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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想過, 在一個不經意的冬日午後, 我會有為David寫下隻字片語的衝動與念頭。 生命裏他不是第一個我認識的名為David的, 相信他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他卻是我和老公生命共同體, 近二十年中時不時要提及與拜訪的一個。 不為什麽, 因為我們身在美國。
身在美國有一物兩事是絕對必須的, 此物不是生在南國的紅豆, 而是每一個踏上美國土地的異鄉人第一項朝思暮想的相思之物。 那是什麽? 車! 是的, 就是車。 從前中國讀書人常說無竹使人俗, 來到美國就不禁感歎無車使人苦。 落戶空曠玉米地, 要靠兩足每日步行百裏路, 那是豪氣, 是創舉, 你可當健身來自我解嘲或自我勉勵, 但要成為生活的慣性那卻是絕對的不切實際。 於是, 買車修車就是柴米油鹽外的兩件要事。 買車容易, 難的是後續。 就算買的是新車, 年年維修保養,一樣要你撒銀子爭心安。
老公當年對維修的聖諭是修工要好, 錢子兒要花得少, 兩者都得抓, 一個不漏掉。正因為我們對車真正是大外行, 就算當時苦哈哈的勒緊腰帶過日子, 還是選擇舊不如新的政策。 舍舊就新的敲定千裏行騎一輛, 生平第一次閉上雙眼咬緊牙根大手筆的花錢。 始終沒料到的是, 當時要真的千算萬算, 也算不上買車這行當。 閉眼咬牙隻過前關, 接踵而至纏繞的問題不斷。縱使初始新車不勞你費心, 開些年變舊車, 就像黃花閨女新嫁娘, 轉眼也要曆練人事滄桑, 沒出幾年可能素顏朝天, 甚至蓬頭垢麵。人可以不修邊幅任他笑怨, 車卻比人金貴, 時過便要侍候著換零件。 這位修車廠員工兼老板的David, 就是十七年前,當新車邊際價值遞減, 要嘛出出怪響, 要嘛加速器不順暢, 使著小性子成心讓我們為難, 就某一次翻看報紙的機緣, David車廠廣告印入眼簾,之後電話裏 通過我們嚴峻的考驗, David正式成為修車不二人選, 就此進入我們的生活圈。
David 長得白白淨淨戴付眼鏡像書生, 第一次見他時, 要不是他從車底鑽出與我們打招呼, 我們壓根兒不會相信他是能修車的一把好手。 他的車廠和他的人一樣清爽, 他是有品味的老板, 小小辦公室兼出納間放著一台音響, 當交響樂與聖歌從中流瀉出來我不得不承認有敬仰也有些驚豔。他在廠門口的樹下擺了遮陽大傘和椅子幾張, 就差沒端上一壺咖啡讓顧客在等著拿車的時候潤喉聞香。 就算沒有咖啡香, 光光這麽個貼心的遮陽, 就擄獲我的好感。 加州的豔陽, 在它底下就那麽一站, 不管時間長短, 那絕對能催人皮膚老化生斑。 但最讓人感動的時刻在結賬, 他的收費是一般 Dealer 附設維修廠三分之二的價錢。 省下這筆維修費對當時並不十分寬裕的我們絕對不是無關痛癢, 更不能隨意輕忽言忘。
幾年的修車我們和David越來越相熟, David的父親是牧師, 也難怪我總覺得David修車也像在修德,不強取豪奪。 他曾經是電腦工程師, 轉業是不是為了多賺些錢或是過過老板的癮我不知道也從沒問過。但我揣測,為了興趣或自由的成分居多。 當我和老公的收入逐年豐厚, David並未因此減少他給我們的優惠折扣。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年年忠誠惠顧不願他求, 最後竟感覺與David亦客亦友。 有一年夏天特別炎熱, 車子的冷氣吹出的是暖風,老公早判斷是冷煤不夠, 我匆匆接完兒子幼兒園下課, 趕著去David車廠修車。 他見孩子就樂, 三兩下把冷煤處理好拿出一元美金搓搓揉揉, 吹口氣, 不著不碰的, 憑空把美金圓球上下拱拖, 變起魔術戲法來著。 這一幕讓兒子印象深刻, 以至於後來兒子也產生開解這戲法的濃厚興趣, 最終把這戲法惟妙惟肖的模仿透徹。
David 也是個地道的解惑者, 當年我和老公對車的知識完全不及格, 在修車的過程中經他耐心解說,我們就像被大師打通任督兩脈的幸運兒, 功力須臾增進, 技藝倏忽紅火。 他幫助我們縮減駕駛摸索, 在漫漫的異鄉歲月裏平安喜樂的幹活。
David不著痕跡身體力行地傳遞上帝的福音卻從不提及他父親的教堂, 更不會對他的顧客有任何入教的訴願或勉強。 他與人為善於人方便, 他的車廠隨著他的好人緣擴張, 他還是一樣的笑臉,一樣的誠懇恭謙。 我們也如常的定期拜訪作車檢, 時間一晃, 我們甚至都不曾細想與他這樣寒來暑往今夕是何年。 直到去年11月底此地中文電視上的新聞出現, 一對表兄弟在半月灣, 出海海釣開船, 不幸遭遇強風船翻, 表兄弟被困於船艙, 溺水身亡。 David 就這麽裝上天使給他的翅膀乘風而上,永歸天父的懷抱, 永居天父之殿堂。
斯人已乘海風去, 此地空餘人唏噓, 海風一席掀浪悸, 致使陰陽兩界居。 別矣! David! 我謹以此文紀念你, 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