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西的世界

高爾夫球,攝影,旅遊,講笑話,寫寫心得,這就是我工作、家庭以外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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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鄉童誌剛

(2009-07-24 15:17:57) 下一個

這兩天突然對羽毛球特別感興趣。天氣熱,其他運動項目都不太合適。今天下午,課外活動時間,我正在研究生宿舍後麵的水泥坪上打羽毛球,忽然發現中文係宿舍一樓的一個窗戶正冒著火苗,窗外站著幾個看起火的人。我跑到窗下時,正有一位同學提著水桶朝窗子裏麵倒水救火。看到正在燃燒的被子、書本,我心裏吃了一驚,起火的位置正是我的同鄉童誌剛的床。看樣子童誌剛不在家,救火的人已經不少,我隻好接著打球。這場球打得不順心,因為腦子裏總想著起火的事。從起火的位置來看,似乎是童誌剛一時疏忽引起了火災,而且在我心目中,他在生活上是一個非常隨便的人。也許真是文人召禍,我就曾經聽說過許多擁有大量書籍的人遭火災的故事,而童誌剛又特別喜歡買書。童誌剛遇到了困難,他的同學怎麽想?他又怎麽想呢?打完羽毛球,我看到他和幾個同學站在窗外,一籌莫展,心想,應該去安慰一下他。

吃完晚飯,照例去化學係教室自習,順路去了一下童誌剛的房間。一走進走廊就聞到一股纖維燒焦發出的怪味,隻見房裏坐著幾個人,站著幾個人,正在談論著,童誌剛的床上隻有幾本燒殘的書,牆壁成了黃色,床被熏成了黑色,桌麵上放著一些被燒了的東西,一個同學正在擺弄著一台外殼已燒成焦黃色、走了形的收音機。透過窗口,還可以看到掛在鐵絲上的黑一塊、濕一塊的被子和被褥。真是一副慘象,望而生畏。使我吃驚的是,和童誌剛打招呼之後,我發現他依舊是很樂觀的,隻是說話的語氣比平時激動一些。他正在吃飯(大概是這場火災使他很晚才吃飯),他邊吃邊說,燒的不算很嚴重,書也沒有燒壞很多,主要是被子和被褥燒壞了,蚊帳隻剩下巴掌大小。據說,火是由掛在床頭上的電線火花引起的,當時房裏沒人,當過路的人從窗外看到吐出的火苗,呼叫救火時,大概已經燒了十多分鍾。我問童誌剛打算怎麽辦,他果斷地說(大概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先找個地方睡覺,明天學校解決,要不就提前回家,反正隻剩下一門功課,下個星期來補考就是了。”

我說,“你也不要太悲傷了”——我的措辭太不恰當了,過於嚴肅,而且明顯地童誌剛又沒有悲傷。隻怪我一時想不起更好的詞來安慰,這也是我的常病,人多時,一緊張,講話就不順口了。

他說:“現在沒什麽了,悲也悲不起來。同學剛跑去告訴我時,心裏有點緊張,因為那時我不知道燒成什麽樣子,也不知道燒了一些什麽,主要是擔心把別人的東西燒壞了。”

的確,從他的臉色和口氣中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很悲傷,大概他是個地道的樂觀主義者。周圍幾位同學都很同情這場遭遇,沒有互相埋怨(電線是童誌剛的下床同學自己牽的),一邊安慰童誌剛,一邊出主意解決困難,時常還談幾句俏皮話來調節一下帶焦臭的空氣。我也替童誌剛心裏已有主見,不至於束手無策,同學們都熱情幫忙感到高興。看來沒有我的事了,而且近來考試緊張,於是我向誌剛告辭徑直去了教室。

坐在大教室裏,腦子總不能平靜下來,書也看不進。我琢磨著,童誌剛在大難麵前不緊張,說明他已經成熟,而他母親曾說“誌剛還是個孩子”,大概在他母親麵前才表現出孩子氣;更加使人欽佩的是,他首先想到的是別人的困難,如果他平時不是待人誠實友好的話,在這種關鍵時刻是不會這樣想的,這也說明他的心胸是寬廣的,而不像他瘦瘦的身材。回憶起過去與他的不多也不算十分少的接觸,使我完全打消了原來對他的印象。深入的認識使我感到他是一個性格開朗、豁達,有理想又有方法的人。

和他第一次見麵是在入大學以前。我倆都接到了通知書,而他又是楊永強的同學,所以我很想見見這位大學的新校友。他給我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人很瘦,在我的記憶中,他是我認識的同學中很瘦的一位了,還戴著一副很深的眼鏡,操著一口標準的北方話,似乎有點“書生意氣”,小說中知識分子的典型模樣。楊永強和南小興說,他生活還不會自己料理。見麵之後,我也有同感。因為在我心目中,南小興不會洗衣,不會做飯菜,生活依靠別人,恐怕這位新校友和他差不多吧。他午睡剛起來,臉上猶有睡意,隻是淡淡地問了一下我的情況。從此,我覺得他不愛講話,而且好像還帶有一點班上成績好的同學常有的那種傲氣。

