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少年也知愁滋味
佳珊高興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不斷地跟人打招呼告訴人家她要去割草賣錢。她覺得天比任何時候都藍，路邊的野菊花比任何時候都美！她一路上蹦蹦跳跳，把路邊的野菊花摘下來，別在自己和狗剩兒妹妹耳朵上。後來就把自己會的歌兒翻來覆去地唱，連<<紅燈記>>裏李鐵梅的調調兒都哼出來了。狗剩兒三兄妹也被她感染，跟著她哼哼唧唧地唱起來。
這麽高高興興地走著，就覺得路短了很多，很快就到了東山腳下。佳珊總是跟著哥哥們去西邊兒玩兒，很少到這兒來。老遠就看到那一望無際枯黃的野草，隨瑟瑟秋風在搖擺，仿佛是被凍得發抖；草很高，大概到佳珊胸口，有十來個小腦袋在草裏若隱若現，看來有的孩子來得更早，已經在割草了。
“佳珊，我們都往一個方向割，你把割下的草隨手放下，回頭走回來收到一起就行了。”
佳珊答應了一聲，就學著狗剩兒的樣子割了起來。
狗剩兒用左手揪著草，右手鐮刀一揮，草就齊刷刷地割了下來，隨手就整整齊齊地摞在了身後。佳珊是左撇子，要跟狗剩兒反著。這活兒看著容易，等佳珊一試才知道：她的鐮刀好象並不那麽聽她的話，她揮一下，草沒割下來多少，即使割下來的，也是參差不齊。
佳珊隻割了一會兒，就被狗剩兒三兄妹落下了一大節兒，開始狗剩兒還等等佳珊，後來幹脆自個兒先往前割了。
狗剩兒好象一點兒都不費力氣，但佳珊已經出了一身大汗，覺得很累了。她把外衣脫掉，圍巾摘掉；腰背都有點兒酸疼了，但她不想讓狗剩兒他們笑話，就忍著；後來覺得手套礙事兒，把它們也摘了，這才知道草確實挺劃手的。
後來佳珊實在覺得腰酸背疼得厲害，就蹲下來，偷偷躲在草裏歇一會兒。佳珊自認為體力不錯，這才明白玩兒和幹活是完全不一樣的。
整整一個上午，狗剩兒三兄妹每人都割了一大捆兒草，他們背在身上，草都恨不得搓到地上；佳珊隻有一小捆，輕巧巧地背在背上，她很不好意思，而且她已經是披頭散發，丟盔棄甲。
“你這是第一次割草，挺不錯的。”狗剩兒鼓勵她，佳珊隻是抿著嘴衝他笑笑。
佳珊掙了兩毛七，狗剩兒又給了佳珊一些草，湊了三毛錢。
佳珊手裏緊緊攥著那三毛錢，心裏還是樂開了花，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勞動掙到的錢，這三毛錢實實在在是她宋佳珊的了！她也不說笑了，也不唱歌了，一路隻催著狗剩兒他們快點兒走。
到了國營副食店，佳珊讓狗剩兒他們跟她進去一趟。
“外甥女兒，怎麽跑這兒來了。”老妗子在副食店兒工作，“你看你這一頭汗，一身草，還有鐮刀，你幹啥去了？”老妗子給佳珊撣著身上的草。
“我割草去了，掙了三毛錢。我要給姥姥姥爺買幾個蘋果！”佳珊脆聲聲地說，給老妗子看那攥得緊緊的三毛錢。
“瞧你家這外甥女兒，多孝順。”另外一個售貨員走過來，“王姨。”佳珊招呼了一聲。
“她姥爺姥姥沒白疼她。”老矜子笑著說。
王姨收了佳珊那汗津津皺巴巴的三毛錢，“要啥樣的？”
佳珊知道姥爺姥姥年紀大了，牙不好，喜歡軟點兒的，“黃香蕉！”王姨給她拿了四個大蘋果，老矜子遞過來一個網兜兒，“擱這裏吧。”
狗剩兒三兄妹眼巴巴地看著佳珊買蘋果，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老矜子隨手拿了一個小蘋果，遞給狗剩兒，“狗剩兒，這店是國家的，二媽隻能給你這個了。”
狗剩兒已經高興地咧嘴笑了，“謝謝二媽！”
佳珊興高采烈地舉著蘋果跑回家，一進大門就把繩子，鐮刀，小書包丟了一路，開始嚷嚷，“姥姥！姥爺！”叫著就闖進了東正房，帶進來一股清新的涼氣和她的喜悅。
大胖弟弟一看見大蘋果，就向佳珊這邊兒跑過來。大慶二慶聽見佳珊嚷嚷，也跟著進來。
“吆！佳珊這咋整的蘋果？哪兒拿的？”二慶開口問。
“我給姥爺，姥姥買的！”
“哪兒偷的錢？”二慶嗬嗬樂著。
姥姥抬頭一看，佳珊的身上，頭上還有很多草，小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手裏舉著個網兜兒，裏麵有幾個蘋果，眼睛亮晶晶地都是笑。
“姥爺，姥姥，我賣草的錢給你們買的！”佳珊得意地說。
姥姥心裏就像有蜜化開了一樣，眼睛裏是讚許和鼓勵，平靜地說，“好丫頭，是我們家的孩子！”
姥姥把佳珊的手握在自己手裏，手背被風吹皴了；打開一雙手，看見一道道的小口子，疼在心裏，隻是說，“以後還是戴上手套，習慣了就不覺得累贅了。”佳珊答應著，可是一點兒都不覺得疼。
姥爺把佳珊抱在懷裏，高興地笑了。
晚飯後，姥姥叫大妗子，“大慶媽，去把佳珊今兒買的那四個蘋果切了，每人吃一口。”
大妗子把每個蘋果切成四塊兒，每人都吃了一份兒。
佳珊真是高興：平時撈得魚呀，蝦呀，雖然她和二慶也去了，但都知道那是大慶撈的，今兒這可是她掙的！
“都說這外孫兒是姥家的狗，吃了就走，看我們佳珊就跟親孫兒一樣。”老妗子笑著說。
“這條狗是有點兒不一樣。。。。。。”二慶又嘻皮笑臉地說。
“人呢，可以笨，可以傻，但是不孝順，就是個廢人。我們家，不用說自家孫兒，連外孫兒都是孝順的！”姥姥笑著說。
“這不都是老太太教育出來的。”大妗子拍了拍佳珊的頭，“回頭大妗子得給洗洗了，明個該上學了。”
“下禮拜天我們都去割草！”大慶悄悄跟佳珊和二慶嘀咕。
佳珊覺得今兒這蘋果格外的甜。
多少年過去後，很多細節佳珊都忘了，包括蘋果的味道，但她記住了這四個蘋果帶給全家的快樂。後來工作後，她也會時不時給姥姥寄點兒錢，姥姥就把全家召集在一起吃一頓。佳珊不知道，那是姥姥從心裏往外的驕傲，是她那“孝”字當先的品行教育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