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上了房後,原是準備借一衝之力連跳到房子接近圍牆的那邊,然後再以甩出鏈子錘搭在圍牆借力的方法飛躍牆頭插滿碎玻璃的圍牆,然後逃離這座《文學之城》的。哪知剛一躍上房頂,赫然發現這座房子的屋頂上麵約一米高處,原來有一條電線通過。大概年頭已久,我身前這段電線包在外麵的絕緣材料業已剝落,裸露著粗大的金屬線。電線一端從大院深處而來,另一端延伸向院外的胡同,正好阻擋了我的連續跳躍之路。
稍一遲緩,我就覺得身後形勢有異,回身的一瞬,一股強勁的罡風已自下而上襲來。原來又是武大郎見我上房要逃離大院,不顧已經兩遭痛擊,頭上頂了兩支暴起的鮮紅犄角,竟又拚命追趕,從院中躍向屋頂,人還在空中,兩臂已然惡虎撲食一樣抓向我的後心大穴,同時嘴裏厲聲喝道:“醒來已經是黃昏,看你小子哪裏逃!”
“真是陰魂不散啊。”我也斷喝一聲,不及細想,一錘揮出砸向武大郎頭頂,同時欲借武大郎躲閃之機再尋逃路。
好一個武大郎,真是藝高人膽大,仗著他金鍾罩鐵布衫的橫練功夫,竟然不顧頭頂門戶大開,不躲不閃,一副悍不畏死的拚命架式,逆錘而上,衝勢不減,繼續向我撲來。
又是那一聲熟悉的巨響,眼前又是那熟悉的一團火星子,武大郎的頭頂再次和我打去的鋼錘撞個正著,也仍是那熟悉的雞蛋般大的肉包再次在頭頂上已有的兩個包的旁邊暴起,但武大郎卻沒有像前兩次那樣翻滾在地,而是以“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大無畏氣概,不顧頭頂三朵人肉紅包的燦爛綻放,雙手急伸,鐵鉗般抓住鏈子錘的純鋼鎖鏈,奮力下沉,一心要和我同歸於盡似地將我往房子下麵拉去。
猝不及防之下,我險些被武大郎拉下房來!我急忙調整好站立姿勢,兩腳牢牢抓地站穩,用力抓住鏈子錘。在現在的情況下,我既不能被奪走手中的鏈子錘,也不能被拽下房子。眼見武大郎以全身重量懸於鏈子錘的另一端,我運功兩臂,就待掄起鏈子錘將武大郎甩出,就像看出了我的企圖,站在院子裏的青絲婉兒急奔前來,向上一躍伸出雙手抓住了老公武大郎的兩隻腳踝,拚力下墜。此時這夫妻兩人全是身懸空中,以所謂千斤墜之勢,欲合二人之重將我拉下房子。
其實嚴格來說,單純武功上講的千斤墜,是利用手腳抓牢接觸的地或牆來產生下沉之力,而不是像武大郎和青絲婉兒這樣僅憑自身重量來使出這招,因為倆人身體份量雖重,但對我來說卻並非不能承受之重。當下,我仍是一提手中鏈子錘,再次揮臂欲舞鏈甩掉武,青二人。
一條白影自二十來米遠的院門處疾閃而來,僅隻三個起落,已到武大郎和青絲婉兒身前,正是倆人的師傅,武功卓絕的文化大院居委會首腦白主任。白主任的這三個起落速度奇快,動作一氣嗬成,姿勢優美至極,卻是燕子三抄水的經典招式。轉瞬之間,白主任已經伸手抓住了青絲婉兒的雙腳;與此同時,已經光著下身,正往腿上提兩個褲管遮羞的老翰林見此情景,不顧醜態再現,也賣弄了一招就地十八滾,翻滾到身子也已經懸在空中的白主任的腳下,然後順勢盤腿坐地,一個老僧拜佛,雙手竟也抓住了白主任的腳踝。
“啊!!!”此時,全院人都驚得發出了同聲一呼。也難怪,饒是這些平素玩弄文藝,筆上春秋的男女翰林們見多識廣,想象力豐富,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異畫麵------我站在高高的房上,雙手拽著鏈子錘,鏈子錘的另一端連著懸在空中的武大郎,青絲婉兒,白主任,最下麵是坐在地上的老翰林,情勢上已經可稱為萬斤墜了。眾人皆想,這下醒來已經是黃昏在劫難逃了。
“大家快上啊,把醒來已經是黃昏揪下來,維護文化大院道德傳統!”一直靜觀院中情勢的門爺此刻已經徹底清醒,看明白了一切,隻是忘了早上趁老婆回娘家之際,剛摸過青絲婉兒的肥碩奶子,就著雪白酥胸吃下了一套煎餅果子,當下竟喊著維護道德傳統的口號適時跟進,一聲淒厲的慘呼,就像月下帶頭公狼招呼群狼的嚎叫一樣,邊叫邊衝上前來。
