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至桂林自行車旅行記

湘潭至桂林自行車旅行記

 1981.7.30 ~1981.8.17.

前言：1981年夏天，我和我的初中同學，婁小鐵從湖南湘潭市騎自行車到廣西桂林旅遊，曆時十九天，往返兩千多裏路。小鐵當時是上海水產學院的大三學生。我是武漢大學大三學生。我們在桂林和我的大學同學禤子東相聚。二十八年以後，再讀這些旅遊日記，甚感親切。那段旅遊，真是我們人生中的精彩一幕。前兩年回湘潭，和小鐵重逢，還相約什麽時候，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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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7月30日 湘潭小鐵家——湘潭縣白石鋪——衡山縣城東完小

上午8時半，從湘潭市小鐵家開始出發，下午2點多到達湘潭縣白石鋪，吃午飯。從湘潭市出來，一路上很興奮，但到白石鋪吃午飯之前甚累，有點騎不動了。吃完午飯，幹勁倍增，路也平坦多了，一直到衡山。

太陽很厲害，把手都曬紅了一大層。一路上不休息不行。車輛稀少，農田居多，喝水足夠，兩人時前時後，並沒有並肩走。路是認識的，隻是有點累，太陽也很討厭。

下午6點多到達衡山。旅社太貴，隻好找學校。衡山縣城東小學的聶老師十分熱情。安排住在完小老師家住。吃完晚飯，洗完澡，上了一趟街（百貨商店已關門）已是9點半。

7月31日  衡山——衡陽——祁東

早上5點半起床。上午6點左右從衡山出發。11點45分到達衡陽。下午7點多到達祁東。

上午旅行很愉快，將近10點才出太陽，這時我們已過了南嶽，接近衡陽了。下午陽光如同昨日，到晚上，手背被曬得火辣辣的，不好受。抓了一隻快死的蝴蝶。這些是沿路的一些景觀：曬穀——在公路上；燒稻草——肥田；晚稻已經插下去了。沿途載重汽車煙很重，外國車既無聲又快。當看到衡陽城時心裏多麽興奮！

8月1日  祁東——零陵

早上5點半起床，6點出發。一出祁東，就開始下雨了。 一個好天氣。趕到祁東吃午飯，下午6點多到達零陵。下午仍舊有太陽。這段路不好走。一路上，安安靜靜，農作物似有變化。我的自行車走得慢，和小鐵換著騎。上坡時，小聲喊著：one , too, three ......。

到達零陵後，找到永州二中、零陵體委，都無便房住，隻好住在零陵地區第一招待所。

8月2日  零陵——廣西全州建設完小招待所，修理自行車

早上一直睡到6點。吃完早飯，7點才從零陵出發。從零陵到廣西全州20公裏，下午2點多才到。不知不覺地進入廣西境地。到達全州之前有一段路，南風特別大。中午陽光頂射，在農民家休息了一會。原計劃，趕出全州一段，但走了4公裏後，我的車壞了。齒輪歪了，老是下鏈條，修也修不好，隻好攔了一輛汽車（攔了三次才攔住了一部汽車）拖回到全州。幸好汽車上一個熱情的人介紹我們到建設完小招待所住了下來，他還答應修理自行車。

這幾天費用特別高，吃飯、住宿，吃盡了苦頭，為了這個，小鐵很發愁。還沒到桂林，錢已花了一半。我和他的談話，也常常圍繞一些問題發生小小的爭論，或許這樣樂趣才多些。小鐵凡事都將就一下，如吃飯、住的地方、洗澡洗衣物等。

自行車壞了，如何到桂林？如何回家？

晚上8點45分，自行車還沒有修好，我們倆正在為此發愁，明日的路怎麽走？這時招待所的李師傅(學校管招待所的人的愛人)來房間看一看（足以顯示他具有北方人的那種好客、熱情、豪放的性格，但他確實不是北方人）。而介紹我們來這裏住，還答應幫忙修理自行車的小唐師傅卻遲遲未來。托人去找，回話是房門都鎖了，大概是有事去了，或者就是怕麻煩。走投無路，我們隻有拿出給小唐師傅準備的香煙，請伍師傅幫忙。大概是出於對我們大學生的好感、對我們自行車旅行的好奇感以及我們所遇到的困難的同情心，伍師傅竟幫我們在街道上找來了退休的袁師傅和青年龍師傅。袁師傅帶來了工具，十分熱情。兩位師傅又是出主意，又是錘鋼軸 （自行車踏腳的主軸歪了，而我們卻一直以為是齒輪的問題），累得滿頭大汗。我們深為他們樂於助人的行為所感動，幫著幹點下手活，點點煙頭。但我想，那是遠遠不能表達我們的謝意。伍師傅也是出出進進，又是找黃油，又是找斧頭、墊板。小鐵不小心將燈泡打壞了，他二話沒說，又馬上取了一個來。

直到將近11點，自行車終於修好了，我們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明日又可以趕路了，而且按計劃明天就可以到桂林。

8月3日 全州——興安——桂林

早上6點鍾起的床，我是被冷醒的。這裏是山區氣候，雖然白天很熱，但晚上還是很涼，而我隻蓋了三條枕巾。從招待所出來，伍師傅說：“下次再來玩。”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識說的，但我聽起來十分親切，因為這句告別語，通常是隻對近客說的，而我們這生中還有無機會再見到他們也成問題。

