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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蘭,普林斯頓和美國的立國精神

(2009-08-07 15:30:55) 下一個
到英國的第二年春天,我去了一趟蘇格蘭,  遊覽了愛丁堡,格拉斯考兩座城市以及有名的尼斯湖和萊蒙湖。 不過,我的目的不在玩,而在“研討”蘇格蘭。為什麽呢?原因有三。

首先,我寫過一篇叫做“蘇格蘭人如何決定了日本與中國兩百年的命運”的文章。在那裏,我講了蘇格蘭人如何在鴉片戰爭中擔當了英方急先鋒的角色,以及他們如何幫助日本實現了現代化,從而進一步阻礙了中國的發展進程這樣一個故事。我想,無知的憤恨無濟於事,不如去研究一下對手, 看看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人。

其次,我對這世界的很多看法,是在一些人的影響下形成的。而我後來發現這些人竟都是蘇格蘭人或者和蘇格蘭很有關係。他們當中首推亞當·斯密和大衛·休謨。這兩個人的思想,左右了我成年後的思考。其他還有很多人,如麥克斯韋,曾以優美的數學物理方程式,讓我在大學時代對科學如癡如醉,至今仍占據著我的興趣空間。當然也不能忘了拜倫,柯南道爾,司各特,史蒂文森這些文學大家了。

那麽,第三個原因呢?

這還得從位於美國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大學說起。我在那裏度過了求學生涯的最後五年,也是我在美國住過的時間最長的地方。 當人們問我在美國住在哪裏時,我會說是在普林斯頓。我在蘇格蘭的時候,想到的是普林斯頓那條叫做威德斯蚌的小街和古老的麥考士樓, 因為威德斯蚌和麥考士是普林斯頓大學最受尊敬的兩位校長,對普林斯頓的貢獻最為傑出,而他們都來自於蘇格蘭。如果說哈佛和耶魯是英國人按照牛津劍橋所建的,那麽普林斯頓大學就是蘇格蘭人按照愛丁堡大學建的。

為什麽普林斯頓是按照愛丁堡大學建的呢?因為一七四六年普林斯頓建校的時候愛丁堡和格拉斯考出現過一個叫做蘇格蘭啟蒙運動的文化鼎盛時期,代表性的人物就是亞當·斯密和大衛·休謨。

近代曆史上的啟蒙運動可以說有兩個:一個是法國啟蒙運動,一個是蘇格蘭啟蒙運動,並沒有英格蘭啟蒙運動。人們有時說的不列顛或英國啟蒙運動,其核心人物是亞當·斯密和大衛·休謨,所以實際上還是蘇格蘭啟蒙運動。 即使是法國啟蒙運動的核心人物伏爾泰,以及德國的康德,在看了斯密和休謨的書籍之後,也不得不歎為觀止。

不僅如此,美國立國的根基實際上就是蘇格蘭啟蒙運動的精神,和普林斯頓大學的精神是一至的。 即使不能說美國的獨立戰爭是普林斯頓和哈佛,耶魯之間的戰爭,起碼普林斯頓對美國的獨立積極參與,而哈佛和耶魯參與較少。在當時的大陸議會裏,三分之一是蘇格蘭後裔。在其中的二十五名大學畢業生中,九個來自普林斯頓,四個來自哈佛,耶魯的人數不出來。要是想到哈佛和耶魯比普林斯頓分別早建立了一個和半個多世紀,人才遍地,這就更說明問題了。

不光是參加的人數多,美國獨立時的領導者們也大多數受到蘇格蘭啟蒙運動和普林斯頓大學的影響。本傑明·弗蘭克林在獨立戰爭之前經常出入於愛丁堡精英們的辯論俱樂部裏。 托馬斯·傑弗遜念念不忘的老師威廉·史茂(William Small)來自蘇格蘭。傑弗遜在獨立宣言裏的名句,“我們堅信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這就是人生來平等,並被賦予了包括生命,自由以及對幸福追尋的不可剝奪的權利”,實際上就是蘇格蘭精神的翻版。甚至有人說, 傑佛遜借用的是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生布列法 (Ephraim Brevard) 在一七七五年為蘇格蘭愛爾蘭長老會起草的米克林堡宣言(Meckleuburg Decaration)。

第四任總統麥迪遜是威德斯蚌在普林斯頓大學的學生,他設計的三權分立互為牽製的政府形式深受大衛·休謨對人性分析的啟發。 美國憲法可以說是麥迪遜和另外一位蘇格蘭後裔亞曆山大·漢密爾頓構造的。漢密爾頓是喬治華盛頓的傳令官,和華盛頓的關係非人能及。他在任美國第一任財長期間,對美國的政府結構,外交和軍事政策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第三任副總統艾倫·博爾(Arron Burr)也是威德斯蚌在普林斯頓的學生,他的父親還是普林斯頓的第二任校長。美國人熟知的獨立戰爭時的口號“不自由, 勿寧死”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也是由蘇格蘭後裔亨利 (Patrick Henry) 提出的。海陸軍包括西點軍校都是蘇格蘭後裔建立的。

