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歲那年,為了父親上下班方便,我們家進行了一次喬遷,從南市區城皇廟附近的觀音閣搬到了楊浦區的順程裏。
可以這樣說,從那時起,直到我中學畢業下放到農村,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這裏渡過的。
位於上海東部地區周家牌路上的順程裏是一條狹窄的巷弄,雖說房子是三十年代的石庫門結構,可在我的眼裏,那個地段比陳燕華主演的電影《窮街》好不了多少,是典型的上海“下隻角”。
我們家五口人居住的十點五平方的亭子間,朝北方位。冬天沒有陽光照進,冷得象冰窟;夏天的時候,又被太陽烤得象蒸籠。沒有煤氣,也沒有抽水馬桶,一幢樓房:前樓、後樓、亭子間、客堂間、二層閣,四戶人家合用一個水龍頭。
我父親是渭南路上那家華鋁鋼精廠壓軋車間的三班倒工人。他所在的班組人稱是勞改班組,不但勞動強度高,而且又極其危險。十個人中有六個人的手指曾被無情的軋棍吃掉了,有個哥們甚至是整個一條胳膊。因此,遇上我父親上大夜班,白天在家睡覺的時候,母親便把我們兄妹二人趕出家門,我們隻能在弄堂裏玩。
那時正值史無前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方興未艾之際,教我們的老師也紛紛殺向街頭造反去了,小學上課不正常,沒有人管我們,任我們在社會上遊蕩。
我的心也玩野了,我無論到哪裏,跟屁蟲般盯到哪裏的老妹的心也跟著玩野了。
有時我和老妹會去附近的廣德碼頭,我光著腳板在退潮後的黃浦江邊摸小魚小蝦,老妹便在岸上:“哥!這裏魚多,那裏蝦少。”奶聲奶氣的咋呼著指揮我;
有時我和老妹會偷母親縫補衣服的棉線,我悄悄地從陽台上爬上房頂老虎窗旁邊放風箏,老妹便貓著身子躲在樓梯旁為自己放哨,全神貫注的側耳聆聽是否有母親上樓的腳步聲;
也有時我和老妹會跑到幾裏以外的楊浦公園,避開管理人員,在沒有人的地方,我在前,老妹在後抖抖顫顫鑽過圍牆下麵不知誰人挖的一個窄洞,去看假山上的猴子和關在鐵籠裏的狼。
雖然我和老妹於形影不離之中非常開心,其樂無窮。但是自己的身後總是有一根有時候想甩也甩不掉的老妹這樣的尾巴,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沒有自由了,也沒有隱私了,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暴露在老妹的眼皮底下,確實有些膩煩了,更令我感到非常危險的還是身邊有這樣一位貼身緊跟的小“密探”,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莫名其妙的榮幸品嚐到父母親“竹筍燒肉”(國語:打屁股)的佳肴犒勞。
於是我便轉移隱藏到我家對門18號綽號叫“鵝蛋頭”的同學家裏玩。就在這不在意和不經意的玩耍之中,卻引出了一段我初戀的故事,至到如今仍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