中午趕到興安，吃過午飯，照例休息一段時間，我們又趕路了。先是大太陽，離桂林還有40公裏時，卻下了一場大雨。小鐵對著雨衝，一身淋了個濕透，我穿上雨衣還免不了有些雨水將褲腿打濕了。下坡時，小鐵摔了一大跤，我也差點掉進了公路旁的水溝（真把我急出一身冷汗）。幸好小鐵沒有摔傷，自行車也沒壞，而我的車子又開始出現小毛病了。雨過天晴，小鐵的外衣全濕了，脫下來擰幹也沒法穿，隻好穿著背心、短褲騎車。而我肚子又餓了，好不容易才在三街公社買了一斤餅幹。真是一場倒黴的雨。

這兩天對我的教訓：1、自行車的保養與使用是相聯係的。平時我騎車都不太愛護車，更談不上保養自行車了。這次說明，要盡量避免用大力氣蹬車上坡，雨天不要騎車、不要摔跤。2、天底下的人是各式各樣的，有好有壞，而自己與別人打交道也確實應該機靈一點，這樣在社會上才不會處處碰壁。

下午從興安出來，山景特別美麗，而公路又很平坦，不像以前又是山又是坡。我倆的興致達到了高潮，又是唱歌，又是郎誦詩，還時常說笑，騎得比平時快多了。兩旁的山形狀各式各樣，從不同的方向看去，像不同的東西，有點桂林風味。

6點多，我們就進了目的地——桂林。先到桂林北站找彭樂，一打聽卻在南站。找到彭樂已是7點多了。彭樂家人很熱情。聽他說，子東已於7月13日回桂林，沒有去黃山。我心裏頓時興奮起來，因為又可以看到子東了，而且打擾彭樂很有點不好意思，我與他隻有一次相交。洗完澡，就在彭樂所在的單位—— 一家招待所住下來了，晚上，彭樂過來陪我們聊天，扯了一下學校的事情、畢業的打算以及回家後的情形。

大概是因為很興奮的緣故，桂林第一夜竟沒有睡好，我又忘了蓋被子。早上7點多才起床，在招待所食堂吃早餐——麵食。我們將近吃完的時候，彭樂找我們去他家吃早餐。

8月4日　上午遊穿山，下午去漓江遊泳；穿山洞神奇的傳說

從招待所出來，我們就到了子東家。見到他自然又是一陣高興。他原以為我們得騎十天才能到。喝了水，吃了香蕉、梨子，我們就開始去玩了。

先到穿山，參觀了穿山岩。這是一個1979年才發現的山裏溶洞，共500多米長，洞內奇觀異景，令人陶醉。在講解員的帶領和解說下，我們看了各式各樣的怪石，有的像人，有的像動物，像繡球，像香腸，無奇不有，妙不可言。以前隻在照片上看到的洞景，今天算是大飽眼福了。這裏還沒有完全施工好，燈光布置不佳，否則將是五光十色，光怪離奇，更加富麗。純白的針狀岩晶、大塊純大理石，如耳朵般的石塊，倒掛金鉤。

從穿山岩出來，爬上了穿山的山洞。子東給我們講了一個神奇的傳說：桂林古國有次遭外敵侵略，國王因沒有兵將，擔憂人民塗炭，決定投降。老將伏波，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氣憤，對國王說: 誰說我老了？不能舉兵打仗了？你看！於是舉起寶刀向岩石砍去，岩石留下了一條刀痕；彎起弓箭，從伏波山向穿山射來，一箭射了一個大洞留在山上，而這塊石頭竟飛到了興安，叫飛來石。

站在山上，眺望桂林西邊，隻見山巒起伏，形姿美麗，有如浪湧，又有如群駝，這就是桂林山的特色。下了穿山，又爬上了寶塔山。這個山麵積很小，山上也沒有什麽其它東西可看，隻有一個青磚修成的塔。

中飯是在穿山下的餐廳吃的，子東出的錢。他叫的菜竟叫我和小鐵目瞪口呆——很貴的菜。我倆一路上都很擔心錢少了不夠花，所以吃飯很隨便，今天子東的大舉使我們相視無言，但心裏各自明白，很不好意思。大概子東是為了我們洗塵的緣故。

下午從穿山回來，我們直接到招待所取了東西，彭樂家沒人，我們也就沒有去告辭，到了子東家。下午的項目是去漓江遊泳回。上午看了桂林的山和洞，下午又看桂林的水回。今天的遊玩給了我們對桂林的一個初步印象，明天就可以細細玩賞了。

8月5日 遊蘆笛岩、象鼻山，逛桂林街

上午遊蘆笛岩。中午回子東家吃飯。睡了一覺，已到4點半。遊南溪山是不可能的了，隻好就近去了象鼻山。晚上第一次逛了桂林街，沿中山路朝北走。

8月6日  遊伏波山、疊形山、七星公園

上午租了一部照相機，去了伏波山、疊形山、七星公園，照了三卷。中午在江東吃的粉。中午睡了一覺，我和小鐵去遊泳，帶了一個輪胎。晚上，我和小鐵又上了一次街，是向南，火車站方向走。

8月7日 修自行車；和小鐵夜談少年往事

上午修自行車，給輪軸上了黃油。我們準備回家了。下午很熱，閑在家裏，沒事幹，無聊極了。晚飯前，意外地買到了遊漓江的船票，很是興奮。

晚上，我和小鐵談到很晚，主題是初中、小學同學的現狀等等。一夜的談話勾起了我對初中時代的回憶，當時我是怎樣一個人？班上的情況如何？小鐵、服民對我的印象怎樣？

8月8日  遊漓江、陽朔

遊漓江、陽朔一天。遊漓江、陽朔景點散記（見附錄四）。晚上準備明天回家。這時彭樂送來了我哥哥寄來的50元錢。又是一陣興奮。

我的主張是休息一天再出發回家，而小鐵一意明天就動身。抬杠了許久，我才隨和了他。不過，這的確走得很匆忙：將近7點才開始準備，連紀念品都沒有買齊全。臨時去街上一趟（已是9點差一刻了），卻因為停電，許多商店都關門了。