真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眼見我這個文化大院的在冊居民落魄失勢,命懸一線,一些大院居民,甚至包括二,三個平時也曾在院裏打頭碰臉,禮貌寒暄的好鄰舊友,隨著門爺的招呼,好像忍了我醒來已經是黃昏很久的樣子,發一聲喊,吐沫星子亂飛,也一起湧了上來,會武的準備出力傷人,會文的捧人場潑墨,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了。隻有幾個文化大院的老住戶還站在各自門前,表情複雜,呆呆地看著大院裏紛亂的一切。
形勢萬分危急,以我之力和站在房頂的尷尬處境,斷難承受武大郎,青絲婉兒,白主任,老翰林這四人合力同心之重,非要被拽下房子或是撒開手中的鏈子錘不可了。此刻,我就像文革中批鬥台上的人物,看著房下群情鼎沸的大院這些已經剝去偽裝的文人墨客們。
千鈞一發之際,我頭腦忽地靈光一閃,迅疾騰出左手,將右手在握的長出一截的鏈子錘猛的扔向身側外表絕緣材料業已剝落的電線,在鏈子錘搭接並依錘頭慣性纏繞上裸露的金屬線前的一瞬,鬆開鏈子錘躍向旁邊。身子還在空中,突然想起白主任那燕子三抄水的優美姿勢,禁不住厲聲喊道:“小白,快跑。”
在我將鏈子錘扔向高壓電線時,白主任似已警覺,此刻聽我一喊,立刻就待撒手跳開,隻是腳踝被老翰林死死抓住,動彈不得。好個白主任,命懸一線的危急時刻,忽地身子急縮,靈蛇一般從一襲白色連衣裙包裹著的肉色緊身衣中脫殼飛射而出,在空中身形翻轉連躍,眨眼間已站上西屋青蔥先生的房頂。原來,白主任竟穿了一件全身的“馬甲”,從白主任逸出後老翰林手中抓著的馬甲仍然挺拔的既堅又韌且柔的情形來看,一般絲線斷難織就此等極品,這馬甲應是白金絲線之類織成的呢。
“轟”的一聲巨響,鏈子錘與電線交接處爆起了一團火球,強大的電流瞬間沿著牙帶魚一樣首尾相連的鏈子錘,武大郎,青絲婉兒,白主任的金絲馬甲及老翰林直瀉而下導入地層;隨後電線也被武大郎等人身體的重力拉斷,斷開兩截的電線一條打在地上彈起後正好纏在門爺暴著青筋的脖子上,另一條卻搭在了蜂擁而上準備幫助白主任等往下拽鏈子錘的人群中,劈劈啪啪的爆起一陣閃亮耀眼的火花和脆響,隨之傳來“不好,有電,醒來已經是黃昏下毒手了,快向後院跑啊。”的驚叫聲。與此同時,供電及服務器等電力係統因短路而燃起火來,又是驚天動地的幾聲巨響過後,整個這條胡同,也就是這座叫做《文學之城》的城堡一下子斷了電力,同時各處燃起了衝天大火,遮天蔽日的濃煙中傳來奔跑逃生的人們的嘈雜喧囂。
我趴在房上,看著四處的大火和滾滾濃煙,劫後餘生,想到剛才的脫險仍是心有餘悸。
我在房上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周圍動靜,就像換了時空,此刻四周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白主任早已不知去向,文化大院裏的居民也都逃得無影無蹤了。我活動了一下全身,發現經此大難,竟是毫發無傷。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我悄然躍下,狸貓一般點塵不驚地落在院子的地麵上,冒煙突火地幾個起落,閃身進了我的那間屋子。
(十八)
屋子裏沒什麽變化,就是床上有一些被武大郎頭撞牆壁時撞落的牆皮碎塊;鞋盒子還在桌子上放著了,我走過去查看,錢還在,也沒有短少。
“趕快離開這個文化大院吧。隱姓埋名的韜光養晦還是沒隱住,這次又弄出了人命,重出江湖的計劃就別再想了。算了,怎麽都是一輩子,還是葉落歸根回家鄉天津終老一生吧。”我把捆好的鞋盒子斜背身上,又把存有門爺照片的照相機和欠條都扔在了床上,想想過去和這些人的糾纏真是無聊。然後環顧呆了近一年的這間鬥室,不知怎麽,想起了《笑傲江湖》裏一句經典的話:“這塊是非之地,永遠不再回來了。”不禁又感慨萬千了一番,然後扭頭就待向屋外走去。
屋外有了動靜。我站立不動,隨後就見白主任鬼魅一樣飄了進來,當門站立:“怎麽樣?醒來已經是黃昏,你,沒事兒吧?”
