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大外甥,自進入上海交通銀行後,兩年以來早出晚歸,非常辛苦,業績很不錯。當然有時客戶存款指標月底沒有達到,免不了打電話向他的阿姨、我的老妹求救,老妹也毫不猶豫地大筆一揮,兩百萬人民幣的存款頃刻就轉入了大外甥的所在銀行的指定賬戶,定期三個月。
外甥的銀行行長是一個有魄力的開放型領導,去年年底慷慨的給了他六萬人民幣的一個大紅包,以資鼓勵。
俗話說:“小人發財如受罪。”外甥自從有了這筆錢以後,渾身發癢象有虱子似的。於是“一隻雞蛋”的故事又重演了,一會兒他想買一輛豪華的摩托車,一會兒又想買房首付,一會兒又再想……
翻來覆去,思前想後,盡管他工作的單位離家僅有十五分鍾的車程,最終外甥決定還是趕時髦買一輛轎車來開開玩玩。
老姐是老三屆,曾在崇明躍進農場十四連的大田班“修地球”五年,上個世紀的一九七四年春節前調回到上海公交公司一直工作到退休,
老姐是一個典型的賢妻良母,她省吃儉用,摳門的很,把一分錢都看成圓台麵一樣大。平時總是在晚上睡覺之前,故意把自家的自來水龍頭關得不緊,下麵放一個洗臉盆,一個整夜“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淩晨起來,麵盆裏清水漫漫,全家洗臉刷牙的水不用愁了,而且水表又不走,不花一分錢。為此,自己也說了她幾次,沒有效果我也就閉口不再讓人嫌了。
老姐現在猛然聽到兒子這樣偉大的決策,急得黃汗直淌,兩眼發黑手冰涼,在她老人家眼裏:轎車可是高級的奢侈品,不說買車,就是平時的保養費和汽油錢也是一筆不少的開銷啊。這要她滴水幾千千,幾萬萬盆的自來水啊。
於是老姐破天荒地由上海掛了一個國際長途電話給我,讓我趕緊打回給她。
因為上海的家中有自己牽腸掛肚的九十有三高壽的老母親,我不敢怠慢,即刻連線。
嗬嗬!原來是這樣一回事,老姐是想讓我以舅舅的威勢來嚇嚇她兒子,勸他死了這條心。於是我差一點蹦出口的心終於又回到了原處。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外甥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的家境又不是很好,父母本是工薪階層,而且早已退休,為何整這樣的高消費。生活在北美的我有親身體會,養一輛車就象包一個“小三”銀子有時就象流水一般嘩嘩的淌出,心裏不免有些心痛老姐,責怪大外甥不懂事。
但是定神再往深處換位思考就感覺到外甥的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
外甥一直是由我的母親帶大的。二十多年以前,老父親腦溢血突然去世,緊接著我毅然又闖蕩北美,留下老母親孤身一人未免寂寞的很,加上姐姐姐夫工作比較忙,也就把外甥由他的外婆、我的母親帶領撫養。
老母親是舊時代的家庭婦女,樸實善良加上有些愚昧,一個大字不識,對自己的外孫依舊用以前撫養兒子的老方法:隻要吃飽穿暖不跌倒不生病就可以了,所以她老人家對外甥的學習成績一概不問,也沒有能力過問。更從來舍不得花所謂的冤枉錢去讓我的外甥去參加現在非常流行的小學和初中各年級的數學、語文、英語等科目的培訓輔導,還有吉他、電子琴、古箏等“特色課”的各種補習班。
不是黃婆賣瓜,自賣自誇。外甥確實有些天賦,平時放學從來不看書溫習功課,踢完足球又去汗淌淌打籃球,走完軍旗又去下象棋。但是我疑惑不解的大外甥每次學校和班上的期中和期末考試都是名列前茅,總能得意洋洋的拿回一張燙著鎦金大字的“三好學生”的獎狀。為此其他學校的校長特地登門我們家老式弄堂房子的亭子間裏邀請外甥去演講,談談他刻苦學習的心得,樂得我的老母親臉上的皺紋就象盛開的菊花,合不攏嘴的逢人就說是由於她教育有方,教育有方。(我不禁暗自好笑)
外甥初中畢業以後直接保送進上海市重點高中,高中念完以後又憑高考的高分進入上海重點大學(同濟大學)。在大學四年裏依舊是老樣子,隻是玩的層次高了一些,經常去跳舞卡拉OK。
由於老姐家庭經濟狀況不是很好,收入拮據。外甥大學期間在不影響學習和玩樂的情況下,竟然能抽出時間每個星期的周末都去做家庭教師,每個月也能賺上四五百人民幣,自己貼補家用,最難能可貴的是畢業前夕,所在學校的黨領導批準他光榮成為中國共產黨的黨員呢!
鑒於外甥以前的種種不俗的表現,我一而再、再而三竭力耐心的勸老姐:“不要用我們這一代人的老觀念來嚴格要求下一代,畢竟時代在飛躍前進,也許我們真的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勢了。我們僅僅是在生存,他們才是真正的生活,拚命的掙錢的目的就是盡情的享受。
更何況,老姐你寶貝兒子擇偶的標準也很高,一般的女性都不在他的眼裏,但上海的女孩也很現實呀,‘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你兒子要想贏得一位他自己喜歡的姑娘,沒有一輛轎車來能行嗎。眼下談朋友實行開車兜風,不象我們以前是用腳逛馬路啊。再說你兒子雖然長得有些象言承旭,但是讓他象小白臉一樣的吃軟飯,估計打死他也不會幹的,嗬嗬嘻嘻哈哈……”
一個小時電話裏的苦口婆心,我老姐終於無可奈何的連聲苦笑了:“人家都說‘三代不出舅家門’他的脾氣和你當年一模一樣,想要什麽就一定要達到,否則絕不善罷甘休,算了,就當他前兩年的工作白做,在家裏吃閑飯吧!”
電話的這一端。我有些不高興了:“啊呀呀,說來說去,又說到我的頭上了,不滿意你兒子的做法,就拎出弟弟來做替罪羊,說脾氣象我。那麽你兒子好的地方呢,老姐你就不說悶進藏在肚皮深處了。”
老姐“噗哧”一聲,再也沒有言語了。
於是,在今年“七一”中國共產黨誕辰日這天,大外甥終於如願以償了,花了十三萬五千人民幣,(其中的七萬五是向我們貸款的,而且寫下借條,日後定當要還)買回了一輛白色的汽一大眾的“寶來”,身穿一套乳白色的休閑裝精神抖擻的開回所住的新村小區,大大方方的停在自家門口,當然也不會考慮日後的風吹雨淋,烈日暴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