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秋的一個下午,窗外滿眼的色彩,正由翠綠轉成金黃,一團團暖色,在秋風中飄散,好一個明麗氣爽的秋日!快下班了,我還在查一份資料,搜索引擎把我帶到日本某大學的網頁,我突然眼前一亮,這不正是好友居正就職的大學嗎?我立馬按圖索驥,在物理 X 係的募集案內(招生指南)網頁找到了居正教授的大名,遂給他發 email: “居正先生,別來無恙?俺還可以報考你的研究生嗎?哈哈 ~ ”。第二天一早,居正的回信已靜靜地躺在我的郵箱裏:“來信像一陣清風吹進我的辦公室…,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讀著居正的信,好像又在聽他侃侃而談,似乎時空從來沒有中斷過,感覺又回到了從前!
居正是我十多年前在日本留學時結識的朋友,一位值得信賴,可以交往一生的摯友!
初識居正是在夫君就職的日本 xxx 研究所的圖書館裏。那時的我,正在準備某大學研究生院的入學考試,每天在圖書館埋頭苦讀,當時居正也剛進該所,是 xx 材料工學研究室的特別研究員。我們從閑聊開始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和居正聊天是一種享受!一來他博覽群書,知識麵極廣,又很風趣幽默。二來也因為我們有一些相似的經曆和體會,常常是一拍即合,很有默契。比如,我們都是不到 16 歲就進了大學,那個年代的大學校園裏,到處一片“攻城不怕堅,攻書莫畏難”學習景象,剛從農村考上大學的居正一頭紮到書堆裏,基本沒有什麽娛樂,看他年齡太小,班裏的老大哥,老大姐們也沒有什麽興趣跟他交流,他的大學生活枯燥乏味,自己還不到花季,自然也沒有縱情開放的機會。我也一樣,上大學時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在教室,實驗室,圖書館和球場上晃蕩。用他的話說我們都是在懵懵懂懂中“荒廢”了四年美好的青春時光。真是追悔莫及啊!好在居正豔福不淺,後來居上,不但事業有成,而且在留學東瀛不久,就得到當年大學裏的校花,他的同門師姐的青睞,與之修成正果。結識居正時,他已有一雙乖巧可愛的女兒。我也剛生了兒子不久,為了複習考試,忍痛把兒子放到國內父母處,我們的話題自然也涉及子女教育,包括了不少育兒經驗。
有時他到圖書館來,看到我正對桌上堆積如山的專業教科書發愁,就跟我天南海北地閑聊一段,讓我緊張的心理得到放鬆後,再接著複習。沒想到離開學校多年,現又到國外重拾專業,自然困難重重。好幾次想放棄的時候,居正總以他自己或是周圍朋友成功的例子鼓勵我。記得我在複習量子化學時,碰到一些解微分方程的難題,實在弄不懂,隻好求教居正。讓我欽佩的是他把我的日語版專業書拿去翻了翻,雖然沒有學過量化,可憑借過硬的數理基礎,難題到他手裏三兩下就迎刃而解了。就連他一點都不懂的有機化學,他也在化合物命名方麵幫了我很大的忙,為我總結出日語發音的特點,找到由片假名寫出的化合物名稱與其英文發音的關係,幫我掃除了複習過程中遇到的第一個讓我頭痛的“攔路虎”。居正上大學比我早幾年,他是改革開放後由國內某名牌大學首批公派到日本的留學生,東京大學電子工學博士畢業後回國任教兩年,又到了這家日本一流的研究所工作,專業和日語水平都是一級棒的。那時的他已是年輕有為的研究員,事業上春風得意,大概是看我這個同輩人還沒有起步,故對我多少有些同情罷了。
日子在枯燥乏味的複習中一天天挨過。臨近考試的前兩周,我緊張得無法看書。居正便每天來我複習功課的複印室陪我聊幾分鍾,為了讓我心情放鬆,他跟我聊了許多他的有趣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聊到他此生最大的苦惱竟是有“過目不忘”症,凡看過的東西就會永久地存在腦海裏,等待隨時被檢索出來。有時候這些東西也會“竄”出來幹擾他的思路。不過好處是每逢考試便可隨意“翻”到所需要的地方,難怪他總是考試的大贏家!上大學時他是班裏年齡最小且學習最好的學生,第一學年,同宿舍的室友們約定誰考了第一就要給寢室裏其他人買巧克力。第一個學期有五門考試課,他就買了五次巧克力。哈哈,“過目不忘”症讓這個鄉下的土小子一下損失了近一個禮拜的生活費…。為了證明他的這項“特異功能”,他還真給我背誦過《嶽陽樓記》和《蘭亭序》,聽得我心裏直羨慕,埋怨上蒼為何如此不公?為什麽不讓我也得個“過目不忘”症,呢?談笑間,他把我從複習的壓力中漸漸地解脫了出來。考試前居正甚至開玩笑似地為我做了擔保:“沒問題,就算是跟日本人一起考你也能考上!”