威德斯蚌和斯密以及休謨是同一時代的人,他在蘇格蘭的時候站在大衛休謨的對立麵,是教會方麵的理論權威。不過,他同樣是在愛丁堡大學受的教育,和蘇格蘭啟蒙運動的很多人是同學,所以他的觀念還是相當先進的。 由於普林斯頓是由蘇格蘭的長老教會(Presbyterian)教徒所建立,其董事會希望能把一個既懂得蘇格蘭啟蒙運動的精神,又和教會有關係的人請來。 所以,美國立國之父之一,普林斯頓畢業生本傑明·儒斯(Benjamin Rush)親自到蘇格蘭邀請威德斯蚌。威德斯蚌想來想去,感到上帝的選地可能要移到美國大陸了,於是答應了他的邀請。 在大海上航行了十一周後,威德斯蚌在一七六八年的八月到達了費城, 然後乘馬車趕往普林斯頓。他到的那天夜裏,在當時校內最大的建築,也是新澤西最大的建築,納索樓,學生們用點燃了的蠟燭歡迎他的到來。

威德斯蚌到了普林斯頓之後,一心要使它成為英語世界裏最好的大學。他要求學校不能成為學習教條宗教理論的場所,而是拓寬深耕心靈和精神的聖地。 他要求學生學習他昔日對手大衛·休謨的東西,因為他說要想說服對手首先要了解對手,可見其胸懷之寬廣。

獨立戰爭的時候,他搖旗呐喊說這不僅是美洲的曆史事件,也是人類史上的大事件。他說:曆史上沒有一刻在公民自由(Civil Liberty)不能得到保障的情況下,會有宗教的自由。獨立不僅關係到稅收和個人的自由,也是上帝在美洲大陸的神聖安排。由於他是唯一在獨立宣言上簽字的大學校長和牧師,他的弟子又是獨立戰爭中的領袖人物,英國的輿論界認為整個獨立戰爭都是威德斯蚌牧師的責任。在英國議會的辯論中,議員Horace WalPole 說:沒有什麽可悲哀的了。我們的美國表兄弟和一個長老會的牧師跑了,什麽都結束了。

一百年之後,也就是一八六八年,普林斯頓又迎來了一位從蘇格蘭來的牧師,詹姆斯·麥考士。他最有名的話是:在這所學校出來的學生,不能不懂數學和古典著作。數學強化一個人的推理能力,古典著作陶冶一個人的品味。一個牧師說出這樣的話, 很不一般。

一九零二年,蘇格蘭後裔,後來的美國總統伍德魯·威爾遜成為普林斯頓的校長,從此普林斯頓和其他學校一樣,成為一般性大學,宗教的色彩徹底褪去。威爾遜在職期間,出現了一件事,使普林斯頓小城變得更美,這就是卡內基湖的建造。

安德魯·卡內基出生在一八三五年的蘇格蘭。 他和父母移民到美國的時候,是十三歲。他幹了一些苦力活之後,學到了當時男孩子賺錢最多的手藝,就是當時的高科技:傳發電報。他的投資天才這時候很快的顯露出來。 他把發電報掙來的錢先投到火車業上,有了錢之後又投到鋼鐵業上,直到後來成為眾人皆知的鋼鐵大王。

一九零一年,卡內基六十五歲的時候,銀行家JP摩根和其他人用四億八千萬美元(相當於今天的一千二百億美元)把他的鋼鐵企業買走。摩根對他說:卡內基先生,您現在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

卡內基這時開始了他的慈善家的生涯。他捐助的卡內基圖書館遍及美國各地。普林斯頓當然不能放過這樣一個蘇格蘭同鄉財主。可是威爾遜校長經常向他招手卻不見回音。有一天卡內基和普林斯頓主管“體育”的白瑞德(Butler)聊天。白瑞德說和耶魯的劃船比賽總是在附近的河流中進行,貨船來來往往,比較危險。這話倒是讓卡內基記住了。他捐錢買地給普林斯頓建了一個湖。

可是一個湖不能當飯吃。威爾遜校長繼續要。 卡內基說我不是給了你一個湖了嗎?威爾遜說:我們想要麵包,可你給我們的是蛋糕。卡內基還是不給。 多少年以後, 建湖所買下了的地產是普林斯頓最貴的資產之一, 不能不佩服卡內基的眼光。 況且,沒有美麗的卡內基湖, 還能看到愛因斯坦和馮諾伊曼在湖邊散步的身影嗎?還能有如電影“美麗心靈”裏的景色嗎?

我和蘇格蘭的這個個人關係,讓我有機會接觸到蘇格蘭。又因為知道了蘇格蘭人主謀了鴉片戰爭,讓我們中國人近兩百年抬不起頭來, 更加深切。這個關係隨著我對亞當·斯密和大衛·休謨的興趣日增還真成了不解之緣了。

白大偉,二零零八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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