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府中國

一杯茶, 一台電腦, 時間悄悄從指間流逝;一句話, 一個玩笑,陽光偷偷沿簾縫偷視
個人資料
正文

最近常做起魯迅似的回憶: 也許可以算作我的成人教育的故事

(2010-01-31 08:01:50) 下一個

原標題:

最近常憶起一個人來: 也許可以算作我的聖經的故事
wadcChinese

小時候, 讀魯迅, 是折磨。 看不明白他要寫什麽, 為什麽他的文章那麽重要,
尤其是為什麽有必要放在教科書裏折磨涉世不深的朦朧少年。

如今, 人到中年的我, 看著眼前一樁樁發生的事, 讀著報紙裏網絡裏一樁樁拍案
叫絕的故事, 我忽然憶起小時候討厭的魯迅來。 憶起他原來也是個熱血網友, 對
社會上很多不平怒發衝冠, 一個疾惡如仇的搶手。 可惜, 可惜, 報紙上已經看
不到魯迅了, 連魯迅似的文筆也很難看到了。 看到的, 隻是風花雪月, 歌舞升
平, 避重就輕。 可惜呀, 可惜, 如今這麽多故事, 會造就多少大文豪。看看,
如今社會多麽豐富多采, 令人拍案稱奇的故事層出不窮。當然, 如今不光魯迅早
已作古, 連他後來的一些槍手比如[多收了三五鬥]的葉聖陶, [包身工]的夏衍也
已作古。 曆經晚清, 民國,新中國的海龜老舍先生也早已做了河仙。 但他筆下茶
館裏的很多人物比如劉麻子和小劉麻子們又都回來了, 隻是他們炫耀的已不是一塊
洋表, 而是更加呼呼拉風的大奔或法拉力。 他們很與國際接軌, 國外有的, 他
們立即就有。 男人渾身名牌, 女人必胯PRADA包, 等等。 不說了, 說了一定會
有人說你眼紅, 窮人你一定買不起, 這是”富貴“的象征。

還有更絕的, 連很多古代文學的作品裏才難得看到的場麵, 又都在短短的最近二
十年複活了!我甚為欣賞的紅樓夢又複活了。 紅樓裏的紈挎子弟, 貴族小姐, 姨
娘二房三房奶嬤仆人又一一再現人間, 連一次次抄家的悲喜劇也宛若剛才發生。賈
雨村式的判官和官員如今可是滿街都是。 王家, 賈家,鄭家等等為先帝賣命的如
今又都變成正統的貴族, 望族, 圈地霸地, 威震四方。

但是, 最讓我思念和感慨的, 還是魯迅。 為什麽, 當年的重點之重點文章,不
能不留下些許記憶。 如今又聽說魯迅要從當今課本裏消失了!消失得好, 他的話,
在如今富裕的中國確實已不合時宜。 隻有一些窮腿子, 有時還念起他。 說好像
很久沒看到他了。 他難道被禁了嗎? 好像也沒人能給出個答案。 禁了也好, 禁
了, 這世道就太平了。 大家喝著酒, 唱者小曲,逗逗穿緊身裙的小姐, 談論最
近誰誰發達了, 上進了。多熱鬧呀! 盛世, 欣逢盛世, 享受不到, 你活該。
如今, 人窮, 就是活該, 就該閉嘴。 除了幹活, 你有什麽資格談論國事參與上
層人的事呢!

隻是, 偶爾閑下來,還會有時想起他來。 想者, 沒有了魯迅, 當今的小學生中
學生, 還有什麽更值得一讀呢!也許, 我老了, 跟不上形勢了。 現在的社會是
你們的了。我早已不是其中的一份子。也許,人們也早以為我不存在了吧!

多年沒回國, 最近回國, 發現國人開始真的開始好學了。 連我沒讀過幾年書的本
家堂弟都會買幾本論語書給自己的侄女。詫異之餘, 我想弄懂這個含有一些三字經
的小書本子, 到底是個什麽東東。 汗顏一問, 原來, 這就是新興的國學。 看到
書店裏各種堆積如山的中外圖書, 我真的覺得自己沒有與時俱進。還好, 無意中
發現, 魯老先生對國學早有定義。 [現在暴發的“國學家”之所謂“國學”是什麽?
  一是商人遺老們翻印了幾十部舊書賺錢,二是洋場上的文豪又做了幾篇鴛鴦蝴
蝶體〔2〕小說出版。   商人遺老們的印書是書籍的古董化,其置重不在書籍
而在古董。遺老有錢,或 者也不過聊以自娛罷了,而商人便大吹大擂的借此獲利。
還有茶商鹽販,本來是不 齒於“士類”的,現在也趁著新舊紛擾的時候,借刻書為
名,想挨進遺老遺少的 “士林”裏去。他們所刻的書都無民國年月,辨不出是元版
是清版,都是古董性質, 至少每本兩三元,綿連,錦帙〔3〕,古色古香,學生們
是買不起的。這就是他們 之所謂“國學”。   然而巧妙的商人可也決不肯放過
學生們的錢的,便用壞紙惡墨別印什麽“菁華” 什麽“大全”之類來搜括。定價並
不大,但和紙墨一比較卻是大價了。至於這些 “國學”書的校勘,新學家不行,當
然是出於上海的所謂“國學家”的了,然而錯 字迭出,破句連篇(用的並不是新式
圈點),簡直是拿少年來開玩笑。這是他們之 所謂“國學”。]最初發表於一九二
二年十月四日《晨報副刊》,署名某生者。
哈哈, 原來如此, 最近流行的新國學比如儒孔之道還有如此一箭三雕的偉力。 除
了肥了書商的錢包, 還可誤人子弟, 擾亂視聽, 給敵人送去精神鴉片, 勸人 放
下屠刀, 尊重社會等級秩序, 皇家威嚴。 人人生來貴賤有別, 窮人做牛做馬,
幾世不要做非分之想。妙耶, 妙耶, 簡直是妙極了。

