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央行新行長植田的第一天

2023年4月10日，東京氣溫升至21度，哪怕是一小段步行也足以讓我出汗。當天上午11點左右，植田先生作為行長首次抵達日本央行總部。他穿著深藍色西裝，係著素藍色領帶。 

日本銀行的主要分行位於東京日本橋本石町，這裏原本是江戶時代金座的所在地。 金座是專門承擔金幣鑄造的貨幣發行機構。日本央行在貨幣和物價控製上苦苦掙紮，而江戶幕府在江戶末期金幣大量流向海外時也遭遇了貨幣和物價控製的重大失敗。 

江戶時代末期，日本的金銀兌換比例為1：5，而美國和歐洲則為1：15。換句話說，如果外國投資者將白銀帶到日本，他們就能以少三倍的價格買到黃金。由於全球套利，據說有10萬到50萬兩的金幣從日本流出。江戶幕府最終試圖通過改變金銀匯率以與其他國家相匹配來解決這個問題，但這反過來又導致了大規模的通貨膨脹。與美國和歐洲的貨幣談判失敗，而在貨幣和物價方麵失控，日本有著長期而深刻的混亂曆史。

4月10日，行長植田和男與日本央行副行長內田真一、金融廳前廳長冰見野良副行長一起前往國會，並於下午6時進入總理大臣官邸。接到岸田文雄首相的正式任命後，雙方進行了約15分鍾的會麵。據報道，岸田先生和植田先生交換了意見，表示“在當前高度不確定的情況下，讓我們密切溝通並進行靈活的政策管理。” 

植田於當天晚上7點15分在日本央行舉行了他的首次新聞發布會。

 “我叫植田，我被任命為日本央行行長。”植田開始慢慢地說話。 “正如我在國會發言中所說，自 1998 年新日本銀行法案頒布以來的 25 年來，實現物價穩定一直是日本央行和我本人麵臨的長期挑戰。包括我擔任理事會成員期間，我們領先於世界實施了各種政策，包括零利率政策、期限政策、量化寬鬆政策，以及現在的數量和質量的貨幣寬鬆政策。我期待在理論和實踐上努力完成我們實現物價穩定的使命。” 

日本央行一位官員表示，當天新聞發布會的原定問答是“規劃部門提前精心準備的”。他的前任黑田東彥（Haruhiko Kuroda）於1999年至2003年擔任財政部長，並於2005年至2013年擔任亞洲開發銀行行長。他在就任日本央行行長之前就已經習慣了與記者打交道，幾乎沒有失態的風險。盡管植田先生曾擔任過日本央行審議委員會成員，但他對召開有眾多媒體人士參加的新聞發布會還是缺乏經驗，我們並不確定他會如何處理。 

植田那天能夠“安全駕駛”通過記者招待會，可能是因為他得到了計劃部門的細心規劃。媒體的注意力集中在如何修正貨幣寬鬆政策上。當然，修正意味減少貨幣寬鬆政策。最初，植田先生被視為對修改自 2016 年以來實行的收益率曲線控製（YCC，短期和長期利率控製）持積極態度。 日本YCC 將長期利率上限限製在 0.5%，是全球前所未有的貨幣寬鬆政策。

 
“我認為你說的是??操縱長期和短期利率。隨著海外利率下降，我認為收益率曲線的形狀總體上變得比以前更加平滑。考慮到當前的經濟、物價和財務情況，我們認為繼續當前的YCC是合適的。” 

如果植田先生就取消YCC做出積極表態，日本長期利率將麵臨大幅上升的風險。投機者正在等待這樣的聲明，但植田先生輕鬆否認了人們早期的修正預測。 

植田先生還被問及負利率政策。這也是自2016年以來前所未有的貨幣寬鬆措施，其中包括對部分將準備金存放在日本央行的私人銀行實行0.1%的負利率。它可以說是對在日本央行存入過多資金的私人銀行進行處罰的製度。日本銀行的目的是使得剩餘資金不是簡單地保留在日本央行，而是將其用於向企業和家庭提供貸款。

“負利率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是構成當前強勁貨幣寬鬆基礎的政策。另一方麵，也有副作用，但我認為主要影響是在對金融機構的利潤上。但是，由於金融機構整體資本基礎充足，我認為其金融中介功能得到了充分發揮，對利潤的負麵影響是有辦法減少的，但我認為這個政策已經得到落實。目前基礎通脹率還沒有達到2%，繼續實行該政策是合適的，我對這些正在考慮。” 