8月9日 桂林——興安，參觀靈渠，看電影<南方鐵路之戰>

這是這次旅行以來最愜意的一天。

上午7點半在子東家吃罷早餐就出發。到商店買了幾條小手絹作紀念，出城時已是8點半。將近1點時，我們趕到了興安。先後問了興安公安局、興安鎮中學，都無法解決住宿問題。最後，我們找到了興安體委的蔡老師（蔡呂珍）他叫我們先住旅社，然後開了發票到他這裏報銷。真是令人興奮的事情。當我們在4點半住上了興安縣政府招待所，而錢又是體委代出的時，我大聲叫道：真是天大的好事。的確，這是前所未有的。從這，我們似乎又找了一個沿途解決住宿問題的方法。從興安鎮下來，我們直接到了靈渠參觀。

這是一個結構複雜的古代水利工程，複雜的水路令人眼花繚亂，弄不清水是怎樣從湘江到漓江的。水很清，我們索性下水遊泳，小鐵更是先我一步。靈渠旁的“秦堤”上有很多古道、大小天平等，都是靈渠的主要參觀點。還有萬裏橋、“湘漓分派”的清代題碑，說明這裏很早以來就是一個供人遊覽的地方。這裏的“飛來石”就是傳說中穿山洞口的大石頭，但其體積比穿山洞小多了。在“飛來石”上刻有許多石刻，其中有靈渠碑題記，有古代人的詩句和大“飛來石”、“秋水月潭”等字。還有用粉筆寫的詩，大概是最近寫的，落名是蔣某，看筆跡似乎是一個老人寫的。筆錄其中一首如下：

“秋高氣爽月更明，夜遊秦堤漫步行，明月影潭潭印月，樓亭映水水映亭。”

從靈渠回來，將近6點。在招待所吃了一餐滿意的晚餐——錢不貴（兩人34分），但菜的味道好（一角錢一份的冬瓜）。我們大為今天的順利感到由衷的高興。洗完澡，我們又看了一場8:40的電影——南斯拉夫故事片<南方鐵路之戰>。電影情節很簡單。我們圖一時痛快，才決定看電影的（買了二角一張的高價黑市票）。看到10點半，才回來睡覺。

8月10日 興安——全州——零陵，行程149公裏

這是旅行以來最累的一天。

這一天：早上6點半開始從興安出發，晚上8點才到興安，共走了149公裏（約300裏）的路程。上午從興安出來，天氣很好，沒有太陽，很涼快，但也下了一陣不小的雨。我們走得特別歡快，上午11點多，就趕到了全州。吃罷午飯，幾乎沒有休息，我們就又上路往零陵趕了。

下午出人意料，太陽特別大，加上沒有很好地休息，兩人都有點受不了。小鐵大便帶血，肛門開裂，看樣子是很痛的。我小便帶血，肛門也有點裂，不過沒有小鐵厲害，兩人都有點頭昏、想吐，大概有點中暑了，渾身無力，兩人休息了好幾次，幾乎都要躺下。沒辦法，我們隻好慢慢行，走一節，算一程。

太陽落山以後，我們力氣有點好轉，又開始猛蹬了。這時，月亮已經出現。月光朦朧，田野安靜，給人一種神秘可怕的感覺，似乎幽靈再現，死光複活。我們也有點著急了，一個勁地蹬，快到零陵時，可見距離已不過五米。晚上近8點才到零陵城，馬上住進了旅社（招待所），吃碗麵已是9點。我們決定明天在這休息一天，因為今天太累了。

8月11日 找零陵體委主任交涉，望解決經費問題，但其態度令我們忿忿不平

早上6點半起的床，我們還嫌太早了。在招待所吃罷早餐，洗完衣服，我們去找零陵體委，希望能幫助解決經費問題。

第一次去，體委主任不在，我們先上零陵體委附屬醫院看病，竟花了一個鍾頭，開了一大堆藥。從醫院出來，體委主任正坐在走廊上看文件一類的東西。第一次打招呼，就發現此人待人極不熱情，這可能是由他的性格所決定了的。

我們與他的交談極不愉快。他直言說，解決經費是絕對不可能的，找便房還要看情況，並以我們沒有單位證明為由，進行推托。真是豈有此理！我與小鐵幾乎與他爭執起來，我的語氣中帶著諷刺，毫無和氣交談的想法了。對這種置他人的困難與痛苦於度外，置自己的責任於度外，沒有起碼的人道同情心理的人，我實在看不過去！既然是體委，即使的確有困難，也應像對待遠方客人一樣對待我們，又何必如此不通人情，像丟火球一樣一丟了事了呢？

中國的各種民政單位的服務態度、工作態度，從此可見一斑。中國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改變這種原始的工作方法，使社會現實化。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各種人的性格千差萬別，五光十色。這次旅行，也的確看到了人的複雜性，接觸了各種各樣的人，學會了一些與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的方法。在人中，有好說話與不好說話之分。前天在興安遇到的蔡老師就是及好說話、待人熱情、和氣友好的一個。相反，興安鎮中學的副校長、興安公安局的某某、零陵永州中學的某某，都是極不好說話的人，待人連起碼的熱情之常理常情都沒有。可悲的是，世界上的人何時才能統一到都熱情友好的高度？可喜的是，我總算對“人”字的內容又有了更深入一層的認識。在學校，我們很少有機會與社會各方麵的人打交道，這次算是開了眼界了。

