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遠行
我的隨筆
十年前，普林斯頓大學倫理學教授彼得·辛格在TED大會上做了一次講演，題目是“為什麽要提倡有效利他主義以及如何實施“。TED大會召集了眾多科學、設計、文學、音樂等領域的傑出人物，分享他們對技術、社會和人的思考和前瞻，可以說是影響社會思潮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大會。
辛格先給人們看了一個錄像，內容是某地的一個傍晚，不知為什麽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徘徊在街頭，一輛卡車從對麵開過來。按說這是一條小街，不是高速公路，卡車開得不快，有足夠的理由停下來，但它沒有。小孩被碾過。卡車稍微停了一下就開走了。據說小孩叫“悅悅”。
之後在監控錄像攝下的鏡頭裏，我們看到走過的行人，大搖大擺地繞過被撞的悅悅，好像她就是一堆垃圾，直到很久之後一位清掃員叫了車，把孩子送去醫院。但為時已晚，悅悅不幸死去。
辛格停下來問聽眾，“你們當中有多少人在看到這種情況時，會對自己說，不，我不會繞開，我要救助，如果是這樣，請舉手。”幾乎所有聽眾都舉起了手。
辛格繼續說，我相信你們，但是，在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有些自得的時候，你們是否想過，現在的世界上，每天都有兩萬個孩子，因為吃不飽而死去。你們有沒有想過，在他們還沒有死去的時候，你們該為他們做些什麽？
接下去，辛格提出了“有效利他主義”的必要性。富裕的人們應該稍稍減少他們的奢侈品消費以便去幫助這些孩子。不僅如此，人們還應該尋找最有效的辦法來做慈善。這就是有效利他主義。通俗地說，就是在慈悲為懷的道德理念上加一點計算，把每一塊錢都花在刀刃上，讓那些最需要這一塊錢的孩子能得到幫助。
辛格在做這個講演的時候，有效利他主義還處在方興未艾的時候，但很快，有效利他主義就在美國的矽穀、華爾街和著名大學的校園裏越演越烈。2022到2023兩年中，美國的高科技金融業和高科技產業方麵發生了不少大事，其中很多與這個運動有聯係。比如加密貨幣交易所FTX的倒閉以及它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山姆·班克曼-弗裏德的被捕和定罪，以及引領人工智能革命的高科技公司OpenAI的董事會與CEO 在公司管理上戲劇性的爭鬥。在山姆·班克曼-弗裏德這個事件裏，我們知道，他在麻省理工學院快畢業的時候，曾想去做慈善工作，正好碰上有效利他主義的開創者之一、牛津大學的年輕副教授威廉麥克阿斯基爾，後者告訴他，憑他的能力，他可以去華爾街掙更多的錢捐給慈善機構，這比他親自去做慈善更有效。山姆·班克曼-弗裏德記住了這個道理，在華爾街工作期間得到同樣懷有有效利他主義信念的投資者投資，與同樣懷有有效利他主義信念的朋友們一起創建了加密貨幣交易所FTX。在之後的幾年裏，山姆·班克曼-弗裏德給有效利他主義運動捐了上億美元。在OpenAI這件事上，懷有有效利他主義信念的的董事會成員在2023年11月17日把CEO山姆奧特姆罷免，認為他的工作偏離了公司建立時與有效利他主義更接近的初衷，四天之後董事會辭職，奧特姆回歸。有效利他主義對很多其他矽穀和金融業有影響的人物也有影響，例如，全球首富馬斯克推特說：麥克阿斯基爾的理念與他的基本一致。
但是，那個被車碾傷沒有得到及時救助而死的小孩“悅悅”隻是作為有效利他主義講演的一個開場白的例子出現。她不僅被人繞開，而且也被辛格繞開，更被有效利他主義的精英和億萬富翁們繞開。
因為悅悅不是被餓死的，也不是生活在一個貧困線以下的社會裏，所以有效利他主義的捐助不會來到她的身上，救助她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這些精英“有效”計算的“前沿麵”上。
