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甜蜜的麥麗素

周末的晚上，大衛和傑奎琳邀請我們一起晚餐。晚餐的最後一道，照例都是傑奎琳親手製作的甜品，有時是英國布丁，有時是奶酪蛋糕，有時是水果冰淇淋，香甜可口，無一例外，連我這樣對高油高糖避之不及的人都經受不了誘惑。

這一晚，一邊品嚐著香濃幼滑的冰淇淋，一邊聊起了各自鍾愛的甜品。大衛老先生對於任何的甜食都是來者不拒的，尤其喜歡巧克力，常常趁著客人在家的時候撒嬌耍賴似的多吃一塊。傑奎琳喜歡正宗的英國蛋糕。而我家先生最愛的就是冰淇淋，能夠“趁我不備”迅速地抄起勺子打開蓋子挖上一勺之後囫圇吞下，全然不知其味卻沒道理地心滿意足，所以稱為“豬八戒之於人參果”。

當問到我的時候，我想起來，小的時候，大約就是小學三年級，麥麗素曾經是我最魂牽夢縈的甜食了。甜蜜的巧克力外層，包裹著散發濃濃奶香的香酥麥乳精，入口即化，齒頰留香。在那食品還沒有極大豐富的年代，像麥麗素這樣的“高級食品”可不是隨處都有，每次都要媽媽從上海帶回來，一小包一小包的，是我最珍貴的財富，隻有最要好的朋友，才能跟我一起分享一二。曾經有一次，我懷揣著一粒粒的麥麗素和牛肉幹，一直舍不得盡情享受卻一不小心丟失了，直讓小朋友的我心酸了好久。

聽我說著麥麗素的故事，傑奎琳溫柔地笑了：“大衛和我剛到墨爾本的時候，除卻行李，一共大約隻有40塊錢，是我們全部的家產，衣食住行無一不從那40塊錢裏來。”

“找到地方住下來以後，我們很幸運，大衛很快在工廠裏找到了工作，他是家裏唯一的收入來源，支持著我和兩個孩子。”

“我們沒有很多錢，每周的收入都精打細算，要付房租，買食物，和應付其他的支出。”

“不過，每周四大衛發了工資，晚上回家都會給我帶回一包麥麗素，專門給我的禮物，多年不變。”

說到這裏，傑奎琳望向大衛，在兩位老人相對的目光裏，我嚐試尋找波瀾起伏，可是看見的隻有平和與溫馨。

“那一小包麥麗素是大衛給你一周的甜蜜呢，”我說，“可是，你曾經為經濟的拮據焦慮過嗎？”

“那倒沒有。我知道孩子們的餐桌上會有食物。”傑奎琳回答。“而且，我們喜歡澳大利亞的生活，你可以很容易找到工作。這在當時的英國，可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啊。”

在傑奎琳輕描淡寫的回答裏，我卻仿佛可以看見他們曾經的辛苦：帶著兩個孩子來到墨爾本，白手起家，到今天衣食無憂的幸福晚年，那是他們辛勞，包容的一生的回報。大衛曾經為了生活，同時打兩份工，清晨4時起床，經一個小時的車程到工廠上班，直至晚上10，11時到家。傑奎琳承擔所有的家務和兩個孩子的飲食起居，安排好家庭的財務平衡。

在物質極大豐富的今天，麥麗素這樣的甜食早已被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所遺忘。當我來到墨爾本之後，卻無意中在超市發現了這童年的記憶。當我再一次撕開那紅色的包裝，將一粒麥麗素放入口中的時候，卻發現口味太甜，已不再適合我今天的生活。可是，對於童年的我，小小的麥麗素曾經是最香甜的口福；而對於傑奎琳，那是在經濟拮據的日子裏大衛對她最細致的關愛，和她最甜蜜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