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蝴蝶
祝福每個人
那天中午從午餐室出來，遠遠看見一位中年婦女正踮著腳尖很費力地將一個皮箱從高高的貨架上拿下，我加快步伐走近她，想告訴她，下回不必自己費力，以免傷到自己，請我們的工作人員來幫忙就好了。
當我離開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側頭看了我一眼，我們兩個人的眼神對接。在加拿大日久，我習慣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和陌生人的眼神碰到一起的時候，彼此會微笑，甚至問好，所以我先把笑容擺在了臉上。
那是一位中年亞裔女人，微胖，她的眼神警惕而又疏遠，並不友好，嚴肅的臉上毫無表情。她那冷冰冰的臉色一下子把我想要說給她的話給堵回到肚子裏去了。再看她的麵前已經擺了兩隻同樣的旅行箱，我認的出來，那正是我們店本周特價，絕對的物美價廉，她夠識貨。
當我回到櫃台時，我們組的印度女孩告訴我：“剛才有一個女性客戶過來，指明需要會講中文的業務員。我告訴她，你一會兒就回來。”
我們店裏亞裔或中國客人相對很少，一個星期也碰不到幾個，所以我心裏暗想：“或者就是我剛才碰到的那一位？”
果不其然，幾分鍾之後，那位女士拖著兩隻尚未付款的皮箱來到我麵前，看到是我，臉上擠出了些許笑容，說：“太好了，我的英文爛極了，多虧有你可以講中文，我有些保險上的問題需要問你。”
我對她很客氣地微微一笑說：“好，沒有問題，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盡我所能回答你。”
我拿著她遞過來的保險單看了看，一台一年新的豪華房車，住址是絕對的溫哥華的富人區。於是我判斷得出，麵前的這一位一定是個十分富有的投資移民。
她跟我講起了故事：“我前幾個月回國，臨走之前把這輛車留給了給我看家護院和照顧小狗的人臨時暫用，並叮囑他不得開車出遠門。可等我回來之後卻發現，他並沒有聽我的話，不但開車四處亂走並且把我的車身撞扁了一塊，花了三千多塊的修理費呢，好在保險公司幫我付了這筆費用。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明年的保險一定會漲，所以我十分氣憤，希望他承擔起責任，賠錢給我。但是談了幾次卻談不攏，他使勁推脫。我來加拿大時間還短，很多事情還不知道，你說，有什麽方法可以把這個責任歸還給他呢？”
我答到：“一般情況下，車子出了事故都是車主的責任，所以本地人除去在家人之間，很少將車子借給別人使用，即便是好朋友之間也很少互借車子，就怕出現這種情況傷了友誼。可是，你如果真的要把責任轉給出事的司機也不是不可能，那需要填個表格，送進法院，相當於打個小官司，手續比較麻煩。”
這女人呆了一呆，想了一下後又問我：“我家裏有另外一台寶馬，目前還沒有上保險。你說，如果我要是把這台車的保險停掉，把寶馬上了保險，我的保險金額是不是就不受影響呢？”
保險公司哪裏會預料不到這種情況呢？於是我回答說：“你的保險金額和你的駕照掛鉤，停了這一台，上那一台，保險金額還是會上調。保險公司一定會在你所擁有的其中一輛車的保險上提高保險金，一共三年，來顯示這次事故。”
女人聽了十分失望，但還是不甘心，說：“那麻煩你幫我把這兩輛車的保險金額都算一算，看我保哪台車合適，另外，幫我看一看，我這三年裏要多交多少錢？”
我看了看她現有的折扣，跟她說：“你的折扣不低，照我的經驗來看，這三年你的保險金額大概會多交1000塊左右，比起保險公司理賠給你的數額低不少呢，你不吃虧。”
她對我這個答案並不滿意，要求我說：“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準確的數字出來？”