悅悅的死，是因為一種對人命的漠然，一種隻在乎自己生存的自私。這不僅隻是出現在幾個人身上，而是彌漫在整個社會之中。因為這種漠然和自私，類似的事情不僅經常出現在別人的“文茹”身上，也不時出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比如，我們經常看到，有些孩子被同學甚至老師欺淩，其他人袖手旁觀，其中一些還無故從樓上掉下來，不停的被學校說成是自殺。但受傷者也如魯迅筆下的華老栓一樣，他們對人無辜的死依舊漠然，對能得到人血吃卻很在意。
解救“悅悅”這樣的孩子，需要的是啟蒙。啟蒙，按字麵的意思就是把一雙被蒙住的雙眼打開，讓它能得到陽光的普照，能看到五顏六色，從而變得更靈動，豐富的內容進入內心，從而能做正確的事。
倫理學教授辛格對大家挑戰說，了解到人世間的貧窮和饑餓，你袖手旁觀就是一種漠然，道德上說不過去。
而我認為，貧窮和饑餓固然要消除，但貧窮的背後是不是還有沒有得到啟蒙的原因？如果根本問題不解決，慈善就猶如往漏水的桶裏麵防水，那是永遠沒有盡頭的。
其次，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也就是說，有效利他主義本身就不是有效的。不論計算多麽精確，也是無濟於事的。
相反，計算應該用於啟蒙。啟蒙本身就比利他更有效。有效啟蒙就會遠遠比利他更有效。
“有效”這兩個字，本身也是啟蒙運動的產物。它的出現可以追溯到功利主義，或叫效益主義。指的是做事要“為最大多數人帶來最大幸福”。1748年出生的英國人傑裏米·邊沁 (Jeremy Bentham) 是它的發明者。因為這裏強調了“最大”，使得本來是一種道德理論的東西具有了數學上的吸引力。說它是啟蒙運動的產物，因為很受人尊敬的蘇格蘭啟蒙運動人物，1694年出生的哈奇森和1711出生的休謨都有這種想法。哈奇森指出在選擇最為道德的行動的過程中，美德與特定行為所能造福的人的數量成正比。休謨則說，在所有的道德判定中，人類的總體效益都應當是最重要的因素。
效用主義的問題也出於它的“有效”。反對者批評它對幸福或者福祉的量化、比較以及測量。“苦行僧的生活是否比開心的放蕩者更好或者更壞“這一問題可能沒有答案，但是效用主義強製我們去比較。馬克思批判過，教皇也批評過，認為效用主義把人物質化。但是，強製人去思考每一件事的利弊，把每一塊錢都花在刀刃上也沒什麽不好。正式本著這樣的態度，我們才能看到，有效啟蒙比有效利他要有效得多。沒有啟蒙，利他主義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不論我們生活在哪裏，讓我們做一個有效啟蒙主義者吧。不要對錯誤的、虛假的、惡毒的、醜陋的事情熟視無睹，那樣的社會一定會反噬你。做正確的、真的、善的、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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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以為然。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保證他人今天遭遇到的苦難和不公明天不會落到你身上。
資源上限是調整動物數量的一個自然機製。
一個草原隻能承載一定數量的動物。動物數量超過這個數量，草被啃光，這個機製使動物數量下降到草原能承受的數量。
現在，全球氣候變暖，森林消失，物種滅絕，哪一樣都跟全球人口超過地球承受能力有關。
沒有 Effective altruism，人們知道某片地方隻能養活那麽多人，超過了就養活不了，於是就不超過。
有 了Effective altruism，就使那個機製不再起作用。人們知道這片地方不管生多少人，都有遠方的富豪養活著，於是不再考慮人口數量是否能被自然資源所承受，就無限製地增殖。
這會加速全球氣候變暖，森林消失，物種滅絕，最終他們自己的土地或者被海淹沒，或熱到不適於人類生存，像 boomerang 一樣自己造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