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蘇揚

在北美漂泊,有時心理很累,夢裏不知身是客,總把他鄉當故鄉.。想找個地方說說話,在煩悶的工作之餘,詩情畫意,陶冶情操。也許人到中年,有了經曆和閱曆.萬事看的很淡了,也許自己活的很精彩,也許自己活的很平庸,但大體上我都無法有了很大的改變了,活的自由些沒有野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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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祖母分別的那一刻

(2011-09-25 18:19:18) 下一個
    都說人隻有到了中年,才喜歡懷舊,更容易感歎。在懷舊中尋找昔日歲月的痕跡,於感歎裏表露纏綿微妙的情感。
   這些日子,我時常想起已經離世三十六年的祖母,尤其是和她老人家分別的那一刻。
  和千千萬萬個老年婦人一樣,祖母樸質善良,微微凸出的眼睛,清臒的顴部是她勞苦的標誌;手背上爬滿的青筋則又是她操神的印記.
  她常常穿著黑色的大襟褂,一到天冷,便在裏麵加一件禦寒的棉背心,顏色深的地方深,淡的地方淡,到處顯示出時間留刻在上麵的痕跡,雖然補了又補,破敗的棉絮依舊可見。
  聽說,當我剛睜開眼睛來到這古城鎮江時,由於生活的無奈,父母親無暇照料我,沒過多久他們就回返上海了。我是有祖母一手帶大的。雖然人世的溯風曾把大地吹的一片枯黃;雖然生活的苦寒曾使人們戰栗無望。在祖母溫暖的懷抱裏,在祖母蘊滿深情的笑臉中,我卻無憂無慮地一點兒、一點兒長大、長大……
  終於那年初夏, 在我小學將要畢業的前幾天,父親來了一封信,說是由於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提出了要全麵恢複全國教育工作秩序,上海的教育形式正出現一片大好的氣象。最主要的還是上海老師的教學水平要比鎮江高出許多,因此他希望祖母能讓我在上海念中學.
  父親的這封信,祖母反複讓我念了好幾遍,那幾天她好象顯得很高興,逢人就說,"我的孫子要回大上海了!我的孫子要回上海讀書了!”在她讓我給父親寫的回信中,老人不但沒有向父親提出要留下我,反而說了許多安慰他的話.
  雖然那時還不太懂事,在親情的感覺上還有些朦朦朧朧,但我還是發現了祖母的異常,我常常看見她坐在觀音麵前發呆,接連幾天都把飯燒焦了,鄰居劉老太每次叫祖母去聽她喜愛的江淮戲,她都婉言謝絕了.
   是嗬!從祖母這些天說話抖顫的語調中,在祖母這些天微蹙的眉尖上,我還是窺見了她難以遮蓋的分別陰影.啊!祖母是多麽不願意和她的孫子離開嗬!但是,她又是多麽不願意阻擋她孫子的前程.這裏麵意味著多麽的躊躇,多麽的苦惱嗬.
   祖母很快為我準備好了回上海的行李.
   臨行前的那天晚上,祖母坐在煤油燈前,不管小屋的悶熱,不管蚊子的叮咬,一會兒為我的布鞋後麵訂上兩根象征著吉祥如意的紅布帶;一會兒又忙著用荷葉仔細地包紮父親喜愛吃的鎮江醬菜.看著她那駝駝背影,看著她那老花鏡後麵那紅紅的眼睛,我的鼻子酸溜溜的.
   那一夜,我迷迷糊糊的覺得祖母似乎一直沒睡.
   第二天早上,當晨曦的帷幕還未拉開,蜿蜒成"之"字形的古鎮小巷還沉浸在夢幻中,祖母又象以前那樣挪動著那雙小腳匆匆地從四,五裏外的中山路買回了四隻熱氣騰騰的蟹黃湯包,輕手輕腳地湊近床沿,低聲把我喚起,眯細著慈祥的眼睛看著我,我再也不象過去那樣狼吞虎咽了,隻是一口,一口,一口口地慢咬細嚼,象是要牢牢地記住祖母對我的萬般深情.
  吃完了蟹黃湯包,祖母又執意要送我到江邊的客輪碼頭.
  一路上,我倆沒有話語,隻是默默地趕路,默默地趕路.
  祖孫細碎的腳步,拖著一大一小兩條影子,不停地向前移動,向前移動.
  到了江邊,時間還很早,候船室沒有幾個人,給我的心裏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祖母把我的行李放在一邊,我們坐在長凳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千言萬語,似乎又是一句話沒有.
  我們祖孫兩人沉默了很長時間後,老人家用粗糙的手撩起黑色大褂的前襟,從內衣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鼓鼓的舊信封,硬塞在我的白花粗布包裹內.祖母操著顫抖的聲音反複地對我說:"這裏麵一共有十元錢,奶奶老了,不需多錢,你拿去花在正用上吧,記住,不要告訴你爸媽!千萬不要告訴你爸媽啊!"祖母說著,說著,她哽咽地不能再言,淚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頭上:"到了上海,要要要用心讀書,不要老是想著奶奶,奶奶會會會叫觀音保佑你的.......嗚嗚嗚!嗚!嗚!"
  我望著祖母,望著老淚縱橫的祖母,隻覺得胸口很沉悶,但我又不知怎樣勸慰祖母,勸慰祖母她老人家.
  往上海的輪船終於啟錨了,隨著汽笛的一聲長鳴,碼頭上送行的人漸漸離去了.
  然而,祖母還站在那裏,她還站在那裏向我招手,向我頻頻招手.
  我倚在欄杆旁,帶著淚痕的兩眼竭力注視著,注視著.
  祖母那孤獨的身影在我的視野內漸漸的小了,小了,最後完全消逝在茫茫的天水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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