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即為永恒—審美的時間尺度
(2009-08-07 15:4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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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這位將日譯詞匯“美術”引進中文的第一人,曾經對美做過這樣一個定義。他說:“美之性質,一言以蔽之,可愛玩而不可利用者是也”。也就是說:美的東西,雖然可能有用,但作為審美的對象,人們欣賞的是其美,而非其用。進一步,一個審美對象,或者應當完全與鑒賞者沒有利害衝突,如一幢建築,一幅畫,一首詩;或者為鑒賞者所完全無力駕馭,如高山大川,急風驟雨,慘烈悲劇等等。如果一個物品總是讓人想到它的有用之處,則極不可能成為一個審美對象。極端的說,美麗的東西就是無用的東西。
從時間尺度上看王國維的這個審美定義,審美的這個過程應該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一種在你第一眼注意到它時就打動了你的美,是一種完全審美意義上的美。當你繼續注視它的時候,你可能會發現更多的美,但是時間過長,就不完全是審美了。你即使沒有去想,實際上已經在“享受”,或者說是在“利用”這種美了。有了利用的意思,審美的過程就不純粹了。
從這個角度上看,印象畫派是純粹的審美藝術,他們要捕捉的就是那稍縱即逝的印象一瞬間,沒有任何利用的餘地。莫奈(Monet)1872年的《印象-日出》之所以偉大,就在於它幹淨利落的把審美與效用分開,把審美的瞬時性準確地詮釋下來。在他之前的畫大多是基於宗教題材的,雖然也有各種震撼人心的美,但總有說教的嫌疑和效用的成分。所以不是完完全全的審美。時間久了,人們認為那樣的畫才有深度,覺得印象畫是表麵的,膚淺的。
中國畫常常會把很多詩文寫在上麵,其實是對自身的審美價值不自信的表現。如果一幅畫不能在第一時間打動人,再多的解釋也沒有用。而且詩文越多,銘誌的意思也越強,這幅畫的審美價值就越低。西方的畫也不例外,備受推崇的《自由領導人民》對我來說,不僅審美價值極低,而且有些滑稽。
中國的詩詞在審美的意義上則有大量登封造極的作品。李白的詩大多是印象派的。三言兩語勾勒出窗前明月和落日登高的唯美印象。白居易的“春來江水綠如藍”更是印象得令人歎為觀止,莫奈無可奈何。
審美這個過程既然短暫,稍縱即逝,那麽收藏者就不應該是一個審美者。可是,如果說他們完全是為了擁有,或者是為了轉手賣個好價錢,也不全對。有些印象,隔一段時間去看它,仍然能驚心動魄,激動人心,值得收藏。
不過最偉大的印象,是那種銘刻在心的,不需重新審視卻曆曆在目的印象。人們的記憶力也可以證明這一點:我們很少能記住少時某一天裏的每一刻,但卻會記住一幅幅的畫麵,因為那些畫麵當時給我們的印象太深了。
刻骨銘心的印象總是要投入很多的感情才能銘記,所以這類印象大多和親情友情有關,尤以愛情為甚。這樣的印象三言兩語說不清,大概隻有電影才能勝任,如“鐵坦尼號”中那雖隻一日卻終生難忘的愛。但即使是在這樣的故事裏,讓主人公感動一生的,大概也隻是他們之間在一起的幾個瞬間。
人生若隻如初見,就是這個意思。
從唯美的角度看,這樣的印象雖然短暫, 但瞬間即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