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痛了幾天,說話含糊,不時噝噝倒抽氣,還是上醫院打青黴素來得快點。
懶得坐車。
一站路。
慢吞吞地從住院部側門走到門診大樓時,有兩個中年男人在吵架,聲音很大。高個男人抬起腿,作欲踢狀,陽光下嶄新的運動鞋很耀眼,嘴裏不停吼著戇大戇大,儂作啥事體要撞在阿拉身上來?儂眼睛長啥廂去來……死脫來哉!!唾沫星子亂舞,上海人真是有優越感,吵個架都要和港督(戇大滬語發音港督,赫赫)拉關係,另個男人也不示弱,直嚷嚷儂幫幫忙,不要太蠻格,阿拉道過歉來,儂不要不識事體!!
無聊。
吵半天不如打一架來得痛快,幹脆就白進紅出,反正正好在醫院門口。
醫院生意真正好!趕明兒中了五百萬,可以考慮投資個醫院甚麽的。
領號簽,排隊,掛號。
眼看快排到我了,旁邊衝來個人,擠在我前麵。
“後麵去。”我說道。
後邊的人也不滿,又不是緊俏商品,加甚麽塞嘛!
那人扭頭,我一看,是剛才吵架的高個男人,他理直氣壯地衝後麵所有的人嚷了一句:“阿拉全家都有病!”
就憑這,你還能不讓他加塞一個嗎?
這人一邊掛號,一邊在說話,也不曉得是對誰說:喔喲,看病不要太貴噢,鈔票死脫來,漲到伊額頭廂,阿拉自家還付脫,肉痛喔!!悉悉索索摸了幾張卡出來,半天理不出,掛號的大夫不耐煩,先給我掛了,我的很簡單,10塊錢,四樓,牙科。
我退出來,後麵的大姐都掛好了,那個男人還沒理清他的東西。
牙科的生意也好啊,再中一千萬,就專攻牙科好了,不是甚麽大病,痛起來你又不能不看醫生,對不?
醫生先叫我塞個酒精棉到嘴裏,等二十分鍾,好像有麻醉作用也,不怎麽痛了,這麽管用,我跑到醫院打甚麽針嘛。
我的牙暴露在強烈的燈光下,醫生敲一下,我覺得痛,再敲旁邊的,我不痛。
醫生很和藹,一和藹我心裏就發毛,果然是牙髓炎,要鑽孔。
我猶豫,我隻是想打針,他們,他們卻要給我開孔!!醫生也好說,你自己決定,壞掉的牙髓不抽出來的話,會經常痛的。話輕描淡寫,我聽得寒毛直立,醫生居然用到了“抽牙髓”三個字,我想是有點嚴重了,掙紮良久,罷罷罷,長痛何若短痛,就鑽孔吧。
鑽頭猙獰地笑著向我逼近,我張著嘴,閉上眼。
來了來了。
沒來,有人推我,還叫著小賈。我想我不姓賈,這裏也沒有人認識我,是認錯人了吧,一定是的。原來是叫小姐,嗬嗬,滬語很奇怪嗬。
睜開眼。天,又是那個男人,吵架加塞全家都有病的那個男人,後麵是掛號的大夫。
甚麽事?找我吵架?我顯然不是對手。
那男人很激動,上海人一激動,我就聽不懂了。看我茫然的樣,掛號大夫說剛才他掛號時,他的錢包掉地上了,裏麵有八百多人民幣和一張醫療卡,問我有沒有拾著。我一聽急了,也顧不得牙痛,連聲說道沒有沒有,我沒有拾著,我身上加起來也沒這麽多鈔票。想來我這句話也說得十分快,那男人沒聽明白,更激動,小賈,儂做做好事!阿拉全家都有病!(又來了!)阿拉自家也是殘疾人,包好重要來,撬脫了隻好去投黃埔江!邊說邊對我的稱呼從小姐到阿姨到小姑奶奶,可我真的沒看見呀,急人,我也不曉得他到底要我做甚麽,看我還是不知所措的呆樣,那男人撲地一聲給我跪下,我被唬得來血往上湧氣向膽邊跑來連忙跳起,且不說這人怎樣,昂藏七尺男兒跪在你麵前,你能不慌?!我把他攙起來,你別這樣,別嚇我,我還真沒看見你掉的包,我不知道怎麽幫你呀,我邊說邊想,不成是叫我掏自個包給他補上吧?!掛號大夫開口了,問我記得排在我後麵的人不,我想了想,依稀是個中年婦女,又問我那女人掛的甚麽科,我哪裏知道!
後來,他們弄清了那個中年婦女掛的整形科,又來找我,牙醫在剛才那段時間先給別人看了,我又得傻等,繼續痛著。
那男人居然要我去指證是那個女人拾了他的包!!
我說不出話,隻好啞然,那男人更急了,嘰哩瓜啦不停地嚷著,在我被他升級成祖母輩前我及時製止了他:我可以去看看那個中年婦女是不是就是排在我後麵的,至於是不是她拾了你的包,我並不知道,因為我沒看見。
後來的事,我不知道了。
多說一句,牙痛起來真的很要命,當有鑽頭鑽你那顆痛得要命的牙時,你告訴我,命是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