在路上，我們都對零陵體委的那位主任忿忿不平，打算回學校後給他回敬一封“熱情”帶刺的信，大罵而後快。連如何措辭都仔細想過了：

“尊敬的某主任先生：我們途經貴處時，承蒙您十分和氣，萬分熱情的接待，真是感激不盡，此來難忘！您的接待體現了人的基本道德，您的置他人的困難與痛苦於度外，置自己的職責與良心於度外的無私精神，真是我中華民族的榮耀，我人民共和國的自豪，這對於您來說，真是無尚的光榮。為表達對您的謝意，特寄上禮物一份，請到新華書店憑人民幣領取《道德與倫理》、《社會主義人與人的關係》、以及《幹部工作條例》三本書各一冊。禮物甚薄，請為笑納。”

晚上看了一場零陵地區赴省匯演節目匯報音樂會，獨唱演員很多。已進入湖南，公路明顯變壞.零陵縣，衡陽縣，公路都極差.好在有一段去時正在修，回時已修好。

8月12日 零陵——祁東縣白地市鎮

從零陵出發，沒有按計劃趕到祁東縣城，而在祁東縣白地市鎮住下來了。當時我的車又因下雨路滑摔了一跤，有點響聲，再加上已經5點多了，離祁東城裏還有20公裏。住在白地市鎮招待所，每人5角，便宜，但房間條件很差，燈光暗，蚊帳破。中午在祁陽參觀了一景點後，停留的時間太長。

8月13日 白地市——衡陽市體委招待所，遇福州來的自行車旅行者

從白地市趕到衡陽市，直接住進了體委招待所，鍾老師答應研究住費問題，從1元2角降到8角，能否再降？

下午到衡陽市區轉了一圈。晚上，看了一場電影—— 法國《老槍》。看完電影回來，遇到了一個從福州來的自行車旅行者。個長，人瘦，普通話北京味很濃，十分健談。交談到晚上1點多。話題：沿途情況；大學學習情況；各人興趣。

他愛好文學，喜歡集郵，一路上帶了照相機。相比之下，我們真是小巫見大巫。我們都為之一振，談得很投機。他問一答十，話題很多。

8月14日   遇見貴州、石家莊兩個自行車旅行者阮炬、徐軍，又聽到很多新東西

十分浪漫的一天。

上午和林侯軍一起照了幾張相，送走了他，我們看了一場瑞典電影《夢見了世界》。上午看完電影，參觀了人民公園，沒有意思。中餐極豐盛、滿足。下午，小鐵修車，我睡覺。但吵得很，睡不著。

這時又來了一個貴州的自行車旅行者，行程比我們長，曆時也比我們長（7月26日出發）。阮炬，25歲，73年高中畢業，下放兩年後參軍，當兵4年，79年下半年退伍後，直接複習參加高考，考完後參加工作。最後考取了貴陽師範學院中文係。其經曆夠浪漫的了。我們一談就談上了口，馬上天南海北，沿途情況談了起來。我們原打算明日交錢後走，他建議早一點出發，不交錢走。

下午和阮一起去了石鼓書院和雁峰寺，更無意思。晚上6點左右，又來了一個石家莊的自行車旅行者。徐軍，26歲，73屆畢業，已工作4年，80年考入河北師範大學，曾隨家下放。他也是三個人7月5日出發，最後隻剩下一個（一個在上海回轉，另一個在郴州坐火車走了），他的路程更艱難，在福州經過一段石子路，盤山公路，最晚趕到晚上12點多。一路上，蘋果、西瓜都沒吃過，沿途住宿費隻花了8角，吃飯也是隨便吃，剛出來時，還搞露營。阮出發時也是三人，到桂林隻剩下一個了。

看來，他們都比我們艱難，而又比我們順利、浪漫。我們雖然路短且好走，但費用卻很高。我們是來受苦的，還是來享福的？大有茅塞頓開之感，再來一次真正的旅行的想法油然而生，這次隻能是演習和訓練。他們與人打交道都似乎比我們靈通，說話比較成熟。

徐軍腿不太方便，但體力極好，每天最長的一次走了200公裏。真是聽而生畏。我們“偷逃”的計劃與他一說，他不太同意.看來他是一個正統的大學生，而且是幹部。雖然我並不感到光彩，但，錢已不夠了，再加上實在不想花無用錢，隻好聽從他們的主意.小鐵是一意如此幹的，而阮炬更是願意。

我們在一塊又聽到了很多新東西。

8月15日 “逃離”衡陽市體委招待所；南嶽遊記（上）

早上5點半起床，外麵靜悄悄的。沒有開燈，我們摸黑收拾了東西。屏住呼吸，輕輕推車出了院門，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又急急地騎車走上了公路，終於“逃”出來了。昨晚我們仍決定不交錢走，事先阮炬寫了一張字條，大致內容是：我們都是祖國各地的大學生，父母給的錢有限，而且路途還很遙遠，隻好暫時不交錢，來日回校後補回。留名是，貴陽、武漢、上海三名大學生。

我仔細考慮來，這種做法將來一定會後怕的，而且違背良心。但小鐵和阮炬竟毫無顧忌。這時，我們隻剩下10元錢了，來日在南嶽玩，在衡山住，都會要錢的，今天不交錢，明天就會方便一些。為了公德和輿論的需要，我還是決定回家後給體委還錢。徐軍的舉動使我堅定了這個想法。他不但不同意和我們一塊走，而且不支持我們的做法，但畢竟是萍水相逢，他不便多勸我們。

