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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戰爭戰俘紀事

(2009-10-25 00:06:02) 下一個
1979年3月16日下午,外交部第三次召開的對越自衛還擊作戰新聞發布會座無虛席。外交部長黃華向中外媒體宣布:參加這次邊境作戰的我軍部隊勝利完成作戰任務,已於當天全部撤回國內,“中國在越南從此已無一兵一卒”。

我軍曆時30天的出境作戰理論上就此結束,但事實上,參戰的50餘萬名官兵中,仍有數百人下落不明。有的已流盡最後一滴血,長眠在亞熱帶的紅土地;有的因負傷或迷路未趕上部隊,正在異國密林中遭受饑渴與恐懼的煎熬;還有的已被解除武裝,在越南人的槍口下痛苦而屈辱地度日,淪為戰俘。
 
 我方官兵落入敵手,在戰爭正式爆發前就發生過,那時,一線部隊曾多次派出偵察分隊潛入越南境內搜集敵情,有的分隊未能全身而退,最早被俘的是41軍123師偵察連的一名衛生兵。
 
 對越自衛反擊戰於1979年2月17日清晨爆發,我軍第一輪攻擊波便投入了二十多個步兵師,勢若排山倒海,地麵炮火的猛烈程度超過了越戰時美軍的水平,這種情況下越方當然難以俘獲我方人員。至3月2日,我軍攻克越北重鎮諒山,越南首都河內門戶洞開,整個紅河三角洲已無險可守,但根據戰前即已製定的作戰計劃,我軍停止攻擊動作,對外界稱“達到了懲罰目的”,隨後逐步安排撤軍事宜。此時越方手中的我軍戰俘不到40人,多數是喪失戰鬥能力的傷病員,而我方俘獲的越南武裝人員卻有數千人之眾。
 
 這樣的形勢下,災難卻悄悄降臨。

第50軍戰前從重慶開赴前線,最強的149師(原二野18軍52師)開戰後由13軍指揮從雲南攻入越境,148師在廣西邊境駐守,牽製越軍一個主力師使其無法東援高平,150師則按兵不動,擔任戰役預備隊。3月5日以後,第一階段作戰結束,出境的部隊陸續回撤,沿邊各地群眾紛紛搭起凱旋門歡迎英雄歸來,這情景讓沒出境的部隊感到臉上無光。於是該軍一再請示,堅決要求讓部隊走出國門,到實戰環境鍛煉。廣州軍區前指覺得戰事已近尾聲,估計再無硬仗可打,遂同意 150師出境掩護友軍撤退。50軍數名副軍職領導組成工作組隨150師出征。

  客觀地說,上級的這一決定無可厚非,讓沒怎麽打過實戰的部隊鍛煉一下,哪怕是打掃戰場,也有助於部隊積累經驗,養成敢打敢拚的作風。但150師確實是倉促上陣:苦練多年的老兵大多已在戰前被抽調到其他參戰部隊,補充來的新兵入伍僅數月,仍是滿臉的稚氣,大部分連排級軍官是剛剛提拔的,有的剛剛調來,還來不及認識本連戰士,有的連隊竟無一套完整的戰區地圖,有的士兵出發時穿著塑料涼鞋(應該是適合山地作戰的高腰防刺防滑解放鞋)。盡管如此,全師官兵仍士氣高昂,求戰心切。

  浮躁輕敵往往與厄運同行。3月11日中午,在越南高平市以南40餘公裏的班英附近,150師448團突然遭遇從河內趕來參戰的越軍精銳部隊,雲霧縈繞的群山中頓時槍炮齊鳴。雙方稍一過招,高下立分:越軍熟悉地形,富有山地叢林作戰經驗,指揮官判斷準確,部隊行動堅決果斷,戰至12日下午,448團前指及二營的退路已被切斷,四周要點大多被越軍搶占。

危急關頭,448團請求全團收攏後邊打邊撤,師部同意,但50軍駐該師工作組部署失誤,隻派1、8連走小路增援二營,結果這兩個連被越軍纏上後也無法脫身。因山地環境的影響,被圍部隊隻能斷斷續續地與上級和友軍進行無線聯絡,失敗的惶恐逐漸在人們心頭彌漫。在最終失去聯絡前,448團團部不負責任地作出了各單位分散突圍的決定,於是,該團前指、二營、一營1連、三營8連等部陸續被越軍分割包圍,共失散542人,丟失各種槍支407枝,其中200多人先後被俘,包括團參謀長、二營教導員以及十多名連排長。最可恥的是,8連負責幹部馮增敏,李和平帶領連隊集體投降。
 
 事發當天,廣西前線司令員許世友在南寧市郊青山地下指揮所觀賞香港武打片,權當大戰掃尾階段的稍微放鬆。當一名機要參謀送來448團被擊潰、數百人失蹤的急電時,許司令頓時臉色鐵青!
 