這個比較為難，我跟她說：“隻能給你大致估算下，因為保險公司這幾年是否收費會變，沒有人可以預測。”
她堅持說：“你給我把兩輛車都算一下，大概數字就行，一年一年多交的金額都寫出來，我再和那人交涉交涉，爭取叫他們賠了。”
這麽強勢的人不多見，我心裏不是很高興。我們陸續還有別的客人進來，可她一個人霸住我不放，讓我不能幫助別的有急需的客人。
花費了不少時間之後，我給她把數字寫下來，加在一起，每一台車三年漲得保費大概都是一千左右。我說：“這仍是大概的數字，因為沒有人知道，保險金額這幾年之內會不會有調整。”
她看到數字果然是一千左右，和我隨便估計的不相上下，不吭聲了。
我以為她的這件事就算結束，我可以招呼其他客人了，可她坐在我麵前的椅子上並不起身，讓我著急。呆了一下，我聽到她生氣地說：“都是我這個不聽話的兒子，瞧他給我惹的禍！”
聽了這話，我忍不住說：“和你兒子有關嗎？那你這做媽的哪裏還能計較呢？我估計你兒子自己也很後悔了。”
那女人扭捏了一下，欲言又止，但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告訴我：“唉，不是我兒子，是我兒子的小女朋友的家人。我臨走時可是花了錢來雇傭她的家人幫我打掃衛生、每天喂狗遛狗的。我兒子非要堅持讓我把車留下，並替他們打包票說，他們都是多年的老司機了，肯定不會出錯。我就這麽信了她家人一回，可是你看，就偏偏給我把車撞壞了。唉，你是沒有看見，扁下去好大一塊呀。”
嗬嗬，這種豪華車隨便修一修就得幾千塊，如果保險公司隻花了三兩千塊錢的話，這絕對不會是很大的事故，她是有點虛張聲勢了。
我樂了一下，說：“原來是你未來的親家呀，那你這麽較真幹嘛？為這麽一點錢傷和氣不值得呀，將來讓兒子在中間作難，何必嘛。消消氣，算啦！”
女人氣鼓鼓地對我說：“我不喜歡她，我就沒有指望著他們成！”
我問：“那你兒子是什麽態度呢？”
她有些不屑地說：“我兒子年齡小，根本沒有見過幾個女孩子，如今被這個女孩子迷得什麽似的，一門心思跟人家成。”
於是我真心實意地說：“如果你兒子真要是一心一意地跟女孩子成，其實做媽的是攔不住的，‘兒大不由爺、女大不由娘’，這是老話說死的，你不如做了順水人情吧。我看你們家應當是富裕人家，要是因為這千數塊錢弄得兒子和女孩子分了手，兒子會怨你的，你兒子和你之間的和睦還不值這麽點錢嗎？”
聽了我的話，她似乎心思開朗了一些，可嘴裏仍然不饒人，說：“哼，我兒子已經沒有少在她身上花錢了，我兒子還沒有工作，還不是都從我這裏拿！”
我更樂了，勸慰她：“這位太太呀，照你這麽說，其實你在暗地裏已經不知道在人家女孩子身上貼了多少錢出去了，如今這千把塊錢的事，你本來可以漂漂亮亮、明明白白地貼給人家的，她家裏人還會念你這個好。可是你如今卻這麽跟他們計較，何苦鬧得大家各個都不開心呢？這樣下來，你貼了那麽多錢出去，最後還是做人家口裏的壞人。”
女人這一回好像徹底明白了，臉上有了真正的笑意，並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對我說：“不好意思耽誤了你這麽長時間。不過，太謝謝你了，你說得對，我就照你說的去做！”
她拖著那兩隻皮箱去收銀台付款了，我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唉，一個人的心態呀心態！”
我的那位印度女同事看到她離開，好奇地過來問我是什麽問題，怎麽竟然會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知道她想聽故事。但，都說“家醜不外揚”，我們華人自己的這點小算計的事不妨還是爛在我們自己人中間吧，於是我打著哈哈跟她說：“沒什麽新鮮的啦，除了保險之外，我們聊了些普通的家常而已。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