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少年也知愁滋味
佳珊從床上下來，她覺得兩腿軟軟的，好象不是她自己的，打了一個晃兒，有點兒站不住。她稍稍定定神兒，就朝門外走去。
高大媽她們幾個還在花園裏聊天兒，看見佳珊出來，都高興地跟她打招呼，“佳珊醒了，能出來玩兒了？”她沒有力氣回答，她需要攢好所有的氣力往前走。
這時是上班時間，路上沒幾個人。
她一路走到工作區門口，徑直往裏走，保安從門房跑出來喊，“那小孩回來，不許往裏走。”看佳珊沒反應，就跟沒聽見一樣，保安就要抬腿追她。這時有車要進工作區，保安趕緊去查看入門條，打開車輛通行的大門，待回頭再追佳珊，她已經拐彎兒不見了。
她看到了熟悉的辦公樓，還有樓前的小花壇，有些等不及要展示美麗的花已經開了。
她熟門熟路的打開一個門，小劉阿姨抬起頭，看見佳珊，吃了一驚，看著孩子消瘦的樣子，她不禁眼圈又紅了。
她趕緊起身，“佳珊怎麽來了？”
佳珊看著媽媽的桌子，還跟原來一樣，她覺得心裏踏實一些。她坐到媽媽的椅子上，那上麵還有媽媽親手做的椅墊兒：手繡的一叢粉蓮花。
“我在這兒等媽媽。”佳珊總算開口說話了，語調平靜。小劉阿姨鼻子一酸，眼淚淌了下來，幾步走過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可憐的孩子，”她回頭對另一個阿姨說，“小李，快去把老宋叫來。”
佳珊看見爸爸瘦了很多，眼圈發黑，頭發淩亂。她還想接著坐著等媽媽，可她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由爸爸又抱回家。
。
“媽，您說這可怎麽辦？”晚上等佳珊睡著了，娘兒倆坐在一起商量。
老太太六十出頭了，腰板挺直，依然硬朗，看著也利落：花白的頭發紋絲不亂地盤了個發髻；還穿著舊式的偏襟褂子，寬鬆的褲子，灰色的衣褲已經洗得發白，但是幹淨合體；腳上是黑色布麵，白色納底兒的鞋子，什麽時候都是這樣的鞋子，那腳是從來不讓人看的。
奶奶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天成，我琢磨著，這丫頭好像有心病，你想想她媽身體一直不好，我們有時也會嘀咕她的壽數，她心裏應該早有準備。孩子難過都會哭，其實哭多大聲都不怕，哭出來心裏的苦也就跟著發出來了，就怕她這樣不哭的。可你看她，就開始幾天她還掉淚，後來又燒了幾天，可你聽她哭過一聲沒有？她心裏有個結沒開，哭不出來，可這結在哪兒呢？”
娘倆都陷入了沉思，可是還是理不出頭緒。
“平時看她皮實著呢，天天在外麵野。我開始還怕佳琦小，會出事兒，誰想到她成這個樣子了。您說她腦子不會出問題吧？”宋天成緊張地看著母親，最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倒是不像，除了不想承認她媽已經沒了以外，其他還都明白著呢，我做飯的時候還帶著佳琦玩兒了一會兒。”
“唉。”宋天成鬆了口氣，長歎一聲。
“我看她不能在這家裏呆著了，今兒你把她送回來，她一下午就摸索她媽的東西，可一滴淚都沒有，看得我心都碎了。明兒我就是把她和佳林帶走。”奶奶聲音哽咽，有點兒說不下去了。
“媽，您哪兒忙得過來？那邊四個，都才三五歲，到時候把您累著。這十來天您就沒歇過。”佳珊爸爸低著頭。
“天成，你一天忙到晚，孩子沒人管，這孩子心病不去，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宋天成沒說話，他知道他媽說的是對的。
“再說，這兩天家裏還清靜，這可剛過了一七，至少要過四七，孩子每七天就得被折騰一次。到時候這丫頭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後悔可都來不及。”
宋天成抬起頭來，“媽，要不我跟她姥姥商量商量，老太太前天走時就要把佳珊帶走，孩子病著，我沒同意。”
奶奶沉吟了一下，“這倒是個好主意，孩子跟姥姥也挺親。她們那一大家子二十來口子住一塊兒挺熱鬧，佳珊正好換個環境。再說，我有時聽這些孩子聊天兒，他們走路哪兒都去，好像新街口都去過。她要是到我那兒，保不齊想去八寶山看她媽，可還真看不住她。”
“那我明天打個電話打好招呼。”
“天成，咱給孩子們把東西收拾好，我明兒個先把他們帶走，你那邊兒電話商量好，後天就把他們姐倆送走。”
“成！”
“還有，如果她要提起去看她媽，可不能把她往八寶山帶，就說她媽是她姥姥的女兒，送她去唐山跟她姥姥商量商量。”
宋天成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