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
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
佼人懰兮。
舒懮受兮,
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
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
勞心慘兮。
—— 《詩經·陳風·月出》
她愣愣地望著那件黑色的T恤。這是件普通的T恤,隻是衣服的前麵在黑色的背景下,幾隻很醒目的白色的小鳥展翅欲飛,作者設計得很好,那些小鳥似乎意欲衝破衣服的界限,不顧一切地飛出去。而記憶深處的一些什麽東西被這些小鳥輕輕地喚醒了,讓她的心隱隱地作疼。是的, 好像也是這種小鳥,細細的長長的嘴,身體是很漂亮的流線型,小小的,美麗的,讓人想起中國古詩詞中的“鵲”。那是一張卡片上的小鳥,還記得收到那張卡片,在打開的瞬間的那種震撼。是一動一靜兩隻鳥,一隻靜靜地站在枝頭,另一隻展翅飛向它的同伴,這是怎樣的一種守候和回歸!不得不感慨,他總是可以這樣的打動她。
“明月別枝驚鵲, 嗯,暗合你的名字,就叫你小鵲吧。”他說。她莞爾。
真夠他能想的,不過倒也挺有意思。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很象那些被月光驚動了的鵲兒,撲楞著翅膀,
帶著睡夢中的迷茫,驚惶地想飛卻不知該飛向何方。
相識的緣分,始於實習那年,同學相邀去她的朋友阿朗家玩。
那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離她們上學的城市不遠。
於是興衝衝的去了,於是大家都成了阿郎的朋友。
甚至有了以後的相互拜訪。
那時候他們經常通信,
他可以用那種端端正正的楷書寫厚厚的一遝信紙。拿著飽滿的信封,
由不得不讓人產生一種很充實的感覺。如與他的交往,
實實在在的一種踏實。
他在信裏寫他所熱愛的他的家鄉,他所依戀的他的親朋,
他所投入的他的工作。阿朗的文筆極好,
字裏行間所流露出的那種熱情,
真誠更是給那些文字增加了無窮的魅力,
往往讓她這個自詡的文學愛好者自愧佛如。
有時候是一些小事引發的感想,
有時候是幾張雨後樹葉上的水珠的照片,
有時候甚至是他的寫生或油畫。總之,每一個信封,都不辱使命。
她至今還珍藏著那張小小的油畫,有藍天,有白雲,有碧綠的草地,
而遠處的森林的一角,是一間紅房頂,綠門窗的童話中的小木屋。
那是一起爬山的時候,她開玩笑地說,
以後要是能在這麽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有一間童話般的小屋住著,
也許就今生無憾了。難得他有心, 畫了油畫寄給她。
阿朗人如其名,他開朗樂觀,興趣廣泛。他愛好攝影,他自學油畫。
他善於捕捉所有美的瞬間, 所以他的攝影總有一種讓人震撼的美感。
他是第一個說她的笑容很美的人。有一次給她照相的時候,
逗著她笑了。照片出來了,他說,瞧你,笑得多好看,
以後要多笑啊,那麽憂鬱幹嘛?她並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隻是有種也許是與生俱來的對人生的惶惑和迷茫。
長發在歌聲中飄飛,青春在朗月星輝中閃爍。那夜,是個明月夜,
他們開著車在湖邊兜風,車窗開著,車裏放著王菲的《但願人長久》
,晚風中歌聲飄緲輕靈,窗外月影樹影倒映湖中,
一車的人都不由的跟著輕聲哼唱了起來。
歌聲隨著晚風傳出很遠很遠。那時候,她忘掉了憂傷和迷茫,
如很多時候,她望著他含笑的眼,那裏從來就沒有憂傷。
阿朗去出差,在異地他鄉的中秋夜,寄來厚厚的信,信末是《詩經·
陳風·月出》 -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
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
勞心慘兮。”
她無法說自己不懂,甚至她也知道他的了解。可那含笑的眼,
那寬厚的肩膀,卻無法阻止她想飛的心,
即便是如那些驚鵲般的瞎撲騰,她也不願放棄。
年輕時的想飛的心啊,竟是不知道飛翔的翅膀終究會有疲累的時候。
阿朗那麽懂得她,所以什麽都沒說。
後來,後來,阿朗去了深圳,去發展他的事業。而她,
忙著她的瞎撲騰。他們時有聯係,再後來,她生了一場病,
他過來看她,給她照了張“人比黃花瘦“的照片,
背景是公園裏的一片黃花,是至今為止,她覺得自己最好的照片。
再後來,她結婚了,再後來,他們失去了聯絡。
......
拿著那件T恤,她有些恍惚地走出商場,
外麵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是北方的雪,
隻是這裏沒有風雪中怒放飄香的臘梅。
朦朧中記起曾有的那個踏雪尋梅的約定,那麽遙遠而清晰,隻不知,
今生是否仍有緣去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