在衡陽吃罷早餐，出衡陽城已是6點多。阮炬的速度明顯比我們快，大概或是車好，或是體力好的緣故。小鐵都有點趕不上他，更不用說我。路上，我們遇到了兩個清華大學的自行車旅行者，他們從北京出發，當時有7、8個人，到達桂林，現在正往回趕。其路程又比我們長！其氣派又比我們大！剛開始離開桂林時的自豪感已經是煙消雲散。他們的速度極快，聽小鐵說，他和他們拚了一下，隻能甘拜下風。的確，我們的體力太有限了，這大學最後一年一定要努力抓緊時間鍛煉身體。他們今天大概從衡陽出發，打算趕到長沙，路程是176公裏，夠令人吃驚了。

阮炬把我們遠遠地拋在後麵。不過，我們一路上停了幾次，並吃了東西，9點半趕到了南嶽。在南嶽下麵，我們趕到了阮炬，他說他已玩了近兩個鍾頭。他打算推自行車上山，但我們都勸他不要如此。我們找南嶽郵電所，想寄存自行車，他們不同意，隻好懷著試一試的心理去找張海軍（初中和小學同學，現在衡山服兵役）。小鐵與他通過信，但把他的地址忘得一幹二淨，隻知道他是搞通信的。在萬幸之中，我們遇上了一個姓鍾的解放軍，他恰和張海軍一個連隊。我們頓時興奮起來。他幫我們找到了寄存自行車的地方，還隨他乘軍車上山。汽車一直等到12點多才開，下午近2點到了南嶽之顛，張海軍的駐地。

上山時，一路大略地觀看了南嶽的外貌。隻見大鬆參天，山峰聳立，公路險陡，真有高山的氣派。走到開闊之處，山下頓時明朗起來，俯視遠景，心曠神怡。從盤旋公路上去，氣候逐漸變冷，對妹妹來此的感受，現在算是有了真切的體會。一路上還下了一陣雨，小雨過後，路旁的鬆樹針葉上掛滿了水珠，被太陽一照，熠熠發光，從不同的角度看，有不同的顏色。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奇景，真是妙趣橫生，像美國掛滿了彩燈的聖誕樹一樣。沿途，我們大致看了一下風景點，忠烈祠、半山亭、南天門等等。看來，這裏很慘，廟宇住的住人，有的隻剩下一座空樓，趣味索然。不過，這也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 從衡山回去的人，幾乎沒有說這好玩的。好在有張海軍同事（姓黃，小鐵老鄉，瀏陽人）一路介紹，我們才不致於大叫無味。公路之陡真在意料之外。小雨過後汽車都極費力，我們下來兩次推車爬坡，有好幾次險鏡頭，瞠目結舌！難以想象阮炬又將如何推自行車上來？

上山之前，我們竟又偶然地遇到了林候軍。他昨天10點到南嶽，晚上6點爬到了山頂，今早看了日出，現在正下完山，準備今天到衡山縣城去住。打開了話匣子，他滿腹牢騷：南嶽太沒有玩頭了，是五嶽中最差的一個。恒山可能和這差不多，嵩山比這強，東西兩嶽就不知強多少倍了。一路上都是破破爛爛、空空蕩蕩的廟，沒有什麽看頭。早知道這樣，我也不來了。當我們握手言別時，我們都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來日再會可能性就更小了。我祝他一路順利，而我們已肯定到家了。

見到張海軍，自然是一陣激烈的高興。從我看來，他和小鐵玩得極要好，在高中他們是同班同學。他有點不認識我了，而我卻一眼認出了他。他的臉型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但體格比以前強壯得多，這倒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我很多年沒有和他打交道了，這次重新打交道，給我的印象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也有點健談，而且言談中頗有文學色彩，說話穩定，有不急不躁之感。

我很久的時間沒有和部隊接觸了。這次給我留下的印象與以前大不一樣：當兵的城市青年居多數，年齡小者居多數。外表上、服裝各式各樣，與社會青年沒有差別，難以想象其思想、其作風又會與社會青年有多大的區別？過去聽說部隊很亂，這次算是親眼所見。不過，退一步來想，部隊的這種現象也是曆史潮流所趨，社會發展之必然。隨著社會形勢的改變，部隊也必然會有所反映。隻是部隊的生活方式無多大變化，娛樂多，夥食好。

聽張海軍說，趙術普等6人打算14日騎自行車來衡山玩，照理今天應該到了。但，一直沒有等到他。我和小鐵倒很想會一會他們。在這相遇，而且都是騎車來的，其意義可想而知。我估計他們也是在我們的行動的啟發下，才計劃來一次這種旅行。我們的旅行似乎還有小小的影響，而從我們的觀點來看，大開眼界之後，我們的旅行已算不上一會事。但，我也估計，像趙術普、鄒日新等人是難統一意見的，而且往往臨事不決，意誌不堅，很可能不了了之。 

幾乎所有的從南嶽下來的人都說，南嶽徒有虛名，不值一玩。但，有張海軍的熱情導遊，我們玩了一些常人不去的地方。景物差的風景點我們都沒去，所以不至於興味索然，倒也認識了南嶽的真麵目—— 景色是好的，山巒是好的，隻是欠缺修整和管理。