別人問我, 幹嗎偷了先生的[一件小事]在我的博客裏。 我頓時語噎。------讀,
讀書人,拿來看看, 隨手算作自己做的,這, 這, 算作偷嗎!

汗, 漢, 還好, 我特別注解這是先生作於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一日, 登載北京
《晨報周年紀念增刊>>上,收在先生的不知哪個集子裏, 距今已整整一百年有餘
了。至於到底什麽原因, 我偷了先生的這篇文章, 也許是一件小事。恕自己人老
腦鈍外, 也懶得去想個究竟了。 也許是對當今發生的幾件小事有感而發吧!

“我從鄉下跑到京城裏,一轉眼已經六年了。其間耳聞目睹的所謂國家大事,算
起來也很不少;但在我心裏,都不留什麽痕跡,倘要我尋出這些事的影響來說,便

隻是增長了我的壞脾氣,──老實說,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剛近S門,
忽而車把上帶著一個人,慢慢地倒了。
  跌倒的是一個女人,花白頭發,衣服都很破爛。伊從馬路上突然向車前橫截過

來;車夫已經讓開道,但伊的破棉背心沒有上扣,微風吹著,向外展開,所以終於

兜著車把。幸而車夫早有點停步,否則伊定要栽一個大斤鬥,跌到頭破血出了。
  伊伏在地上;車夫便也立住腳。我料定這老女人並沒有傷,又沒有別人看見,

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誤了我的路。
  我便對他說,“沒有什麽的。走你的罷!”
  車夫毫不理會,──或者並沒有聽到,──卻放下車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來,

攙著臂膊立定,問伊說:
  “你怎麽啦?”
  “我摔壞了。”
  我想,我眼見你慢慢倒地,怎麽會摔壞呢,裝腔作勢罷了,這真可憎惡。

多事,也正是自討苦吃,現在你自己想法去。"

又在網上隨便找找, 還好, 先生的很多文章還在網上冷冷的掛著。 看到[藤野先
生], 很有感觸。 當年讀這篇文章時, 絕沒想到我也有去國離鄉, 寄人籬下的一
天。當年我是多麽覺得祖國就是我的歸屬。 如今看著先生的留學經曆, 又似曾相
識。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象緋紅的輕雲,但花
下也缺不了 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 當然, 對於我, 隻需把東
京換成華府,連櫻花竟都現成。 隻是如今的國外, 已經多了些許出國的考察官員
和公派的旅遊團。他們遠遠便可聽見, 看到, 很容易辯認得。 但對於我, 除了
學會遠遠避開, 即使偶爾在旅館裏碰到, 實在避不開, 點個頭打聲招呼外, 倒
也沒生出特別的不快。

” 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係住菜根,倒掛在水果
店頭, 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一到北京就請進溫室,且美其名曰“龍
舌蘭”。我到仙台 也頗受了這樣的優待,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我的食
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監獄旁 邊一個客店裏的,初冬已經頗冷,蚊子卻還多,後來用
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隻留 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
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了。飯食也不壞。但一 位先生卻以為這客店也包辦囚人的飯
食,我住在那裏不相宜,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說。我 雖然覺得客店兼辦囚人的飯
食和我不相幹,然而好意難卻,也隻得別尋相宜的住處了。於是 搬到別一家,離監
獄也很遠,可惜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這裏, 我隻需把仙台換成北卡,
芋梗湯變成花生醬三明治便可。這裏的中國店很小, 選擇不多。 除了些發焉了的
蔬菜和發黴的幾盒罐頭外, 似乎就沒有別的了。 但即使如此, 當時的我, 與我
當時好吃的女朋友們, 還是每周都去光顧, 然後去一家散發者不知什麽味道的所
謂中餐館, 去美美吃上一頓。當然聽說, 近來, 三角地已經湧進來更多的中國學
生學者, 也許那裏的日子也好起來了吧!

