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剛才在聯歡會的飯桌上,老楊半斤五糧液下肚,話就開始多了。老楊屬於那種一喝就高,一高就愛生事的酒德不好的人。我雖然從來沒有和他一起喝過酒,但卻聽別人議論過。他是他們原機關裏仕途不順的老一輩人物,平時就總是牢騷滿腹的,人雖不壞,但話損,出言刻薄,得理還不依不饒地愛糾纏到底,所以一般來講大家都讓著他。不過不知為什麽,小唐雖然和他經常針尖對麥芒的鬥嘴,但兩人關係卻最好,甚至儼然有忘年交的意思了。
當時老楊在四處出擊尋釁之後,不知是沒怎麽遇到抵抗還是怎麽回事兒,最後隻是掃了一眼和小唐坐在一起的我,卻向一直不緊不慢地和人說著話的S姐發難了。
“S姐。”老楊一手拿著自己的酒杯,一手拿著一瓶剛打開的酒,歪斜著身子走到坐在我桌子對麵的S姐身前,把酒瓶往S姐麵前的桌子上一放。“都說我今天話多,我就不再多說了。來,我給S姐滿上。”接著不由分說就把桌上S姐裝著飲料的杯子搶過來,把裏邊的飲料順手倒在了S姐旁邊小孫麵前的空碗裏,然後就給S姐的杯子裏倒滿了酒。
S姐那天穿了一件銀灰色的西服套裝,美麗迷人的外表和舉手投足之間透出的高貴典雅的不凡氣質,一出場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成為了聯歡會上的焦點。當然,我自然更不例外,雖然和小唐一直忙活著登記,發禮品,紅包的工作,但眼睛卻從沒停了偷偷地欣賞著S姐,隻不過相當隱蔽罷了。不過在照例介紹,寒喧,禮貌的交談後,S姐卻並沒有像那些愛出風頭的女眷們那樣紮堆兒,而是選擇了我們這較為冷清的桌子邊坐下了。
S姐看老楊給自己杯子倒酒,開始攔了一下,但沒攔住,就站起來笑著說:“老楊怎麽這麽客氣?我不喝酒,就拿點兒飲料陪你吧,你們今天盡興。”
“S姐這可是瞧不起我們幾個財務部的人啊。”老楊用這種市井的語言和口吻粗魯地打斷了S姐的話,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往S姐手裏塞:“你不喝我們怎麽盡興?我敬S姐一杯,咱倆幹了。”
S姐依舊是麵帶微笑地說:“老楊你還給我上綱上線了,我這巴結你們都來不及,還敢瞧不起?”說著接過酒杯又放回桌子上。“我一會兒還得上國展那兒找李局去,有好幾個熟人呢。這樣吧,我少喝點兒意思意思,關鍵是你們喝好了。”
“我都斟上了,S姐要不喝我以後還怎麽在公司呆下去,咱這桌子的人可都和我幹杯了,就是李局在這裏也不會不給我老楊麵子的,當初我在局裏風光時,李局才......”老楊仍是用這種低俗的腔調叫著,好像蹬三輪兒的車夫們在煙霧繚繞,人聲嘈雜的小酒館裏臉紅脖子粗地爭吵一樣,已經有點兒喪心病狂了。真不知道這麽多年他是怎麽在機關裏混的。
本來以S姐在場麵上的應對能力,老楊並不是對手,就是單以酒量上說,以我的觀察,老楊也未必能占了上風。我就曾經看過S姐喝下去一大杯白酒後還談笑自若的一次。一般來說,在當時的情況下,來的這些男人,任誰在麵對S姐的微笑及得體的應對時都會見美而怯,自慚而退的,偏偏老楊這塊料今天不知是真喝高了還是借題發揮,竟逆流而上,和S姐犯混了。
周圍的人大概懾於老楊的淫威都沒吱聲,或許還想看笑話也未可知,隻有小唐急的直說老楊別鬧了。看到老楊的唾沫星子都似乎濺到S姐臉上了,我不顧出場時機的不妥和小唐的暗中拉扯,站起來向老楊走去。
“老楊。”雖然心裏升騰著怒火,但我卻極力壓抑著自己,表現得坦然自若地樣子。“這兒都還等著你代表咱們這桌子的人去那邊桌子敬酒了,你不保存實力,在自己人這裏耗什麽勁兒?”說著,我站到了S姐身旁。和老楊說話時,看到S姐意味深長似地微笑著看著我的樣子,我心頭一熱,幾乎忍不住一腳向這個冒犯了我心中所愛的老楊踹去了。
“哦,我以為是李局了,嚇我一跳,原來是S姐的小兄弟保駕護航來了。”老楊大概是真喝多了,大餅一樣的圓臉泛著油光,平時就發紅的酒糟鼻子此刻在大廳眩目的燈光下就像指示逃生的緊急燈一樣熠熠放光。“你這是護主心切,還是護花心切呢?”說完這話,老楊獵犬搜尋目標似地抽了抽鼻子,業已渾濁的兩眼眯縫著,直直地看著我。
旁邊桌子坐著的人似乎已經發現了我們這邊的異常,紛紛停下了交談看向這邊。形勢不妙,我不能跟老楊繞圈子玩兒,等著大家都圍上來了。
“來,老楊。”我拿起S姐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身子順勢擋在S姐身前。“別看我們辦公室就倆人,你非為難我們,那我們也隻好陪你了。可說好了,陪你這杯後,你還得代表咱們這桌子給那邊幾個桌子敬酒去啊。”說著,我向老楊揚了揚手裏的酒杯,沒等他有所表示,就幹脆利索地將酒一飲而盡了。
老楊看著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愣了一會兒,然後卻回頭衝著仍坐在桌子邊的小唐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你看你這魚眼珠兒給人家補的,眼睛都放了光的護著S姐啊。”說完,竟沒再說任何話,隻是將自己杯裏的酒也幹了,很疲憊地樣子,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一場衝突消弭於無形,連我都覺得僥幸。隻是在我回到座位上時,看到老楊和小唐都神態落寞木然地樣子,心裏突然間升起了一種異樣的,奇怪的感覺。
臨走時,老楊過來囑咐小唐把裝錢的紅包放回公司的保險櫃裏,又說他已經和李局打過招呼,這兩天機關有事兒就不來公司了,讓小唐有事兒給他打電話。然後似乎是故意為了讓站在小唐旁邊的我聽到一樣,忽然提高了聲調:“也別說,這一晃,李局的老伴兒過世都快兩年了。”緊接著老楊又轉向我,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說了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你今天這酒真是喝的太急了,等李局結婚時你再給S姐露這一手多好啊。”
老楊帶著酒氣說的這話當時倒是讓我疑惑了一下。李局和老楊他們都在一個機關,老楊肯定知道一些李局的小道消息之類的花邊新聞,特別是老楊是他們機關裏的老人,又是負責財務的,了解一些內幕一點兒也不稀奇,但老楊提到了S姐還是有些讓人奇怪,也許老楊確實是喝過量而胡言亂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