不幸被他言中!我報考的學校從我這屆開始實行外國留學生與應屆畢業的日本學生考同樣的試題,隻是錄取分數略有下降,從前都是留學生單獨考試,題目的難,易,多,少,錄取分數的高低全看指導教官的意思。萬般無奈下,在大學畢業 n 年後,我十二萬分不情願地與其他 5 名留學生和 27 名日本學生一起步入了異國的考場。也借了居正的吉言,沒有上過一天正規日語學校的我最後居然擊敗同伴,“陰錯陽差”地榮登了榜首。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我的有機化學竟然得了滿分,在理學部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據說,我導師的“對頭”,負責出有機考題的中山教授氣得暴跳如雷,把他手下的八名日本學生和一名留學生挨個臭罵一頓,恨不得上去賞他們每人一個耳光:“ 馬鹿かお前ら!中原研の女子留學生に負けるなんて。俺の顔丸つぶれだよ! ”(你們這群笨蛋,居然考不過中原研(我所在的物理化學研究室的簡稱)的一個女留學生,讓我丟盡臉麵!)…。 這樣的結局,也是我始料不到的!我從心裏感謝居正,他不僅在日語和專業複習中給了我他力所能及的幫助,更在一次次的閑聊中,把他的支持,鼓勵和經驗加給了我,讓我慢慢對自己有了信心。
居正對我最大的幫助可以說影響了我今後的一生。那就是他鼓勵並幫助我申請到了日本文部省獎學金,為我日後的留學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我考上大學院後,因入學時間排在次年春季,我思念兒子小獅子心切,一考完試,便馬不停蹄地趕回國內,兩個月後我回到學校才發現,我錯過了幾乎所有獎學金的申請期限,隻有“高高在上”的文部省獎學金還在驀集中。要知道在眾多獎學金中,文部省獎學金是最令人渴望的。這項獎金由 1954 年設立,金額足以解決留學生的學費、生活費。此外,還有其他津貼。所以一經獲接納,就成為日本的 “國費生”。當年該獎金除了每月 185 , 000 日元的生活費以及學費由文部省代繳以外,另有 15 , 000 日元房津,一次性支付 50 , 000 日元禮金補貼及每年 40 , 000 日元旅行費。可惜此項獎金每年每所國立大學隻有兩個名額,放眼全校眾多學部,每個學部挨個排隊也要幾年才能分到一個名額,競爭之強,難度之大可想而知。我因為先生在研究所有一份不錯的收入,對拿獎學金,尤其是文部省這樣的大獎根本不抱什麽希望。早已“知難而退”了。可巧的是那年的一個名額剛好輪到了我們理學部。導師知道消息後興衝衝地拿來申請表,主動表示願為我寫推薦信,可我還是有很強的畏難情緒,一來還得跟理學部其它係的十幾個留學生競爭,二來文部省對申請書要求很嚴,還有一大堆表格要填。我當時日語不好,短時間內怎麽寫得出來?居正知道情形後,竭力鼓勵我去申請,他再三強調文部省獎學金更注重的是學業成績及導師的推薦,跟家庭收入沒有關係,首先在觀念上打消了我的顧慮。接著他還一拍胸脯,包下了寫申請書的重任,並幫我分析了形勢,指出我勝出的機會很大。他說幹就幹,第二天一早,就將一份洋洋灑灑寫滿三頁紙的申請書交到我手裏,看我仍然猶豫不決,居正隻好向我透露他的“絕招”,原來他在東大留學生會做負責人期間,曾幫助好幾個人申請過各式獎學金,包括文部省獎學金,從來沒有失手過!最後他說:“去吧,就算你幫我一個忙,再試試我的運氣…”。