在張海軍房間裏談了一段時間以後，我們從小路到了會仙橋。這是我們的第一個遊玩點。這裏石刻很多，而且有趣。山石怪異，而且很險，大有桂林山的特色。這裏的確是個壯觀之處，隻是由於長年失修，遊人瀕於滅跡。我們也暗暗慶幸：南嶽不至於白來一回。關於會仙橋，還有一個傳神的故事：以前南嶽前山住的是和尚，後山住的是尼姑。有兩個尼姑互相指責對方有越軌行為，但又都矢口否認。於是，其中一個尼姑建議，走過這座幾乎懸空的石橋，誰曾亂來，誰就會因為心虛過不了這座橋。

但，這個故事與“會仙”二字又無必然的聯係。在夕陽的照射下，遠處的群山象刺繡的一樣美。我想，常看這樣壯闊的景色的人，心胸一定很寬廣。我沒有辦法將當時自己愉快的心情用語言描繪下來，當時真是忘記了世界上的一切的煩惱。

晚飯就在張海軍的部隊吃。吃罷晚餐，我們登上了南嶽之巔，也是湖南最高峰祝融峰上的寺廟。在這裏憑欄遠望，隻見遠處城市和鄉村隱隱約約，宛如蒙上了一層輕紗。下麵是波浪起伏的群山，上麵是被夕陽染得紅一片、黃一片的彩雲，真是“千頃玉棉抱群峰，萬裏碧濤仰雲笑”。坐在高欄之上（這裏的欄真可謂高欄，比一個人還高，遠眺多有不便，隻好來個騎欄賞景）分析、爭論著這句描繪祝融峰的詩，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坐在望日台上，我們看到的不是月亮，而是西沉的太陽。常人愛看日出，日落也是極豔麗的景色。隻見血紅色的太陽像一個滾圓的紅球，慢慢消失在雲層（而不是地平線）之中，忽然又從雲層中鑽了出來。有時像飛碟盤旋，有時像哪吒的烽火輪，有時又像美國天王一號攝回的火星照片，隻見紅球上有一道道光環和黑斑，猶如火球上的山川。這時是發揮自己想象力的最好時機，如果僅僅是看一看而已，不想像出這美麗的景色後麵更深一層的含義，也就無味了。

山上的天氣真涼，風吹得人直發抖。上山時，天氣就是漸漸變冷的。為什麽越往高處氣溫越低？小鐵說是因為氣壓降低的緣故，而我卻不以為然。晚上睡覺時，隻聽見外麵風聲呼呼啦啦，大有冬天的氣派，睡在床上隻好把軍被拉得緊緊的。

吃晚飯時，和小鐵、海軍談了一下政治問題，即對毛政、現政的看法。一路上我是避免和小鐵談這些的，因為這些問題很敏銳，一談就愛動感情，影響遊玩的情緒和興趣。談的結果是我和海軍的觀點大同小異。

8月16日 南嶽遊記（下）

早上5點我就被房外的音樂聲吵醒了。山上很安靜，再加上有風，聲音可以傳得很遠。5點半，我們爬到望日台看日出，這時已是人山人海，可見他們比我們更積極。天氣冷，我穿了兩條褲子，還借了一件張海軍的外衣。山上的人更是五花八門，洋相百出：有裹著被子床單的，有穿冬大衣的，有將裙子抱著上身的，還有的冷得顫顫發抖。

到了6點，太陽還是沒有出來，雲層遮住了東方的地平線。許多人都等不及，就開始下山了。大概太陽昨天睡晚了，今天起床特別晚。當已帶黃色的太陽從雲層中放出異彩奪目的光芒時，山上的人都狂呼起來了。剛開始，太陽像一個倒扣著的紅碗，後來像一個上、下平，中間圓的紅燈籠，也可以說是一個紅色的鼓。當太陽完全從雲層中鑽出來時，其色彩亦有一點刺眼睛了，觀日到此結束。如果還想看的話，就等著曬太陽吧！許多人都抱憾地說：看來，還要來三次才能看到真正的日出。好在上半片天在從雲層中射出的陽光照射下，有點壯觀，而下半片天幾乎是黑色的。可以想象，如果太陽是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其景色將是如何的壯觀？林侯軍也是隻看到太陽從雲層中出來，而阮炬的情況我們都不清楚。徐軍追趕清華大學的學生去了。

吃完早餐，我們開始下山了。上山我們是坐的汽車，下山隻能靠我們的雙腿了，而且有“下山更比上山難”的說法。可以預料，我們今天的辛苦會到什麽程度。

先到高台寺。這裏雖然房子很舊，而且裏麵沒有什麽好看的，但外麵的石景還是挺美的。在皇帝岩遠眺，也很壯觀。

從空有石坊的南天門，我們到了蔵經殿。又是一座空樓，令人掃興。好在古華居裏對聯很多，我們抄了好一陣，欣賞之餘，倒也覺得有味。偶然遇到了衡陽體委的鍾老師，這使我不知說什麽好，好在鍾老師也沒說什麽，隻是問了一下我們的情況。大概是心照不宣，我們也有愧。蔵經殿這一帶與眾不同，上見樹木茂盛，小道幽靜，是一個極清靜的地方。走過被樹枝環抱的小路，我們到了搖錢樹下。可惜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搖錢樹上沒“結”錢，否則我們一定會成富翁了，小鐵也不會為錢發愁了。

從蔵經殿出發，我們抄一小路趕到了磨鏡台。這是一段極不好走的小路，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把我們的兩腿都累得發抖，有點撐不住了。這時我們才深深體會到林侯軍的感歎：我騎車這麽遠，還沒有這一天這麽累。在福嚴寺，除了高明台倒有別具一格之感以外，空有佛座，文物全空。我想，幾乎每個古廟要麽住上了老百姓，要麽開成了旅社，遊人又玩些什麽地方呢？他們又不是來這兒住幾夜的。如果在這裏的奇峰異嶺上多設些旅遊設施，南嶽也不至於如此荒落。我想起了許多石刻的題記：“五嶽首推汝，萬裏朝名山”、“五嶽獨秀”...。

