小窩,屋子裏的住處比屋外簡單,隻是在屋子拐角放上一個木箱,裏麵放點棉花和布。但是戒言很喜歡住屋子裏麵,自從進過屋子就不肯再出去了,我們也隨它樂意了。
細細想來,戒言比人還聰明,我們常常會根據外觀來選擇和判斷,而戒言更注重實際效果。
戒言很貪玩,經常溜出去閑晃,到半夜等我們睡下了才回來,回來晚了,也不肯將究,在門外“汪汪”叫,有時候偷懶不肯起床,對著門口叫:“戒言,你就在外麵睡吧。”
戒言卻一點不體諒我們,把嘴巴對著門縫,發出“嗚嗚”低鳴,仿佛飽受了摧殘了一樣。
實在不忍心聽下去,隻得在被窩裏伸出一隻手和戒傲猜拳,輸的人給戒言開門,我一直很懷疑戒傲偷學了什麽秘籍,要不為什麽十次猜拳都會有八次是他勝呢?
所以,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是戒嗔從暖融融的被窩裏跳出來給戒言開門,多次想對戒言批評教育,可惜我說不上兩句,它就甩甩尾巴走掉了。
這樣的局麵,終於得到了改觀,記得有次和孫木匠聊起這件事情,孫木匠說,這個簡單,隻要在牆上給戒言打個洞就可以了,那天下午,孫木匠請了幾個朋友,把我們屋子角落上打了一個小洞,還安了一個可以前後推動的門,然後把戒言抓過來,和戒傲來回把它在門中間推來推去,好讓它熟悉環境,以後可以自己從這個門走。
戒言開始很不樂意從這裏走,但被我們推了幾十次之後,自己也覺得很好玩,便主動的開始鑽來鑽去了。
戒言喜歡上了小門,我們也不再因為要給它開門而煩惱了。
隻是過了半年,新的問題又來了,戒言越長越大,越來越胖,戒傲說,看這個趨勢,再過幾個月,戒言就走不了那個門了,因為太小了。
暗暗犯愁,把門再開大點的話,又要去麻煩孫木匠和他的朋友們總覺得不好意思。
戒傲說,我們應該給戒言減肥才對,報紙上也說了,身體肥胖會引發多種疾病。
想給戒言減點飯量,但很快發現這是行不通的,因為寺裏來來往往的施主那麽多,有很多施主認識戒言,我們剛把戒言的飯量減下去,戒言就跑去在那些熟絡的施主們身邊蹭來蹭去,施主們則趁我們不在意偷偷塞吃的給戒言。
後來戒塵想了一個主意,說我們不如在戒言的四肢上綁幾個沙袋,這樣它跑動的時候可以增加運動量,或許可以有效的緩解大吃大喝帶來的體重飆升。
戒塵還說,我在電視看到過,少林寺的師兄們都是這樣練功的。
初時,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但是,戒傲忽然說,不行,據我所知,照這種方法練下去,可能體重是不減的,最後練出來了輕功。
趕快把這種方案也否決掉,因為即便是現在,戒言也經常往我和戒傲的床上跳,想和我們一起睡,萬一再練出了輕功,那還不往我們飯桌上跳呀。
發愁了很久,但我們擔心的戒言有一天會卡在小門裏進退不能的情形最終並沒有出現,因為戒言的體重在一個較高的水平達到了平衡。
我們世界就像一個大雜燴,每個人在喜、怒、哀、樂之中匯集,我們選擇自己的生活,也尊重別人的生活。
小山、小寺、小和尚們和小胖狗,這樣的生活是屬於戒嗔的。
時間過的很快,就這樣從豬年走到了鼠年,戒嗔在這裏祝福所有騰訊網的施主們新年快樂,在新的一年裏,有鼠不盡的快樂,鼠不盡的平安。
過節期間,周五的故事可能更新的時間不準時,那天戒嗔盡量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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