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在故鄉見到中學同學後,我腦袋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如果從來沒有離開那座城市,就地娶妻生子,混個市交通行長當當,不也挺好。何苦折騰到這麽遠的地方,最後還不就是那麽回事。這個感想,也不是空穴來潮,而是有點原因的。我中學那個同桌女生,叫海英,挺好看的,白皙的臉稍有紅暈,一副淺色透明邊眼鏡,把她大大的眼睛襯托得更大了。她雖然家庭條件比我好,比我大一兩歲,但我學習好啊,那年頭學習好就是爺,沒準兒追求一下也能得逞。但我好高騖遠,沒有這樣做,上了大學漸漸就把這事忘了。於是她就嫁給了同學老齊,老齊後來當了市交通行長。當然女同學還有小敏小斌等等都很不錯。
這樣的想法在看電影《教父》的時候也出現過。你看最後,麥可克裏陽(Al Pacino飾)在老家西西裏,老態龍鍾,坐在一個破舊的椅子上孤獨地曬太陽,忽然頭一歪,倒到地上就死了,小狗也不知出了什麽事。年輕時在紐約和拉斯維加斯叱吒風雲的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但是人是不會這樣滿足的,我知道我不會。懷舊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搖搖頭鎮定一下還得繼續前行。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的地方要走,然後它們再讓我懷舊。但是我現在想冒天下之大不韙地說,所謂更多的地方最值得的也不過就是紐約和新澤西。人們說行千裏路讀萬卷書,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懷舊,或者說是為了讓懷舊更豐富。有的人行千裏路去了葡萄牙、田納西,在我這個紐約客看來,都是白走了。如果沒有在紐約新澤西住過,那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首先,你看電影不會有我想的那麽多,比如,教父這部片子,你一個住澳大利亞的人隻能想象一下,完全沒有我的那種感懷。就是下麵這個最基本的場景,我也有比你更豐富的聯想,因為我有親身體驗。
這是教父裏克裏陽家大家臣克萊門紮(Peter Clemenza)和鞣克( Rocco)殺泡萊(Paulie)的場景。這時克萊門紮對鞣克說,槍留下,吃的拿著。(Leave the gun. Take the cannoli)。
有一次我開車到了那裏,旁邊的蘆葦蕩沙沙作響,遠處的自由女神像依稀可見,我也像克萊門紮那樣撒了潑尿,然後重複了一下那句話走了。你如果千裏之行到了赤道幾內亞肯定沒我的感覺。當然你有其他感覺,但真的不算什麽。
如果隻有教父的影也還是差了不少意境,得有歌。開車到這裏,要經過新澤西高速公路,叫New Jersey Turnpike。高速公路哪都有,但是這裏入了歌,一首偉大的歌,起碼我喜歡。賽蒙和嘎芳口(Simon and Garfunkel) 用優美的和聲唱到:“我數著新澤西高速上的車,他們都來尋找美國,都來尋找美國,都來尋找美國。”
"Kathy, I'm lost", I said, though I knew she was sleeping
I'm empty and aching and I don't know why
Counting the cars on the New Jersey Turnpike
They've all come to look for America
All come to look for America
All come to look for America
賽蒙不愧是偉大的歌手,他懂如何用羽毛撩撥人的心弦,尤其是紐約客的。如果他和嘎芳口不是在皇後區長大,如果沒有在中央公園裏演唱過,如果我不是個新澤西人,沒有在新約克上班生活,那一切就不對了,就好像物理定律錯了一樣。但是現在一切就都很合乎邏輯。
我尤其喜歡賽蒙的那首短歌:Bookend。他們輕輕地唱著: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純真的年代,充滿秘密(自信)的年代
一定是很久以前了,我有一張照片
它保留著你的記憶,那是你僅存給我的東西
Time it was, and what a time it was, it was
A time of innocence, A time of confidences
Long ago, it must be, I have a photograph
Preserve your memories; They're all that's left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