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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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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畔的薔薇
清晨往鬆林裏去散步,我在林蔭路畔發見了一束被人遺棄了的薔薇。薔薇的花色還是鮮豔的,一朵紫紅,一朵嫩紅,一朵是病黃的象牙色中帶著幾分血暈。
我把薔薇拾在手裏了。
青翠的葉上已經凝集著細密的露珠,這顯然是昨夜被人遺棄了的。
這是可憐的少女受了薄幸的男子的欺給?還是不幸的青年受了輕狂的婦人的玩弄呢?
昨晚上甜蜜的私語,今朝的冷清的露珠……
我把薔薇拿到家裏來了,我想找個花瓶來供養它。
花瓶我沒有,我在一隻牆角上尋著了一個斷了頸子的盛酒的土瓶。
-﹣薔薇喲,我雖然不能供養你以春酒,但我要供養你以清潔的流泉,清潔的素心。你在這破土瓶中雖然不免要淒淒寂寂地飄零,但比遺棄在路旁被人踐踏了的好吧?
二、夕 暮
我攜著三個孩子在屋後草場中嬉戲著的時候,夕陽正燒著海上的天壁,眉痕的新月
已經出現在鮮紅的雲縫裏了。
草場中牧放著的幾條黃牛,不時曳著悠長的鳴聲,好像在叫它們的主人快來牽它們回去。
我們的兩匹母雞和幾隻雞雛,先先後後地從鄰寺的墓地裏跑回來了。
立在廚房門內的孩子們的母親向門外的沙地上撒了一握米粒出來。
母雞們咯咯咯地叫起來了,雞雛們也啁啁地爭食起來了。
--“今年的成績真好呢,竟養大了十隻。”歡愉的音波,在金色的暮靄中遊泳。
三、水墨畫
天空一片灰暗,沒有絲毫的日光。
海水的藍色濃得驚人,舐岸的微波吐出群魚喋嗡的聲韻。
這是暴風雨欲來時的先兆。
海中的島嶼和鳥木的雕刻一樣靜凝著了。
我攜著中食的飯匣向沙岸上走來,在一隻泊係著的漁舟裏麵坐著。
一種淡白無味的淒涼的情趣-我把飯匣打開,又閉上了。
回頭望見鬆原裏的一座孤寂的火葬場。紅磚砌成的高聳的煙囪口上,冒出了一筆灰白色的飄忽的輕煙……
四、山茶花
昨晚從山上回來,采了幾串茨實
、幾簇秋楂,幾枝蓓蕾著的山茶。
我把它們投插在一個鐵壺裏麵,掛在壁間。
鮮紅的楂子和嫩黃的茨實襯著濃碧的山茶葉-這是怎麽也不能描畫出的一種風味。
黑色的鐵壺更和苔衣深厚的岩骨一樣了。
今早剛從熟睡裏醒來時,小小的一室中漾著一種清香的不知名的花氣。
這是從什麽地方吹來的呀?-
原來鐵壺中投插著的山茶,竟開了四朵白色的鮮花!啊,清秋活在我壺裏了!
五、墓
昨朝我一人在鬆林裏徘徊,在一株老鬆樹下戲築了一座砂丘。
我說,這便是我自己的墳墓了。
我便揀了一塊白石來寫上了我自己的名字,把來做了墓碑。我在墓的兩旁還移種了兩株稚鬆把它伴守。我今朝回想起來,又一人走來憑吊。
但我已經走遍了這莽莽的鬆原,我的墳墓究竟往哪兒去了呢?
啊,死了的我昨日的屍骸喲,哭墓的是你自己的靈魂,我的墳墓究竟往哪兒去了呢?
六、白發
許久儲蓄在心裏的詩料,今晨在理發店裏又浮上了心來了。--
你年青的,年青的,遠隔河山的姑娘喲,你的名姓我不曾知道,你恕我隻能這樣叫你了。
那回是春天的晚上吧?你替我剪了發,替我刮了麵,替我盥洗了,又替我塗了香膏。
你最後替我分頭的時候,我在鏡中看見你替我拔去了一根白發。
啊,你年青的,年青的,遠隔河山的姑娘喲,飄泊者自從那回離開你後又飄泊了三年,但是你的慧心替我把青春留住了。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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