白主任危急時刻脫掉了全身的馬甲後,大概是剛才回自己住處換了衣服,現在是穿了一套紫色的緊身運動衣,身材較前似乎瘦了一些,應該是換下特製馬甲後的真實身形了,按門爺說話就是更有“線條”了。隻是似乎性情大變,眼神柔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更是婉轉溫柔,擺明了化敵為友了。
不過,此時我已看出,這個我平時沒有注意,剛才危急時刻喊她小白的白主任,和我一樣,麵貌是精心化妝易容過的了。
“我沒事兒。”我淡淡地回答她一句後,仍想繼續往外走,但白主任堵著門沒動,我隻好站住,等著她的下文。
“謝謝你剛才救了我。”白主任說完這句話,就走到桌子前,拿起了放在上麵的《本草綱目》和《赤腳醫生手冊》那兩本秘籍。見我走出門外,就也尾隨我走到了屋子外麵。
“我剛才把小武他倆被高壓電燒焦的骨灰裝斂好了。”白主任明亮的眼睛看著我:“看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我也看透了,一切都是定數啊。冤怨相報何時了?要不是你剛才向我示警,我也和他們一樣了,所以我想咱們的恩怨過節就一筆勾銷了吧。”
我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依舊一聲不吭。多年的塵封往事如煙霧一般在腦海裏紛亂飄浮,我的心有些激動,甚至手都有些抖了,但我仍然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有什麽打算?”白主任直直地注視著我,像個老朋友那樣問道。我忽然發現她身上的那種迷惑人的乙醚味兒沒有了,大概那些氣味兒是附著在她那極品馬甲上的,隨著馬甲的脫去,她已經回歸真我了。
“我已經厭倦了這裏的一切,我想葉落歸根回家鄉天津。”我說。
“你要海歸?那你才小學四年文化,很難得到優惠政策的。”白主任愛傷人自尊心這點倒是始終沒變化。
“我想就像《圍城》裏的方鴻漸那樣,在唐人街雜貨店買個有英文字的哈佛大學的博士文憑,帶著項目海歸,回天津在南開大學創辦一個提高智力的藥膳煎餅果子研究所,讓天津人人都戴博士帽,成博士之鄉。成功的路不止一條,武的不行咱來文的。”說完我就要走,可是白主任仍沒有要結束談話的意思,反倒踏上一步,更靠近了我。
“你今天喊了我一聲小白,一下子讓我想起過去的事情了,你知道嗎?我風月二哥,就是我二師兄,就私下叫我小白。”
“我是因為你姓白,一著急就喊你小白了。”我趕緊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你叫醒來已經是黃昏。”白主任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永遠也不會有人喊我小白了,就算我風月二哥在這裏,他也不會理我了。”
我沒有接她的話,仍在暗自壓抑著起伏不平的心潮。白主任卻似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自顧自地繼續說了起來:“我家世代在錦州開鏢行。早年間東北兵荒馬亂,山頭林立,胡子盛行,匪患遍地,但隻要看到我家鏢行的旗子,各路豪強,黑白兩道,都會給個麵子。
我二師兄江湖人稱笑談風月不負他,文武全才,英俊瀟灑,機智幽默,可是不知怎麽,我爹爹,也就是我們的師傅卻喜歡我大師兄,總偏著我大師兄。爹爹認為練武的人就應該一心練功,像我二師兄那樣沒事沉湎琴棋書畫就是玩物喪誌,就是不務正業,就是歪門邪道,天份再高,再聰明也沒用。所以我爹就不教我二師兄真功夫。我家這個鏢行除了爹爹就是大師兄主事。二師兄雖然機變百出,為鏢行貢獻最大,但卻一直受大師兄的氣,隻是因為愛著我,才隱忍著在鏢行呆下來。到後來我和大師兄都比我二師兄武功高,爹爹最後又把我許配給了大師兄。”
