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我總幻想山的那邊會是什麽?海那邊又該是什麽呢?發誓有一天我要走到天涯海角,離家越遠越好,再也沒有媽媽無休止的嘮叨,該穿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做什麽?注意這,注意那。
總算盼到讀大學了,我特意挑選了遠離家的Z大學。心情就像放飛的風箏,自由翱翔。可等到放第一個寒假時,我就嚐到想回家的滋味。乘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中間還要轉一次,再在小客店住一宿,第二天才能搭一早班bus,翻山越嶺的,晃蕩整整一天,等到我頭暈,眼花,腳麻,胃裏翻著七葷八素時,家到了。媽媽的臉笑開了花,忙裏忙外給我做好吃的。我舌頭的味覺大概是三天後才有的。然後是過年,同學聚會,基本不著家的瘋狂著,快樂著。轉眼回校的日子到了。這次更痛的快,是被夾在沙丁魚似的車廂裏,站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回到學校,睡了兩天兩夜,才整成人形。看到有的同學周末都可以回家,心裏好甚羨慕,有了第一次悔意。
莫名的憂傷著,迷茫著,狂想著,四年的大學生活也讓我初識了離家的思念和孤獨。好容易畢業找工作了,這傷沒好又忘了痛,離家更遠了。但還是可以一年探親一次。爸爸說我和家的關係是三步曲:國共友好,國共談判,國共分裂。剛到家的親熱淡去後,取爾帶之的是爭吵,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我依舊容不下媽媽善意的囉嗦,隻好一走百了。
結婚後,隨先生到了美國。離家的距離再添個太平洋。七年後第一次回國,飛機要飛十幾個小時,再乘一宿的火車,眼看快到家了,前方一橋被衝斷,硬是坐在火車多等了十個小時。爸爸哥哥們去了無數次車站,快到半夜時接到我。我激動,興奮, 晝夜顛倒著過了三五天。仔細看看頭發已花白的媽媽和爸爸,心裏酸酸的。媽媽做了我最愛吃的芹菜餡餃子,涼皮,拉麵,每天換著花樣給我吃。她看著我吃,一臉的心滿意足。問我缺什麽,要哥哥弟弟去給我買。 我就像個被寵著的孩子,心甘情願做媽媽的女兒。盡管我已為人母,做女兒的感覺是那樣久違,美好。我和媽媽的心是那樣緊貼。聽不厭的是她的嘮叨,看不夠的是她蒼老的容顏,我真想就可以這樣守護她,不走了。
上天,你一定是聽到了那個不懂世事女孩的心願,要讓她飽受車勞之苦,才知家有多麽珍貴,曆經漂泊的孤獨,才知回到家的感覺是多麽幸福。
離別的那一刻,思念已經開始滋生。我已是被係了兩根線的風箏,注定了飄蕩。隻是懇請媽媽手中的線被握的長久些,再長久些,我好飛回媽媽的家,做媽媽的女兒。
茅店,跟著稀泥, 在此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