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閑秋漫筆
(2011-10-14 13:3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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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篇《閑秋漫筆》 - 肖欣楠。
秋,已是這般的深了。我固執地敲下前麵那一句。明知道,這秋剛剛踩了夏的荼蘼上場。字正腔圓的綠把底子堅持得一絲不苟,骨子裏的東西皆剖給了看客。綠肥紅瘦——說的便是這秋吧。生態園、田野甚或田間地頭的植物們,倔強地演繹著早已預知的結局。拋了素潔的性子,與季節,與沒心沒肺的時光糾纏、撕扯著,不肯罷休。一如那癡心的女子,被負心又薄義的男人,決然狠命地丟開了,仍執迷不悟,哭腫了雙眼霸占著人去樓空的巢。滿目淒涼,痛楚難握。用這樣的比喻是得罪我愛的秋的,亦會遭人白眼,但顧不上那麽多了。任何事物終究盛極而衰,美到極點,便要頹廢下去。我喜歡在最美的那一刻罷手。譬如,生命。再譬如,愛情。
這秋,正是繁華的盛宴,氣象萬千,儀態端莊,是瑰姿豔逸的女子,含威而笑,親昵不得,又不覺觸目驚心,唯有遙遙立於幾步之外,神往。所謂靈犀相通,當此際,有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曼妙。
澄清的清秋裏有水墨大雁淩空飛過,攜了風聲,劈空剪破那寧靜的藍。一行是大雁,另一行是風吟鳥鳴。朗空之下,蘆花尚未凝霜,草尖也隻是微微飛白。秋雨試探性地纖指敲窗,鑲在發髻,點點如星。紅藥夜夜開在明月橋頭,已無玉人教吹簫;紅蓼形單影隻地搖曳在矮牆上,聽憑南來北往的風吹亂她美麗的長發。無人居住的小院柴扉緊扣,黴鏽的鐵鎖上別著離情,像一場傷心欲絕的愛戀,沒了溫暖的寄托,任由它荒蕪、頹廢下去。蔓草瘋了般自暴自棄地生長,被忙著開演唱會的蟋蟀一本正經地嘲笑。蔓草不管,不顧,什麽都不想。這顆心怎麽會一時半會兒緩過勁兒來?索性讓它們說三道四,夜夜譜成曲兒,兀自唱了去。
“玄蟬去盡葉黃落”說的是深秋吧。“無邊落木蕭蕭下”,天空寫著蕭瑟的孤獨。立於西南的窗前,細數三秋桂子。窗台上的藥罐裏長滿了青苔,盛著往事、回憶,尚能觸摸的溫暖、歡笑、問候還有嗬護,都走遠了。寒秋揮手送五弦,縈縈繞繞的是一絲不甘。夜裏素潔如裳的月光,如散落的積雪,覆著往事的溫度,與舊情人打了個照麵。未及握手,眼神悄悄移開,便轉身離去,一如反目的戀人、不得不俯首道別的情人。把珍重別在衣襟吧,秋日漸瘦的舴艋載不動這般的愁緒。秋風漠漠,誰是其間著葛衣行走的過客?
倘使時光再把身子往後扯,秋意日甚一日地濃。寂寥和空曠在廣袤的大地上叫著——寂寞。聲音在時光的回廊中打著旋,聽得人心發慌。伊卻穿了妖媚的袍子迷眩人的眼,如盛裝的貴婦走過,曼陀羅的香氣彌漫一路。腳下搖曳生姿,風情也便款款而出。
寫到此是要忍不住長歎一聲的。秋是那成熟了的女子,故事與傷口成全了女人的韻味。倘若春是花骨朵般的小丫頭,素潔如梔子,了無心事;夏則是豔如白玉蘭的女子,富麗的花瓣兒袒露著,不會斂眉垂首,隻有飛撥跋扈。隻此一季,端的是滿腔熱情。而秋是那素馨的夜來香,是藍色的玫瑰。你權且可以喚它妖姬。它渾身芒刺,先刺向自己,再刺向別人,尊嚴是最後一道屏障。無常的人生裏,慧心濃情被風流消磨去。紅顏一朝老,流年把人拋。光豔的衣裙上綴滿寒霜與孤寂。歲月流芳盡哪,早已不是水中采荇的青青女子。纖纖素手冰涼涼,有寒鴉歸去,落葉紛飛,堅果附落,握住一把蒼涼。噙著的珠淚滴在沾滿寒意的衣衫上,比今夜的星子更冷。遙想早年的愛情也曾青青,於蠻不講理的“蔥綠配桃紅”中,遍布著旁若無人、姿肆汪洋的愛。及至季節之縱深處,醉心迷情之人被時光藏在懷舊裏,隻能在更寒寂冷的夜,才得一遍又一遍低頭默想。重重歲月去,隱痛長成不肯落葉的樹,刺著心頭最軟的那一部分。
行在高空下,仰頭作長嘯狀。四麵臨水的愛情迷失在矢車菊刺目的黃裏,抑或被那蒲公英銜了去,飄向某一個角落。薄如輕紗的花瓣閱遍蒼涼的悲鳴,看似輕盈卻不堪重負。罷,罷,罷,就在這冷冷的秋中醒來,忘卻舊夢,做山端的那朵閑雲。秋日不遲遲,尚能休養生息。生命的底子是這般寡淡、傷情、蒼白,那就掛滿柿子的紅,讓它醉,徑直醉到心裏去,如喝了陳年佳釀。日子雖單薄,心情可設計。秋之大氣、厚重,正好滋潤才情。調了色彩,羞煞那吃不飽飯的凡·高。明亮的金黃再加上紅,大紅大黃也不俗,亮烈、暖心又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