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煩亂彈(六)：高尚的運動與運動的高尚

“滑雪是一項高尚的運動，那什麽運動是不高尚的呢？”一向沉默是金的老大端起茶壺，淺笑低言，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個似乎不是問題的問題。

早七點至晚八點，從風雪如歌的Tremblant回到陰霾層層的京城，七位滑雪鐵杆一邊望穿秋水望廚房，一邊正襟危坐聚一堂。等上菜最是心煩，閑話雜題讒蟲般冒將出來。

一時語塞。是啊，什麽運動是不高尚的呢？滑雪做為一項運動，又到底“高尚”在何處呢？在政府做了一個多月的公務員，下意識地把一個問句變成數個反問句，再加上若幹近義詞配一些修辭手段交差的我，一時還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這是一個帶陷阱的質問。“滑雪是否屬於高尚運動”和“是否存有不高尚的（體育）運動”是兩回事。一不小心，說著說著沒準把自已給都給賣了。幸好詭辯是阿煩打小練就的吃飯的本錢：

“讓我用一下排除法：大家肯定都認為滑雪不會是一項低俗的活動吧？”，點了一些低俗食物加一道高尚菜肴之後，我接過話題（注：把“運動”換成“活動”，是一種偷換概念。加上肯定式問句，是老莊常用的春秋伎倆）。

四座無人反對（注：要有人膽敢說滑雪低俗，會被哄出去。這是利用了老毛的群眾效應）。“那滑雪也不是一項平庸的運動吧？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掌握的吧？”我接著擺開邏輯（同時把活動換回到運動）。曆時數年苦練仍無法遊刃Mogul的咱們，自然隻有點頭的份兒。可不是嘛，在“是否有天糞”和承認“滑雪是否易學難精”這兩個選項之間，是不用猶豫的。

“那隻剩下高尚了！”我立刻推出第一階段“強盜邏輯”的結論。大家此時已經無力反駁，心裏隻想著第一道會上啥，該誰先動筷子？肥羅此時已經盤算是否該和小水一樣兒童優先。

風卷殘雲，說時遲那時快。105大洋一桌的飯菜轉瞬間隻剩下兩個雞翅。裝疙瘩湯的大盆潔淨可鑒，幾十根鐵簽雪板般錚亮。

 

什麽運動不高尚呢？要說清楚，得先從說文解字入手。“高”字易解，說說“尚”字吧。古漢語同音近義，“尚”乃“上”之近義詞也。所謂尚書，就是給皇上寫字或代替皇上執筆的官兒。崇尚，風尚，高尚，時尚等詞中的“尚”，還含有向上的一種動感。另外，古漢語中形容詞的構詞特點是前字定性，後字修飾。比如“時尚”和“高尚”有所不同。時尚通常是一個時間段中眾所推崇的意思，格調可能高也可能不高。而“高尚”的定性字“高”，可解釋為地位尊貴（i.e. 高貴），出類撥萃（i.e. 高雅），或程度、難度較大（i.e. 高深）等意。

綜合一下，在修飾“運動”這類名詞時，“高尚”應解為：易學難精，促人精進無止。

當然，傳統上高尚運動還被理解為：少數“地位尊貴”的人有條件參與的運動。比如馬術需要的純種馬，一般老百姓能玩嗎？美洲杯帆船一隻就要幾千萬，既要碼頭又要出海的，漁民們肯定不玩。但隨著時代的發展，不少傳統的“高尚運動”都走進民間，從小眾走向大眾（比如高爾夫運動）。而那些就願意保持血統的運動（如馬術），人們給它們起了一個更定性的形容詞：貴族運動。

運動的起源大體有三種：來自民間的運動（如田徑），來自貴族的運動，以及貴族運動平民化後的體育活動（如羽毛球）。曆史的趨勢是越來越多的貴族運動走下神壇進入民間。從這個角度上看，高尚與高貴有一定的分野。然而體育運動追求的本質從未改變：在挑戰自我中發現趣味並享受快樂。從這個角度上講，高尚不應該成為區分各項體育運動的形容詞，而應該是附屬於運動的名詞。

隨曆史而變的是高尚的運動，不朽的是運動的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