 為避免影響士氣,我方沒有通報448團200多人被俘一事。越方卻把這些戰俘押到外國記者麵前大肆拍照報道,其中最著名的一張照片是一名越南女民兵手持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押解他們的情景。河內“越南之聲”廣播電台也很快編排了一個名為“向親屬報平安”的特別節目,每晚安排兩、三名我方戰俘講話,自報姓名、籍貫、部隊番號、職務以及被俘後所受優待等等,以圖瓦解我軍官兵意誌。當時我軍的連級單位才有一台收音機,部隊也嚴格執行了嚴禁收聽敵台的命令,但在後方,這樣的廣播仍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在越方的持續廣播中,又出了一件更讓人光火的事:第一階段作戰中,第42軍坦克團的一輛坦克打得很英勇,當同行其它坦克中彈癱瘓、步兵又追趕不上時,該車單騎插入敵方縱深,一直衝進高平城內才被反坦克地雷炸毀。42軍認為這輛坦克的四名乘員已全部犧牲,於是向中央軍委報請追授“英雄戰車”的光榮稱號,同時邀請八一電影製片廠的兩名攝影師在重兵保護下趕赴現場拍攝紀錄片。不料越方“報平安”節目開播幾天後,把這輛坦克的二炮手拉出來說話了。42軍顏麵掃地,追授稱號一事再無人提起,解放軍總政治部因此專門下文嚴令參戰部隊今後“注意認真核實英雄模範事跡”。
 
 1979年3月15日,對越自衛反擊戰正式結束。之後的一、兩個月裏,還有少數被判失蹤的我軍官兵經過艱苦跋涉陸續歸隊,他們形容枯槁,遍體鱗傷,但躲過了被俘的厄運。

5月初,經國際紅十字會調停,交戰雙方互報戰俘名單,越方的名單上,我方戰俘共有239人,其中448團就占了202人。(後來1人因傷病死於羈押期間,實際交付遣返238人。)
 
 我方在這場30天的戰爭中押回了數千名越南俘虜,盡管這些人都是在真槍實彈的較量中被活捉,但其中不少是越南政府臨時武裝起來的邊境居民,沒有軍籍,根據國際法不能算是戰俘。後來兩國約定交換俘虜前,我方就用車將這些人送到邊界無人地帶就地釋放,而對在押的越南人民軍、公安軍戰俘則如實登記造冊,共記 1636人。

  1979年5月19日,我方本著人道主義精神,首先單方麵在廣西憑祥市友誼關前的“零公裏處”遣返一批越軍被俘人員

5月21日,雙方首次交換被俘人員,大批外國記者到現場采訪,站在越方一側的是蘇聯及其衛星國的記者(本來開戰之初越方就邀請了日本共產黨《赤旗報》著名記者高野功,但此人已在諒山前線死於我軍炮火),我方請來的主要是西方國家媒體,包括美聯社、法新社、路透社等。當時,我方在高大的友誼關關樓懸掛兩條紅底大字標語:“熱烈歡迎同誌們回到祖國的懷抱!”“向回歸的同誌們致以親切的慰問!”氣氛熱烈,展示了泱泱大國的博大胸懷。

因為雙方事先已就戰俘名單反複核查過無數次了,交換儀式很簡單:雙方紅十字會代表按預定程序來到相應地點,在聯合國代表多米尼克•保梅爾的監督下交換正式花名冊,之後各自逐人清點核實,均無異議後便對對方戰俘予以放行,同時接受己方戰俘。

  我方被俘人員中絕大多數一邁過分界線就馬上脫掉越方發給的衣服,扔到地上踐踏,或者揉成一團回頭擲向越方。他們赤著身體撲向久別的戰友,嚎啕大哭,有的撲倒在地,淚流滿麵親吻祖國的疆土。但是,其中有七名女俘,她們緊咬著嘴唇,沒有一滴眼淚,隻是木頭人一般黯然地走了回來,那情景,令人不忍萃睹。(七名女俘都是42軍124師戰地救護所的護士,被越軍特工隊偷襲後擄走。)

  越方的政工軍官也與自己的歸俘擁抱,同時卻低聲命令他們扔掉我方所贈予的物品(軍用挎包、毛巾、口杯等),但越南畢竟物資匱乏,歸俘們舍不得,政工軍官們便動手搶奪,丟到路旁,不少歸俘又跑過去撿。這亂哄哄的一幕被各國記者紛紛攝入鏡頭,令越方丟盡麵子。

  1979年6月22日是雙方商定的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交換戰俘,遣返的人數也最多。就在雙方戰俘陸續走過邊界時,一名越軍戰俘突然走出隊列發表聲明,強烈譴責越南領導人黎筍“背信棄義,破壞越中友誼”,表示願意留在中國“與兄弟的中國人民一道建設社會主義”。聯合國監察官因此暫停交換,約集雙方代表緊急磋商。這一突發事件當然令越方措手不及,之後越方便火速送來了昆明軍區第11軍一名在開戰前叛逃的士兵,讓他宣讀一份匆匆起草的聲明,譴責中國侵略、要求留在越南定居雲雲。在各國記者看來,這當然是牽強附會,因為叛逃者畢竟不同於戰俘,但這還是讓越方自感少了些許尷尬。

  遣返工作完成後,我方歸來的238名官兵經過醫院體檢治療後,全部送到位於南寧市郊吳墟機場的“學習班”。在這裏,他們接受組織安排的教育和審查,每個人都詳細講述了自己被俘的經過以及被越方羈押期間的表現,同時映證他人的相關行為。

  半年之後,審查工作全部結束。238人中,大部分士兵繼續留在原部隊直至服役期滿,數名有變節行為的被判刑。對軍官的處理要嚴厲得多,全部清理出部隊,大多數人帶著有曆史汙點的人事檔案轉業回原籍,不少人受到了開除軍籍、黨籍或幹籍的處分,數人被判刑。150師448團8連原負責幹部馮增敏、李和平均被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

  關於50軍的問題,第一副總參謀長楊勇親臨該軍總結。之後,當時50軍駐150師工作組的成員,一名副軍長被撤職,一名副政委被黨內警告,另一名副軍長被撤職降級。

1985年,50軍撤銷番號,150師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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