這是對他的初步印象,其中有的隨著交往的增多而漸漸消失,而且也不斷出現新的印象。

本來在大學裏係之間的同學是很少來往的,但他是我的同鄉,更主要的是他是楊永強的同學,與永強有通訊聯係,而我也常與永強通信,所以,從路遇打招呼到我去找他辦些事情,我們之間也就漸漸熟起來了。不過,我總想不起入學以後,我與他是怎樣第一次來往的。

我很快就發現,他不是不愛講話而是健談,沒有傲氣,講話極隨和,時常還帶上兩句笑話,生活上很隨便,特征是長袖襯衫不挽袖,隨手搖,但不至於不能自理,而且也不脆弱,是一個極樂觀又有誌氣的人。

他樂於助人,是我萬萬沒料到的。我之所以沒料到,是因為一來我起先以為他有點“傲氣”,二來在社會上我還沒有遇到過這樣好說話,喜歡助人一臂之力的人。有一次,我聽說中文係有內部電影《武訓傳》看,我想找他弄票。當我在打飯的隊伍中遇到他並談及此事時,他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馬上說“這次看過了,下次如果有電影票,一定幫忙。”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毫不思考的答應,使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也許是受寵若驚),我與不太熟的人是難於談上口的,所以當時我尷尬得不知說什麽好,至今我還記得那時不好受的感覺。還有幾次,我找他幫忙買書買雜誌,他也是毫無厭倦地應承。我對他的認識開始轉向更深一層了。

雖然他與人交際方麵有點人緣,但學習上、事業上又如何呢?到了這個學期,我才第一次開始對他在這方麵的情況有了真正的了解。

他參加了學校文藝匯演,是中文係節目話劇《沉思者》的主角。他在台上吐詞清楚、流利、十分有力,在我看來,他的表演也十分成功。這對我更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事:一個懦弱書生,一個處世樂觀的人竟成功地在舞台上扮演了一個有力量、嚴肅沉默的人,這需要多大彈力係數的氣量啊!他是有內秀,有毅力的人。演出之後,他對我說,演得不成功。是的,對當事人來說任何心裏的滿足就意味著失敗!

在“櫻花詩會”上,他朗誦了他自己創作的《我是煙窗》,得了獎;在武大-華師詩歌朗誦會上,他得了朗誦獎;在武大大學生作品選集中,有他的作品。他愛寫詩,這是楊永強早就告訴過我的,這個學期他在詩歌方麵的迸發使我體會到,他愛寫詩愛到了什麽程度。他的詩不像常見的愛情詩軟綿綿的,也不像有的詩毫無主題,他的詩的內容以議論為主,有鮮明的主題,有點戰鬥的氣勢。當然,這隻是我的看法,他的詩我隻讀過兩首。“詩言誌”,他是有著戰士的剛毅,這與他的身材和外表是多麽不一致。

他還是一個愛好極廣泛的人。喜歡打排球、羽毛球、足球,更喜歡讀小說和買小說。下午在操場我經常碰到他,但從未在早晨遇見他,大概有晚起的習慣。據他說,他“沒有其他愛好,隻喜歡買書”。他跑新華書店跑得極勤,幾乎每天去一次,每個月得花十多元買書。他說他打算藏書,還托人刻了一個很大的藏書章。如果是一個不愛讀書的人,又為什麽買那麽多書呢?可見他是一個標準的知識分子了。

他的學習方法也與眾不同。雖然沒有在一起學習過,從下麵的這件小事中還是可見一斑的。

他愛看電影,但隻看有藝術和文學價值的電影。有時一些國內末流電影他是不屑一顧的,但又想看那些小巧玲瓏的加映短片。於是,他不帶凳子去看電影,看完了加映就回來。這種不重錢而重效果的做法很可取。相比之下,我往往經受不住故事片的引誘,不顧內容、不顧好壞都看。

但,我又有點不明白:既然他在學習上有毅力有方法,在生活上又為什麽顯得十分隨便呢?和許多其他文科學生比起來,他雖然生就一副書生相,卻沒有衣冠楚楚,文質彬彬之感,當然也不是說不文明。他雖然說話很樂觀,但從不動手或指手畫腳,說明他是有分寸的。

有一次,我和他談起文學。說到我的專業,他勸我在學習理科的同時也注意一下文學。說到他的專業,他說,要搞文藝創作的話,讀大學往往沒有好處,因為讀的是死書,隻能搞搞文藝批評和理論。陳光輝和婁小鋼都是工人,又都愛好文學,我把他倆的情況一說,他叫我勸他們多看小說,才能搞好創作。我問他,是喜歡搞理論還是喜歡搞創作?他笑了一笑說:“我還是準備畢業後搞一些創作的。”創作需要豐富的生活,所以我估計,他是為了使生活更加浪漫一些,接觸的人更多一些,才不太注意學者的風度的。也許另有原因。

一場火災給童小剛帶來了不幸,也使我更全麵地了解了這一個人。在童誌剛身上,有許多值得別人,更值得我學習的東西。

祝他成功!

1981628日夜草稿於武大化一樓

1981829日完成於湘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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