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媽的老式石庫門住房對麵,有一大片拆遷後暫時閑置的空地,用圍牆封鎖著,裏麵倒滿了工程垃圾。
那年在上海期間的一個周末中午,我去看望照顧她老人家,剛走到弄堂口,隔壁長期吃政府低保的小學同桌“光棍結巴”就湊上來遞給我一塊碎瓷片,這是個破的碗底,上麵有文字,卻無法識別,雖然不是名玩古董,但看上去也有些年歲,頓時使得我對它好像邂遇了一份舊日情緣,勾起莫名的愛憐。
我急忙問“光棍結巴”:“去哪兒撿的?”
“光棍結巴”眼神怪怪的有些詭異:“這這這……是是給你的。”
我迫切的又問“光棍結巴”:“去哪撿的嘛?”
“ 光棍結巴”眼神還是怪怪的,隻是愈加詭異了:“對對對對……麵,還還有有有有很很很多。”
我一下子跳起來,緊緊抓住“光棍結巴”的粗糙的大手:“快帶我去!”
於是在“光棍結巴”的引領下,為了那神往的寶藏——碎瓷片,我跌跌撞撞,舉步維艱地向著雜草叢生、亂石堆積的深處尋尋覓覓、覓覓尋尋,開始了自己第一次拾荒的生涯。
二個小時以後我終於滿心歡喜的滿載而回,當走到名為《俏寡婦》的快餐店門前,誘人的飯菜香氣夾雜著喧囂即刻撲麵而來。
“光棍結巴”饞涎欲滴地舔了舔自己厚厚的嘴唇,眼神又一次怪怪的,詭異中帶有乞求,
他一遍又一遍的嘀嘀咕咕:“我我我我肚肚肚子子餓了,早早早飯飯還還沒沒有吃吃吃過過呢……”
我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精心策劃,禁不住“哈哈哈哈哈……”的開懷大笑,這一高興也就隨手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紅皮老毛硬塞入他的油膩膩的上衣口袋裏:“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啦!隻是咱老媽還在家裏焦急的等待著呢,哥我就不陪你了,趕快到俏寡婦那裏去填飽你那空空如也的五髒廟吧!!“
“光棍結巴”的亢奮的臉漲得通紅,有毛主席他老人家撐腰壯膽,眼神不再怪怪,不再詭異了。
他大聲的附和著我“嗬嗬嗬嗬嗬嗬”的一陣傻笑之後,頃刻之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破碎的瓷片們僵硬地躺在我的手掌內,髒兮兮又濕漉漉,它們似乎在流淚,在靜默地流淚,許久之後又喃喃自語,聲音輕微而淒慘:
“我是散落塵寰破碎的瓷片,隻可恨這爛石汙泥掩埋我前世的芳華,也許東哥你方能窺見和讀懂我內斂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