白主任搖了搖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記得我把爹爹讓我和大師兄成親的決定告訴二師兄時,二師兄什麽也沒說,隻是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屋裏地上的一個鞋盒子,樣子好怕人。我就想逗他一下,緩和一下氣氛。就指著那個鞋盒子說,你要有這一滿鞋盒子錢我就跟你私奔了。
那時,我們鏢行生意不好,真有一滿鞋盒子錢那應該就是巨款了。我說完這話,二師兄以為我是故意拿他開玩笑,站起來就要走,正在這時我大師兄來了,他倆人沒說兩句,話不投機,就動起手來。
我大師兄雖然武功在我三人裏最高,但機敏上卻不如二師兄,而且二師兄聰慧過人,武功上一點就透,江湖曆練非常老到,偷學了許多各門各派的招式。結果一番激鬥,大師兄中計露了破綻,眼看二師兄就要下手傷了我大師兄,也就是我未來的丈夫時,我抖手打出了帶鉤的金針,擊中了二師兄的肩頭。
金針是爹爹隻傳給我和大師兄的獨門暗器,雖然沒有喂毒,但也霸道無比。二師兄回頭看了我一眼,一把拔出了金針,金針帶出了一大塊肩頭的肉,血染紅了半邊衣服。二師兄仍是一言不發,甩手把金針打在我身後的屋門上,一躍上了屋頂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淚水幾乎要湧了出來,但我卻故作姿態地微笑著問:“你用帶鉤金針傷你二師兄,你這麽恨他?”
“怎麽會呢?我就是當時怕他傷了大師兄,回來爹爹又該生氣責罰他,一急之下就出了手。”說著,白主任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其實,我是最喜歡,最信服我二師兄了,隻是,唉,陰差陽錯,最後倒和二師兄成了陌路。”
練武之人最忌被人抓住腕脈,我心下一緊,立刻運功全身,但仍是麵含微笑,調侃著道:“別信哥,哥隻是個傳說。”同時推開了白主任搭在我腕子上柔軟無骨似的玉手,心裏默念著後來亦師亦友的體育老師的諄諄告誡:“男人們,遊戲風塵千萬別動真情,你要小心女人啊。”
“二師兄走了沒幾天,我和大師兄還沒成親,卻發生了一件大事。鏢行在祁連山一帶被七星會劫了鏢,爹爹邀了道上朋友和鏢行一眾前去討鏢,結果中了圈套陷在山裏。雖然也重創了七星會,號稱祁連七星的七個魔頭死了仨,但我們幾乎全軍覆沒,大師兄戰死,爹爹死命相拚才護著我逃了出來,但也受了重傷,在川陝邊界一個小鎮上的客棧裏咽了氣。”白主任美麗的眼裏撲簌簌地掉下了成串的淚水。
我似乎沒有聽到白主任的話,硬著心腸呆呆地看著大院郎先生屋前並排掛著的三本裸體掛曆封麵。想想郎先生這家夥也真是的,襠下的罪惡之根已經讓白主任斬斷,卻還整天在這個文化大院裏男歡女愛的口吐蓮花,語涉淫邪。
(十九)(完)
“爹爹死前告訴我一定要給鏢行報仇,又說如果我二師兄在也許就不會中計,被祁連山的七星會誘入圈套吃這大虧了。最後爹爹讓我找二師兄去,說二師兄一定會不計前嫌幫我報仇雪恨的。”白主任喘了口氣,緊緊盯著我的眼睛繼續說道:“我輾轉江湖,就是找不到二師兄,好像他故意躲著我似的。後來我收了青絲婉兒和小武倆徒弟,也曾努力調教,對他倆寄予厚望,但終是資質太差,難當大任,後來更私通野合後盜秘籍而逃。眼見報仇無望,我也就淡忘了那段血海深仇。”
白主任把手上的兩本秘籍小心的放在腰間的一個包裏,然後抬頭凝視著我,兩隻淚眼放出深情嫵媚的異樣光芒,好像戀愛中的少女那樣,雖然我知道她已經易容化妝,但仍覺梨花帶雨,美豔撩人。柔情似水的聲音好像一隻小手在撓著我的心。
“黃昏哥哥,”白主任改了對我的稱呼,叫黃昏哥哥了:“小武他倆從小沒有師爹關懷,我也有責任,現在就這麽夭折了,我不怪你,可你能繼續完成他們未竟的任務,幫我這孤女,也叫剩女到祁連山報仇去嗎?我什麽都答應你。”
“果然不出所料,引出正題了。”想著,我含糊不清地說:“在武家莊我倒是關懷過他們,另外你不是說經過剛才的事情,已經看透了一切,冤怨相報何時了,所有恩怨一筆勾銷了嗎?”