磨鏡台竟是一個很大的旅社，也許是老爺們常年避暑的地方。倒是七祖懷讓墓上的石刻碑文還是十分有趣的。我看了十幾分鍾，還抄了不少。

我們打算今天趕到衡山過夜，故希望接著坐車下山。剩下的山路上再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了。但在磨鏡台一直沒有汽車來，我們隻好徒步走到了半山亭。這裏又是空空樓亭，遊人興歎的地方。本想乘公共汽車下山的，但車上人太多，司機不敢開車，汽車還不知什麽時候開出。商量了一下，我們還是決定步行下山。張海軍給了我們一個字條，如果今天趕不到衡山的話，就去他所在部隊的招待所住。告辭了張海軍（不知他後來是步行上山，還是搭車上山。這一路上，他是夠辛苦的了），我和小鐵便匆匆下山。

山真陡，別說上山困難到何種地步，就是下山也不敢騎車。我們真為阮炬擔心。上山的苦我們是沒有體會的，但下山之難我們還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腳不停地走，躒關節、膝關節都酸痛，振動很大，耳朵裏一鼓一鼓的。好在我們隻花了一個鍾頭就到了山底。這時我已精疲力竭了，一下坐在商店（我們的自行車寄放在這裏）的門欄上，都不想起來了。氣喘長籲，大喊“累煞我也！哭煞我也！”這的確是最辛苦的一天。

沒想到南嶽大廟裏也是空空的，但在關帝廟裏竟有很多信男信女在拜偶像，倒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麵。隻見聖帝偶像前跪了一大群人，人群中，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人，不過也有一些青年男女。每個人的旁邊都放著一大堆紙錢（穿了許多眼的草紙）和香火。有的虔誠地跪著，好像在想著什麽，大概是禱告神靈保佑他（她）吧。有的丟一次牙簽（合二為一，像牛角），叩一個頭，有的正在向別人學如何拜佛。在聖帝偶像前掛著好幾麵錦旗，有一麵是這樣寫的（大意）：感謝南嶽聖帝顯神醫好了我的病. 其餘都是感激神靈的話。從此，我真正意識到迷信在中國根深蒂固到何種地步，同時又愚昧和殘害了多少人。現代科學與迷信是多麽格格不入啊！戴著全鋼手表，穿著人工合成纖維衣服的人在此下跪，真令人吃驚。我說這些人無知得發蠢，蠢得像豬。

在大廟門口的服務員那裏，我們得到了阮炬的消息：服務員勸他將自行車寄存在這裏，而他卻執意推車上山，因為他認為這樣下山就會快而方便。豈不知上山難下山更難，一輛自行車會費盡他全身的力氣。真為他捏一把汗。

雖然將近5點了，我們還是決心趕到衡山去。好在這一段山不多，而且我的幹勁倍增，很快就趕到了衡山縣城。大概是很累了，小鐵竟還沒有我快。

在衡山縣，我們直接去找體委，卻已經下班，找其他責任人又管不了。最後我們找到了體委負責人的家裏——衡山縣三中。沒想到竟是一位女同誌，說明來由之後，她要我們住在學校集訓隊的房子裏，通鋪，而且沒有蚊帳。當我流露出不願意的心情時，她當即下了決心：那我給你們一元五角錢，你們去住旅社好了。我們感到歡欣鼓舞，也許這又是愉快的一夜！

洗罷澡，吃罷晚餐，我們又去了楊鴻影老師家一趟。她倒很客氣，又是沏茶，又是給煙。拿過錢以後，我們又談了起來。她竟是湘潭下攝司人，這給我們更加了一份親切感。談話中，我們談到了學校情況，家庭情況，旅行情況，一般是她問，而我們總是熱情作答。她也主動介紹了她的情況。最後，我們告辭時，已是9點半了。相互留了名。

從楊老師家回來，小鐵在收拾床上東西時，竟大加感歎：“這是第三個愜意的晚上，因為住宿沒有花錢。路上不該吃那麽多西瓜......”。 

我卻大不以為然。我說：“吃西瓜完全應該。”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話，不知不覺地講了這麽一句。這立即引起了小鐵的反感，我們的爭論就開始了。

我說：“在這次旅行中，我看到外國人坐麵包車就忿忿不平。中國的車，中國的司機，為什麽中國人坐不起？這是因為中國人窮，中國人為什麽要窮？為什麽不能富起來？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中國人不像外國人那樣公開地追求富有的生活，有了生活得更美好的欲望，才能有朝之努力的毅力。而在中國，幾千年來都強調靜養處幽，生活克儉，所以現在的中國應該提倡縱欲。特別是我們八十年代的青年人，不要再以窮作為自豪，而應大膽地毫無顧忌地追求幸福的生活。所以吃西瓜是完全應該的。”

小鐵說：“中國人決不是不知道追求錢，享受錢的好處。正因為中國人窮，中國人才知道一個勤儉過日子，應該計劃過日子。為什麽三十年了，中國人還是這麽窮，還不是因為毛主席......。我們這次旅行目的之一，就是通過艱苦的生活磨練自己的意誌，所以少吃些西瓜、冷飲，就會懂得錢的來之不易。”

