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最敬畏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對母親的敬畏是無條件的,特別是嚴格遵循她老人家的諄諄教導,我有時候甚至到了所謂的“一句頂一萬句,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的愚忠最高境界。
因為我深知自己不似寶玉那般由青埂峰下的頑石,變幻而來的,是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隨著自己呱呱落地時的一陣啼哭,才來到了這個凡塵世俗,而後又是由慈愛的母親不舍晝夜含辛茹苦的一泡尿一泡屎將自己漸漸漸漸拉扯長大,拉扯長大的。
我一直感慨的以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恩情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更無法用時間或距離來衡量。那就是父母那比山高,比海深的養育之恩,它永遠永遠溫暖在我們的心靈最深處,生存在我們對未來的希望中。
二零零九年五月二十九日,我回上海休假一個月,主要是好幾年沒回上海了,想母親想得厲害。
母親也想我,聽說我要回來了,興奮的幾天幾夜睡不好覺。
在我飛往上海的那一天,雖說自己早就長途電話裏清清楚楚、反反複複的告訴母親傍晚六點左右到家。可是老人家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中午飯的時候,慌慌忙忙的扒了幾口泡飯,還沒有等家裏的老式台鍾敲完十二響,便拿著我小時候製作的小木凳坐在弄堂口的屋簷下,冒著蒙蒙細雨整整等了我六個小時。
以後的日子裏,雖然母親已經是八十九高齡了,可是她不管自己老邁年高,搶著每天為我做飯,(其實自己在蒙特利爾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大廚了,烹飪水平自然高出老媽許多啊)搶著每天為我在古老的搓衣板上漿洗衣服,似乎自己在她老人家眼裏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屁孩。
這次回家,我明顯的感覺到,母親老了,背更駝了,發更白了,尤其是聽力更不及以前了。我們倆永遠有說不完的話,盡管母親耳朵背了,總是聽不見我在和她說什麽,可是她又竭力的把耳朵湊在我的嘴邊,細細的辨別我這個遠方歸來的遊子的話語,令人感動同時又心酸。
和母親呆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裏,我有時陪她老人家逛街,有時也和她老人家上館子吃飯,……可是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一個月的時間一瞬間就過去了。六月二日我返蒙特利爾的那天,母親不顧炎炎烈日,親自將我送到上海浦東機場,當送我的車子漸漸的遠離了,自己似乎還看見母親在向我揮手,這時我終於禁不住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
我的內心一直萬分萬分愧疚的是當年父親猛地撒手西去,緊接著半年以後自己朝思暮想卻一直動靜杳然的加拿大留學簽證又忽然鬼使神差的批了下來。母親剛失去相依為命半個世紀的夫君,現在身邊僅有的一個兒子又要插上翅膀,遠飛他鄉,去尋找他自己那所謂“夢中的橄欖樹”,她老人家的心裏肯定是何等的躊躇,何等的酸痛啊。
想到孔老聖人“父母在,不遠遊。”的遺訓;更想到白發蒼蒼的母親年紀越來越老了,正是需要精神充沛、身強力壯的自己充當家裏的脊梁骨的現實狀況,我猶豫了,退卻了,產生了想放棄這來之不易的而在當時又人人夢寐以求的良機。
可那些日子母親臉上卻呈現出一種自己罕見的淡泊坦然、平靜異常,她沒皺眉,也不含笑,隻是好幾天都意味深長的幽幽的總是說著同樣的一句話:“去吧!放心的去吧!!從嫁給你父親的第一天起,你老媽我就知道你們朱家血脈裏沒有安分守己的遺傳,都是喜歡浪跡天涯,尋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