“從此就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其時進來的是
一個黑瘦的先生,八字須,戴著眼鏡,挾著一迭大大小小的書。一將書 放在講台上,
便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向學生介紹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
的。” 後麵有幾個人笑起來了。。。。。。。“我的講義,你能抄下來麽?”他問。
“可以抄一點。” “拿來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講義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
還我,並且說,此後每一星期要送給他看 一回。我拿下來打開看時,很吃了一驚,
同時也感到一種不安和感激。原來我的講義已經從 頭到末,都用紅筆添改過了,不
但增加了許多脫漏的地方,連文法的錯誤,也都一一訂正。 這樣一直繼續到教完了
他所擔任的功課:”
我這裏, 隻需把藤野換成我那個性格溫和的印度老教授便可。 隻是, 他的名字也
很長。 我竟連他的姓也拚不出來了。 隻記得我美國的同學, 叫他CR. 那我也權且
叫他CR吧!CR, 是印度人, 溫文爾雅。 也許印度人都有點崇洋媚外, 好以娶個
外國人做老婆為榮。 他娶了個法國金發美女, 真是印度人中的驕傲了。 他的學問,
其實現在看來, 也不是很大。 但他教書還是認真的。 常常一個公式要在黑板上
推導半天。 因為不習慣他的口音, 我來美國的第一年就上他的課, 還很費了一番
心血呐! 最近, 忽然在專業雜誌上看到他的名字,原來他在幾年前就去世了。 也
許他的人造心髒沒有能支撐他太久,雖然也遠遠超出了當初很多人的預料。隻是不
知他撇下他的金發美女和他未成年的兒子怎麽辦。 當然, 我的記憶都是幾十年前
的事了。 他的兒子應該早已長大了, 他那金發老婆, 也許已經早已不是過去了。
但是, 這麽多年來, 在我為世事走過大半個地球,不知為什麽,我還是時常記起
他來。我在他教我的領域, 沒做出一點點成就來, 來證明他教我的三門科沒有白
教, 常常有少許遺憾。

[。。。。。。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
自己的能力了:也 無怪他們疑惑。但我接著便有參觀槍斃中國人的命運了。

“萬歲!”他們都拍掌歡呼起來。 這種歡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這一聲
卻特別聽得刺耳。此後回到中國來,我 看見那些閑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也何嚐
不酒醉似的喝彩,──嗚呼,無法可想!但在那 時那地,我的意見卻變化了。 到
第二學年的終結,我便去尋藤野先生,告訴他我將不學醫學,並且離開這仙台。他
的 臉色仿佛有些悲哀,似乎想說話,但竟沒有說。 “我想去學生物學,先生教給
我的學問,也還有用的。”其實我並沒有決意要學生物學, 因為看得他有些淒然,
便說了一個慰安他的謊話。 “為醫學而教的解剖學之類,怕於生物學也沒有什麽大
幫助。”他歎息說。]

當然, 這裏要改。 如今, 中國是強國, 中國學生拿到B以下便是失敗。 我感謝
我的CR教授,他在我的第一門選修課便給了我A-,讓我覺得對得起我的每月一次的
助教金。 說起助教, 其實隻是每個星期, 幫學生改改作業而已, 用不了幾個小
時, 卻可以收到二十小時的報酬, 足夠當時一貧如洗的我付租金和夥食費, 還每
年有點結餘, 寄回老家奉養老父老母。 但, 如今, 喊”萬歲“的中國人還大有
人在。 看殺人拍手的看客比以前似乎還多了。 也許是電視和互聯網又再作怪吧!
看來, 孤狗沒有也罷, 即使有了, 又能找到多少可讀的文字呢!


[隻有他的照相至今還掛在我北京寓居的東牆上,書桌對麵。每當夜間疲倦,正想
偷懶時,仰麵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麵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
我忽又良心 發現,而且增加勇氣了,於是點上一枝煙,再繼續寫些為“正人君子”
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 字。
" ]


這裏, 我就不點明了, 點明也沒有太大意思, 有些人臉上又會顯出很多不自在,
甚至發出憤慨聲討的聲音來。

僅以此文紀念當年教晦我, 感悟我的CR教授和介紹我認識魯迅的一個同學, 才使
我偶爾有良心發現, 直麵有時顯得荒唐的人生和事。 麵對血淋淋的世界, 也算
有點觸動。 趁著文學城辟出的一畝三分荒地,讓我們這些窮腿子可以在這裏偷偷發
點牢騷, 記錄下些愚鈍的自己偶爾的些許感悟。 但即使這樣, 又能怎樣呢, 也
就僅此而已吧!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xingfu^ 回複 悄悄話 好文。讀得感動。
魚龍舞 回複 悄悄話 看了這篇,我也記起了魯迅。他在仙台住過的旅館,現在被列為遺址,門口有個牌,刻著魯迅的名字等,當時看著,非常感慨。這個虛假的太平盛世,還可能有魯迅嗎?那個以筆為刀,橫眉冷對的孺子牛。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