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的荷花
仲夏季節,路過上野公園,正是不忍池荷花盛開的時候。
不忍池不大,隻有百畝大小,中間一條彎曲的長堤,把湖水分成兩塊。其中一片植滿碧綠的蓮葉,間或看到含苞欲吐的,淡然綻放的一朵朵粉紅色的荷花。雖然沒有楊萬裏詩中所寫的“接天荷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那樣的氣勢,卻也迎風搖曳,婀娜多姿。繞湖的小路上,三三兩兩都是行人,欣賞這夏日裏的別樣風致。
上野的荷花品種比較單一,但也有它的獨特之處。這裏的荷葉碩大碧綠,有的中間還存留著早晨的清露匯聚成的水汪兒,折射出斑駁陸離的光線。而荷葉的根莖又長得高大挺拔,水麵之上的部分也有一人來高。荷葉互蹭在風中發出輕微的嚓嚓聲,給炎熱的夏日裏帶來一絲綠色的涼意。
看著上野的荷花,不由想起白洋澱的萬頃碧荷,也想起孫犁的名篇《荷花澱》。開篇幾句:月亮升起來,院子裏涼爽得很,幹淨得很。還有:現在已經快到晌午了,萬裏無雲,可是因為在水上,還有些涼風。這風從南麵吹過來,從稻秧上葦尖吹過來。。。這些平凡而美麗的句子,就像這搖曳的荷花,純淨又淡然,不愧是荷花澱派的旗手。
不過說老實話,上野的荷花首先讓我想起的還不是荷花澱,而是那春去秋來的野鴨子,是那白洋澱人賣的鹵煮鴨子。煮這種鴨子不需要太多的佐料,隻用清水加上足夠的鹽巴,少量的辣椒,一點點花椒八角桂皮,再有少許老酒就可以了。一直到數十年前,這鹵煮鴨子和青果(鹹鴨蛋)都是白洋澱的特產,從九河下梢順流賣到北京天津。現在,野鴨子成了保護動物,隻能吃鹵煮的家鴨了。
不忍池也是有野鴨子的。幾十年前剛來日本時,我有半年時間每天經過上野公園,從車站走到彌生門去上學。隻是我初到日本時是金秋十月,不忍池裏沒有碧綠的荷葉,隻有任憑風吹雨打的枯荷。從上野車站到不忍池,要下一個青石台階。這個台階很怪,一階寬一階窄,無論上下都像是瘸子走路。下了台階有一座小石橋,記得叫天龍橋,過了橋就是一家小廟叫做弁天堂的,廟的後麵就是分開不忍池的長堤了。
不忍池的另一邊沒有種荷花,平常可以供人劃船遊玩,到了夜晚就是野鴨子們的地盤了。野鴨子晚上睡覺,都是圍成一圈兒,有一隻鴨子在外圍站崗。晚上從學校回家,反向穿過不忍池時,經常會驚起一群群的野鴨子亂飛。那些在枯荷下麵棲眠的鴨子飛起,除了撲楞楞的翅膀扇風,還伴有殘荷敗葉嘩啦啦的聲音,有時也挺嚇人的。
到了第二年春天上野的櫻花開放,正式進了大學院我就搬到了離學校不遠的地方,不用每天都瘸著腿攀登那十幾階寬寬窄窄的台階了,但有時還會散步到上野公園。同學裏有一位韓國小夥子,一再主張什麽時候去張網捉幾隻鴨子來煮了吃了,說他每次散步到那裏都會流口水的。當然,這種事兒也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付之行動,不然就成了不法遊民了。
這位韓國同學88年結婚,我還去漢城參加了他的婚禮。那時是漢城奧運會前夕,中韓還沒有建交。現在已經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上野的荷花也不知換了幾代。那個寬寬窄窄的青石台階還在,而我,已經人到中年,不複學生時代的青春紅顏了。
2014/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