“那是說和你的恩怨,可和祁連山七星會的深仇大恨怎麽能一筆勾銷呢?”白主任的臉沉了下來,但是身子卻靠近了我,同時手又要親熱而且無助似地拉我的胳膊了。
我很自然地錯後一步,全神戒備,嘴裏說道:“一說海歸,回那九河下梢的天津衛,我現在已是歸心似箭,再不想另生枝節了。謝謝你原諒了我的冒犯,我當時也是情非得以,根本不想殺青絲婉兒她們的,咱們是後會有期了。”說著,我就要退後幾步,然後躍上房子而走。
“二師兄,你真就這麽絕情嗎?”白主任站著一動不動,但淚水如斷線的項鏈珠子一樣沿著美麗的臉龐不停地滑落,我知道這是她從小就慣用的殺手鐧,剛才一直迂回引誘,現在終於道出了我的身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小白。”我穩了穩心神,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看到你使了那招燕子三抄水,我本應立刻就認出你,可是當時情況危急,不及細想。直到我把鏈子錘搭上高壓線時我才想起那是你的經典招式,慌亂之下我順口就喊出了你的小名,我知道你隨後肯定會猜到我是誰了。時隔這麽多年,咱們師兄妹能夠重逢真是不易,也算有緣,就像你說的,一切都是定數,強求不得的。你保重吧。”說著我仍是要走。
“二師兄!”白主任,應該叫小白,確切的名字應該叫白淑貞,忽然大喊了一聲,然後潑婦一樣,一手插腰,一手直指著我的鼻子:“你說,你還是一個男人嗎?”
我知道這是她的開場白,接下來就要和盤托出主題,迫人就範了。但我也沒辦法,隻得接了這必然要接的一句:“我怎麽不是男人了?”
“你師傅,師哥叫人害了,整個鏢局也毀了,你不去報仇雪恨,卻裝聾作啞,不聞不問,縮頭烏龜一樣,你說,你是男人嗎?和你青梅竹馬的師妹,一個隻有你一個親人的弱女子複仇無門,整天以淚洗麵地孤苦無助,你不去幫助,躲的遠遠的,自己揣著一鞋盒子錢尋歡作樂,四處偷腥,沾花惹草,你說,你是男人嗎?”
“師傅對我是否公平,大師兄對我是否欺壓,我不想再說,相信你我心裏都有數。”我截斷白淑貞的話,說道:“隻說你幫著大師兄背後傷我的那一歹毒金針,任何一個男人,稍有血性,還能容忍嗎?你是弱女子?哼,玩笑不是這樣開的。你在我和大師兄之間搞恐怖平衡,玩三角戀愛,我自動出局,不陪你們玩兒這我隻輸不贏的遊戲了,正是拿得起放得下,頂天立地的男人作風。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老子投八路,我一跺腳離開鏢局自謀生路,懸壺濟世,治病救人,來一個華麗的轉身,就是爺的風範,有這範兒的爺們兒,不是男人是什麽?”
我踏上一步,繼續說道:“你和大師兄還有鏢局這麽對待我,自己遇上倒黴事才想起我來了,你剛才說你最喜歡,信服二師兄,那你嫁給大師兄幹什麽?唉,算了,這些事兒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了。”
“二師兄,過去的事我和爹爹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也不是像你想得那麽不好,我傷你的那次也是一時情急,即使你不原諒我和鏢局我也不怪你,你不幫我報仇我也沒怨言,這上麵的恩怨咱一筆勾銷了,像你說的就不再提了。但是,”
白淑貞加重語氣說出了“但是”倆字後,臉色一寒,從孤苦委曲的可憐女子一下子變成專橫跋扈的女強人,開始興師問罪了:“自己的二師兄指望不上,為了報仇我自己創了麻醉門,含辛茹苦調教了兩個徒弟,這剛要光大門庭,跟我去祁連山雪恨,就叫你下毒手用高壓電給電死了,你說,於情於理,你不應該負責嗎?老翰林自視甚高,我軟硬兼施地費了多少心血周折,好不容易說動他和我做了朋友,助我去祁連山,也叫你不明不白地害死了。院裏我的其它朋友更是叫你這讓高壓線短路的損招給打散了,我也暴露了身份,我報仇的左膀右臂全因為你而沒了,你拍拍胸口說說,天地良心,你不該贖罪嗎?”
