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是我們沒搬家前的鄰居。在美長大的西語裔單親媽媽帶著一個兒子。住的房子是父母留下來的,沒有房貸,也很少維修,開著一輛老爺車,發動起來震耳欲聾。她好像在哪個公司做總機,薪水不高,但每天都很快樂。雖然體形矮胖,但絲毫不妨礙她穿著露胸包臀,大紅大綠的超短裙。
我們不太和她來往,一來上班下班碰麵的時間不多,再則她家總是有聚會,又唱又跳,大多是他兒子高中美式足球隊的朋友,個個都五大三粗。好像無論輸贏,都在慶賀。我總是警告我家兩個小姑娘,千萬別自己出門口玩,有壞人。
直到去年我們要搬家前的幾個月,有一天,她家來了好多人,門口的車都停滿了。我開始還以為她家又開party 了。但沒有音樂,沒有喧鬧,這次還來了一些女孩和家長,有的還歪在門口啜泣。我搞不清楚狀況,就站在門口東張西望了一陣,馬路對麵的另一個鄰居過來告訴我,瑪麗亞的兒子今天在打高中聯賽的比賽中,帶球推進時,突然跌倒了,再也沒有站起來。送到最近的急診室時,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了。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不敢相信,那個又黑又壯,像座小山的男孩就這樣沒了。我和他沒講過太多話,隻記得有時早上,我把女兒塞進車時,他剛好走過。他好像有和我打招呼,我隻是膚衍了事的哈羅一下,就忙不迭的開車離開了。我甚至想不起他長得什麽樣子。 後來的幾個月,她家安靜的有點讓人不安。隻有每天早上,老爺車的發動機聲才顯出一點生氣。這期間,我一直在掙紮,是否應該到她家去問候一下。我始終沒有勇氣按下她家的門鈴,不光是我沒想好要說點什麽,更重要的是我也是一個母親,我實在不敢想象,要有多大的勇氣獨自麵對喪子之痛。我怕我的貿然到訪,隻是在她滴血的心口上加上一把鹽。
終於有一天,我在門口遇到了瑪麗亞,她正在往車上裝一個大大的袋子。還提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購物袋散落在地上。我走上前,問她要不要幫忙,順手幫她把地上的東西往車上裝。她開始有點驚訝,但也沒說什麽,隻是很客氣的說謝謝。我隨口問她,這是去哪兒呀?她看了我一眼,還是用平常的語調告訴我,我要帶兒子去看比賽,雖然兒子不能打了,可是他一定很想看看自己的球隊,隊友和教練。她不想讓兒子錯過任何一場比賽。我這才看清她提的大包包是通常裝她兒子的球衣的。我心裏突然顫動了一下,很難過,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匆匆的走回家。
後來我們就搬家了,搬到了我一直向往的好學區。我有時也會想起瑪麗亞,不知她是否還帶著球衣去看每一場橄欖球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