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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瑣憶21--走街彈棉花

(2009-10-13 15:52:45) 下一個
 

今兒個說的這段兒,也是和吃穿有關係的。前幾天曾寫過一段 《毛窩、棉褲、屁簾兒》,說得是秋天到了,家母如何未雨綢繆,自己動手為我們一家大小準備過冬的禦寒衣物。那做的都是棉活兒,可有一件事情卻是家母自己做不了的,就是彈棉花。

 計劃經濟的時候,什麽都要票兒,包括棉花。每人每年十幾尺布票、二斤棉花票,全家棉花票兒加在一起也沒多少。因此,每年的新棉花從百貨商店買來,基本上是絮棉襖、棉褲、棉坎肩兒。而過冬蓋的棉被裏麵的棉套,就全是舊棉花。棉被蓋了一冬,春夏時不需要了,就曬一曬然後收起來。立秋、天兒轉涼了,開始把棉被拿出來,曬著;有些曬曬,家母拿一管簫(竹竿嘛),抽一抽、撣一撣,抽撣鬆了,就是他了。有些實在是不暄騰,就得拿到彈花店去重新彈一彈。

 我印象中原來住家的附近有兩家彈花店,都是公家買賣:一家在北、一家在南,離我家都是一、兩站地的距離。去時,把拆下來的棉套、棉襖棉褲中的舊棉花用個包袱皮兒包好,擱在一輛小竹車上推著去。我家常去的是南邊那家。那家彈花店就一間鋪麵,但很黑。裏麵深深的,感覺沒有電燈似的。一進門,有個桌子,後麵就坐著收活兒開票的人。旁邊兒一根杆秤、一個磅秤。開票前先要把棉花稱一稱,然後他要問你怎麽做,打出來的棉套要多大:是四尺乘六尺呢還是五尺乘七尺?棉花多、尺寸小,打出來的被套當然就厚。還有個尺寸,我記得是小孩子的被子尺寸。

都問清楚了,開票、拿牌兒,一式兩份,一個係在你的包袱皮兒上,一個你收著,等到取打好的被套時用。那時候打一床棉套大概是兩三塊錢。如果彈好的棉花上再罩一層紗布的話,錢就要多一些。罩紗布為的是更“禁蹬又禁踹、禁拉又禁拽”。改革開放前,彈棉花業一直就這樣存在著。各家兒也都差不多,今年彈兩床,明年再彈兩床。所以那間小小的門臉兒,總是門兒開著,活兒不斷。

真正看見大街上出現彈棉花的,是在上個世紀80年代中後期以後了。自打有了個體戶,賣瓜子兒的、賣菜的、賣水果的多了起來。不過這些人要麽就是北京的;要麽就是北京近郊的。後來胡同裏突然出現了一些江浙人,他們用小車推著一些彈棉花的工具:板凳、像床板一樣的木板、竹竿、塑料布等等,邊走邊踅摸著可工作的地方。在我家住的小死胡同裏,就來過這樣幾個人。他們進了胡同,在一塊空地的四角釘上棍子,拿透明的塑料布一圍一蓋,一間小“工作間”就搭好了。裏邊支上板凳,搭上床板,“工作台”又有了。然後他們就在附近挨家挨戶地問,有沒有要彈棉花、打被套的。街坊四鄰圖省事,有人上門來收活兒送活兒,當然樂得;況且這活兒又是幹在眼皮底下,也不怕東西拿走還不回來。所以講好價錢,棉套拿走。這些人一收到活兒,馬上開練。胡同裏立刻響起了噔、噔、噔、噔的彈花弓子的聲音。

 這彈棉花,首先要把舊被套等弄散弄鬆。這個情節記不大準了,好像是拿著被套往一個釘子尖兒朝外的滾筒上剮,這樣,棉花就給剮鬆了。第二步,把鬆散的棉花鋪在工作台上,開始彈。彈棉花那特有的聲音就出現在這個階段。第三步,把彈好的棉花卷起來,然後在工作台上打底線。彈花人站在工作台的兩端,一送一遞的把棉線在工作台布滿。你會看到那工作台的四周其實刻著或畫著尺寸呢,這樣就會確保打出的網格一般大。一般都是先左斜著打滿斜格;再右斜著打滿。接著再拉橫線、再拉豎線。下一步就是把彈好的棉花鋪上,上麵再罩線。這一回是先橫再豎;然後又是拉斜格。

 被線上下罩住的棉套已初具雛形,這回可是真暄了,卻又蓬蓬鬆鬆的太厚了。於是再拿一個圓圓的像薄墩子一樣的厚木板,上麵有一道像手柄一樣。彈花人把這個放在棉套上滾著壓。不一會兒,一床薄厚適中的棉套就這樣被加工出來。

 彈棉花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行當,被江浙一帶闖京城的人們從門市帶進了胡同。很快,原本在大街上的兩家彈花門市部沒了,鋪麵改作他用。如今,又是彈棉花的季節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還能看見彈棉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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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七葷八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高英姬的評論:
行!您比我幸福!您打小就看到了,我是後來才知道棉花究竟是怎麽彈的。還有,原來聽相聲說的彈棉花聲兒,怎麽也想象不出來,後來才聽到:))
謝謝捧場!
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從小到大我其中最愛之二:看彈棉花和打鐵。
聽著砰砰樸樸、叮叮當當聲,看著破棉絮變白鬆軟,看著鐵疙瘩成鐮刀菜刀鋤頭斧頭,其樂無窮。小時候,經常往這些店門口一站便呆看幾個時辰,沒出息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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