我說：“我並不否認，我們的旅行應該艱苦一些，我也為石家莊的徐軍不吃一點水果的行為所感動。但我認為，艱苦不應在吃的方麵去艱苦，這樣豈不是和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錢應該盡量節約地花，但，熱了，需要冷飲來降溫，渴了需要西瓜來解渴（有時還是為了充饑），否則，身體垮下去了，旅行豈不是得不賞失？隻有在無錢花的環境下處過的人，才知道有錢的好處，才會激起努力掙錢的幹勁。雖然這是庸俗之言，但民以食為天，在商品社會裏，無錢等於無生命。”

爭議的結果怎樣？又是不了了之。後來，我預料到這種爭論是沒有結果的，就說我要寫明信片，主動停止了爭論，而小鐵卻一意說下去，仿佛他是在勝利之後用言詞來教訓和啟發我這個持錯誤觀點的人。我回敬他說：“既然我沒說了，你又何必再講這麽多呢？”他立即停下了話題。我也冷靜下來，寫了三張明信片。

這次旅行我的感想很多。除了與人打交道不要再幼稚、書呆子氣和如何花錢以外，我還體會到，學習就像我們的旅行一樣，為了達到目的，既須體力又須毅力。為了不至於迷失方向，還要指南針和巧勁。在旅行中，我們隻想到走了多少裏，還有多少裏，隻知道一個勁地蹬，並不知道為什麽要蹬？學習又何嚐不是如此？如果你放鬆了勁，你就不能按時到達目的地，目的的實現是靠每一步每一程積累起來的。在學習上我正是需要這種一個勁蹬下去的精神，停下來是危險的，放慢速度同樣也是危險的。當太陽已經西沉，而我們離目的地還很遙遠時，我們隻知道拚命地蹬，快速地騎。

另外，對自行車旅行，我們也體會到了許多經驗教訓。比如住宿問題，我們往往是怕麻煩，不願去找便宿，才花錢住在旅社。有時問了一個地方，他們待我們不熱情，我們就心灰了（這也許是因為別人不熱情，有傷於我們的自尊心，從而影響我們的情緒。如果有爽朗豁達的性格，對遇到的這些煩惱不屑一顧，立即忘記，那就會有信心再找下一個單位了。）豈不知馬到山前必有路，雖然不好說話的人現在大有人在，但，隻要勤問，總會遇到好心人。將來如有機會，再次旅行，這倒是一個法寶。

8月17日    衡山縣——易俗河——湘潭城，自行車旅行的計劃終於實現了！

早上7點半從衡山縣出發，12點多到達易俗河，下午2點鍾到達湘潭城。

這一路上沒想到比去時快多了，而且也不再感到路不好走。其實，這一段路是很好走的。隻是頭一天我們體力跟不上，身體也不適應，走得很慢，這段路給我們留下了極不好的印象。去的時候，我們是從大路繞過河的，這要多花很多時間。今天我們在易俗河過輪渡，通過下攝司、嶽塘，到達湘潭城。這是我們返回時，走過的唯一一段不同於去的路程。

到達湘潭之後，我難以平靜地十分興奮，相反小鐵卻像有心思似的，一言不發，緊閉嘴唇。我們在曙光照相館租了一台照相機，照了一卷騎自行車的像，可算是這次旅行的紀念品。從湘潭出發時，我們沒有到體委開證明，現在回來了，我們還是打算補一個證明當作紀念品保存下來。到湘潭市體委，我找到了李安的父親李峙叔叔。出於意料之外，他竟還認識我。在我的記憶中，我有許多年沒有和他見麵了。當我自我介紹說“我是常青樹的兒子”時，他連忙樂哈哈地說：“知道，知道。”反而弄得我很尷尬。李叔叔很熱情地詢問了我以及家裏的情況，我也乘機了解了一下李安、李青的情況，以及湘潭市體委的情況。李叔叔曾在武漢體育學院學習好幾個月，可惜沒有到我們學校來玩，他說他不知道我在那讀書。

從體委出來，我和小鐵在十字路口分手了，這意味著我們自行車旅行的勝利結束。我趕到家裏時，已是5點多了。好在出去的時間不算很長，而且一路上都是和小鐵講湘潭話，所以對家裏，對湘潭城，還沒有什麽陌生感，很不像第一次從大學回來時的感受。

看到我平安地回來，媽媽自然是興高采烈了，我想她一定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爸爸是既慶幸又惱恨，因為他是執意不同意我去的。在溫罵之中，他臉上帶著笑容，大概也為我們的成功感到高興。這次旅行對於我來說是極順利的，收獲遠遠大於失去的東西，所以，我對父母的興奮並不感到格外的高興。我估計到，自行車旅行過程中危險是不多的。

晚上，劉阿姨來了。她細細地打量了我一番，說：“曬黑了，瘦還是沒有瘦。”的確，我比以前更黑了，而瘦我想也瘦不了多少。談起桂林的美景，自然又給他們渲染了一下我們這次旅行的好處。

稍稍整理了一下行裝，將小鐵的東西放在一邊。還想寫日記，睡意卻不留情麵，如浪撲來，隻好睡覺。

自行車旅行的計劃終於實現了！我是一個無愧於計劃的人！我可以自豪地說：我到了桂林!

我還要說：這次旅行是空前的，對我來說，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如果有機會，將來我一定要進行更多次更長距離的自行車旅行！為我們的旅行而擔憂的人現在可以放心了，可以和我們一樣高興了！反對我們的旅行的人，現在應該信服我們的能力了！

而我們自己又將迎接新的更長的路程——生命的路是長的！

（後記，這篇遊記的一部份曾在1982年武漢大學校報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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