植田先生回應否認了提前廢除負利率政策。本質上，這是一份聲明，表明前行長黑田東彥製定的當前寬鬆政策不會很快被修改。 

“新聞發布會滿分。太棒了。”植田先生離開後，一位日本央行官員鬆了一口氣。當日，股價、利率、日元收盤未出現大幅波動。 

另一名相關人士原本對植田先生有些不拘小節的行為感到擔憂。 2000年，當植田先生還是日本央行審議委員會成員時，一份周刊報道說他經常光顧六本木的一家俱樂部。這本身並不是問題，但令人擔憂的是，有人試圖利用植田先生的不警惕來暗中破壞他。東燃前社長中原伸之同時成為審議委員會委員就非常注意。 日本央行一位官員表示。中原先生從外麵進入日本銀行時，對周圍的環境非常小心。出身於學術出身的植田先生沒有那樣的敏感度，無論好壞，這都導致了他言行不嚴謹。有時他的真實感受會口誤說出。日本央行迫切需要防止植田先生在起步之初就陷入困境。 

火山岩漿仍然存在於市場和政治世界中 

事實上，金融和資本市場處於如此瞬息萬變的狀態，植田先生的一個失誤就可能造成重大混亂。一個可能是債券市場國債反複賣空。 

2022年4月至2023年3月，外國投資者淨賣出國債等國內中長期債券99671億日元。這一年的銷售額是自2005年以來最大的一次，可以追溯到過去。外國投資者認為日本央行的寬鬆措施不具有可持續性。對於想要賣空政府債券的投機者來說，這是一個商業機會。 他們試圖通過大規模這樣做來賺錢。 

賣空是先借入政府債券來出售，然後在價格下跌後回購並返還給所有者的交易。如果以1億日元的價格出售借來的政府債券，並以8000萬日元的價格買回，那麽您將獲得2000萬日元的利潤。利率上升意味著債券本身的價格將會下跌。對於投資者來說，如果認為日本央行肯定會減少貨幣寬鬆，那麽做空國債肯定是獲利的方式。

例如，總部位於倫敦的投資公司 BlueBay Asset Management 自 2022 年 6 月以來一直在做空日本政府債券。這是因為他們預計日本央行將減少貨幣寬鬆，日本國債價格肯定會下跌。 

盡管該公司規模不大，管理資產達1200億美元（約合177萬億日元），但卻因賣空日本國債而聞名。正如這一押注所希望的，日本央行決定於 2022 年 12 月縮減貨幣寬鬆政策。日本央行此前將長期利率上限目標定為0.25%，但這個月上調至0.5%。獲得巨額利潤的 BlueBay 宣布勝利，稱“這符合我們的預期”（首席投資官馬克·道丁的話）。他們認為從黑田轉向植田，日本央行將進一步減少貨幣寬鬆，決定繼續賣空日本國債。 

2023年1月，外國投資者出售了41,190億日元的政府債券（不包括短期政府債券）。這是創曆史新高的，超過了2022年9月的單月最高值2200億日元。 

植田先生的首次記者招待會就是在如此微妙的時機舉行的。如果植田先生不小心脫口而出減少貨幣寬鬆的計劃，就會出現更大規模的政府債券拋售，這可能導致長期利率飆升。

另一件事是，火山岩漿也正在政治世界中積聚。 

2月27日，植田先生被召集參加參議院眾議院指導委員會會議，國會要審議是否批準日本央行的人事變動。等待提問的人是參議院自民黨安倍派代表世耕弘成，他是參院秘書長。 
世耕先生首先表示：“作為曾參與過安倍經濟學一部分的內閣官房副長官兼經濟產業大臣，我想確認一件事。”他問道：“您如何評價安倍經濟學？您想繼承它嗎？您是否決心繼續參與其中（作為日本央行）？”植田先生很快就遭到了連珠炮般的提問。

植田先生在發言中談到安倍經濟學時說道：“（政府 和日本央行）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創造了一個非通貨緊縮的局麵。企業利潤增加，盡管人口減少，就業卻擴大，尤其是婦女和老年人。我認為我們正在看到穩定的結果，”他給出了最全麵的評價。岸田首相辦公室在實施日本央行人事變動時，對自民黨第一大派係安倍派的動向保持警惕。對於失去了堅實領袖的安倍派來說，“安倍經濟學”是該集團最大的團結力量。安倍黨的一些成員對政府表示勸阻，稱“如果修改安倍經濟學，日本央行的人事計劃將不會獲得批準。”世耕先生在回答問題時考慮到了這些安倍的支持者。從政治和市場角度來看，日本央行所處的環境使得日本央行從一開始就很難做出任何寬鬆的調整。

但不論怎樣，新行長有了一個平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