就這樣,在居正鼓勵和推動下,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把申請書和表格交給了導師,並明確告訴老板申請書是朋友幫我寫的,希望老師過目並修改。記得當時老板一邊看一邊搖頭,害我在一旁直擔心居正什麽地方寫錯了。誰知老板看完後告訴我:“笑桑,你這朋友了不得,這是我見過的寫得最漂亮的日語… . ”老板當即從抽屜裏拿出他早已寫好的推薦信,讓我一並交到留學生處。兩周後,我與理學部其他四名留學生順利通過了初選,進入了麵試。居正又開始幫我準備可能提到的問題,比如,來日本留學的目的,為什麽選這個專業,今後的打算等等。麵試那天,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考官的問的竟是:“你為什麽那麽自信,隻申請了文部省一項獎學金?”我隻好實話實說,告訴他們俺因為回家看兒子而誤了其他獎學金的申請……”最終我以全票通過,拿到了該年度的文部省獎學金!導師事後告訴我,是入學成績,完美的申請書以及一位年輕媽媽為學業付出的努力和犧牲打動了七位嚴厲的評委!我知道除此之外還有導師對我的竭力推薦… . 不過這裏麵我最要感謝的人還是居正,沒有他的鼓勵,我是不會邁出這一步的!而這一步對我的一生又是何等的重要!
在隨後的留學生涯中,隨著我在學業上的進步和日語水平的提高,我也曾有意識地盡自己的努力,把從居正那兒得到過的關心和幫助再帶給其他後來的同胞。可我的付出和能力遠遠比不上居正!後來學習越來越忙,我和居正見麵的機會少了,可我們還是很好的聊友,而且可聊的話題越來越多了。當年我“不服氣”他的好運和成就,常常借故打擊調侃他。可他知道我沒有惡意,從來也不跟我計較!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在我眼裏早已把他當作一本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的“百科全書”。記得快離開日本前,有一次我要自己開車到築波參加一個有機高分子材料的國際年會,還有國內來的幾位學者也將同車前往,由於我沒有開過首都高速公路,心裏沒底,居正便主動帶我先去探路,並詳細地告訴我在何處要占在哪條道上才不會換錯線,讓我出色地完成了那次“駕駛任務”。
居正於我,亦師亦友,我曾無數次設想過等我念完學位,等我有了工作或是等我賺了錢,我要怎樣回報居正。可是上天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直到現在,我還是在忙忙碌碌,成天為生計奔波。他依然那麽麵麵俱到,輕鬆愉快地在他涉足的每一個領域出色地為同伴樹立起榜樣,同時還是那麽謙虛,誠懇地幫助和影響著他身邊的許多人。如今,出類拔萃的居正兄除了如願當上日本大學裏為數不多的外國人終身教授外,還兼任國內幾所名校的客座教授,中科院國家開放試驗室客座主任以及海南,江蘇,河北等省特聘的專家組成員。最近,他又有了一個他最樂意做也是最有趣的職位 ---- “東京 XX 婦女聯合會最高顧問”(笑)。和居正“網上重逢”後,我把在筆會學寫的幾篇習作寄給他,沒想到他回贈於我數倍的詩詞,散文,遊記等,我驀然發現就是在寫作上,居正也足以做我的老師!
回想起來人與人的相遇、相識、相知,本是一種緣份。一直慶幸在我人生的旅途中能交到居正這樣的朋友。也許我這輩子再怎麽努力也幫不上居正什麽忙,最多也就是他的一個聊友,文友而已。英國詩人赫巴德說過:“一個不是我們有所求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居正,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鼓勵和支持,願我們能做一生這樣的好朋友!
3/14/2009
笑薇 於亞特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