從知道她認出我來後,我就清楚跑不出我這師妹的手心了。所謂三歲看老,我和她從小就在一起,太了解她的狡猾難纏了。我歎了口氣:“別再費話了,說吧,讓你二師兄怎麽贖罪?”
“你是剩男我是剩女,咱們合兵一處,立即去祁連山報仇雪恨。”白淑貞破涕為笑,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你可要搞清楚什麽是剩男,剩女啊。”我叫她的手一抓,心神又蕩漾了,我真恨我這樣,一輩子就喜歡女人,不會拒絕女人。但我嘴上還是不改強硬:“咱倆不同,你都結過婚有婚史,我可還一片空白,廣東話說青頭仔了。”
“呸!”白淑貞抓著我的手一緊,我隻覺一股熱力透過她的指尖直達我的手臂經絡,真是內力雄渾啊。“我和大師兄還沒有正式結婚入洞房,就偷偷親嘴了一次,什麽經驗也沒有,大師兄不像你這麽壞,我才真是空白了。倒是你,還青頭仔?青你個頭!小時候還挺靦腆,有壞心思也藏著,瞧你現在變的,你看你在這文化大院裏牆壁上貼的那些偷腥文章,再看你的所作所為,悶騷的色男樣子,揣著廣東話說的鹹豬手四處吃豆腐,簡直快成流氓了。我現在才明白你這醒來已經是黃昏的名字的意思。”
“我悶騷那還不是因為你嗎?凡物不得其平則鳴,我,”我還要爭辯,白淑貞說現在先別說這些了,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咱哥倆馬上離開這裏,找個地方休整一下,然後上祁連山找七星會報仇,這些年我早摸到他們的底了。
“那,賣命前我這悶騷還想明騷一下,你先把定金交了。哼,這社會,對女人我也不能太沒心機了。哈,想想大師兄還是個雛兒,一直抱著熱火罐跟著你,最後就親了一次嘴就歇菜了。”
“你小子是越來越壞了。我記得以前偷聽過爹爹和大師兄說話,大師兄說你有個痣,是風流痣,讓爹爹防著你,別把我許配給你,我當時還不信了。”白淑貞說道。
“看起來你們是一直敗壞我的名譽,不懂我的高風亮節了。”我說道:“男人一生籠罩在情欲的陰影中,無法抗拒自己,放浪形骸,其實這才是男人本色。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像大師兄那樣隱忍裝純的才是男女之情上令人不齒的渣滓。我風流不下流的這麽多年,衝大師兄這句讒言,我也別再端著了,這頂遲來的綠帽子我是給大師兄戴定了。”
“別又胡說八道了。”白淑貞截斷我的話。“來,回屋裏去,去了易容化妝,咱哥倆用真麵目見一下,江湖兒女,倒也不必拘泥,你喜歡,給你小子就是了,哼,到最後我這清白的身子守了這麽多年還便宜了你這壞蛋了。”說著,白淑貞上前揭開了我的麵具。隨後,她也回過頭去,再轉回身來,她已經露出了自己那張真實的本來麵容,接著,在我還要用鹹豬手數她臉上的雀斑核對身份時,倒進了我的懷裏……
過了一個時辰,我倆疾步從屋裏出來,閃到院門前,大院鐵門仍然緊閉,四周是死一樣的靜寂,不知道人們都哪裏去了。
我倆並肩上前,我拉開門栓,一拽院子的大鐵門,準備走出大院,哪知院門就像有人在外麵猛推了一把一樣,竟應手而倒!我倆沒有防備,躲閃不及,一下子被沉重的大門和隨之而倒的門洞牆磚壓在了底下。
幾經掙紮還是動彈不得。“真是陰溝裏翻船啊。”運足氣力,我大吼一聲猛力奮起,豈料一腳蹬空,定神細看,卻是換了時空,竟已置身自己家中,抱著電腦正倚在沙發上了。
其時,正是臨近傍晚時分,斜陽夕照,滿室瑰麗光影。
原來,這一切卻是一場白日殘夢,醒來已經是黃昏了。
(完)
以前這篇到《十七》就倉促結束了,當時也寫了這個(十九)結局。現在沒事,也不願意浪費花了心血的文字,就修改一下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