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紅牆下

                        獻給Ｗ
                        我鍾愛的人

１
我對你的愛能夠延續三百年嗎?
我對你的愛值得延續三百年嗎?
洞徹肺腑的親吻散布在空間
草兒長出新葉，馬鈴著開始發芽
在這北方
你得意忘形地欣賞上天和大地造化的奇觀
高大而斑駁的紅牆迅速腫脹擴張
如胭脂般紅潤的一抹落日之餘輝蹣跚而去
在這最後的時辰
魚兒們紛紛出水尋找食物
鳥兒們也玩夠了捉迷藏的遊戲
開始呼喚親愛者歸巢
２
那個烏發少女粉紅色的流盼使你困惑
麵對成群結隊艱深的甲骨文
你憤世妒俗地嘹望天空
森林既毀，沙漠逼近，田地荒蕪
嫦娥流下悔恨的淚水
西施的手再度變得冰涼
貂嬋的美貌被標價出賣
大街上正流行一種瘋狂的病症
成千上萬的人緊緊抓住布滿病菌的紙幣
滿口唾沫地操著漢語倉皇逃遁
我被遺棄
異樣的力量主宰了我
銀河係中發生了空前的爆炸

 

３

山藥蛋一樣的精靈藏在千年老樹上
他們目睹了最新的事實
你玩世不恭地象個無賴
懶散地與賣笑的女人吊著膀子
突然兩隻巨大的手緊緊抓住你的雙肩
你猛回頭，正想破口大罵
突然你看見鄧肯，你迷戀的鄧肯
鄧肯在莫斯科積滿落葉的大街上
悲傷地與葉賽寧離異
你詩人的心突然被血淋淋地展示
你開始發瘋，你將你心中的戀人惡語中傷
你同你的朋友大打出手
大師們在蒼茫的夜色中變成了古董

４
我，這具血肉之軀

在北方的紅牆下“無病”呻吟
沒有一所醫院一位醫生一副藥方
能夠終止冒名的痛苦依附於我的生命
我周身的血液永恒地循環往複
億萬病菌在我的體內繁衍生長
我出生在幸運與不幸的土地
我繼承了令人深惡痛絕的悲哀的基因
我背棄了世代相傳的聖訓
我在自己的家裏感到陌生
我在自己的家裏成了外人
我，或者給你們帶來幸運
或者給你們帶來不幸
施行懲罰的人們像鷹犬一樣四處搜尋
命中注定我無法逃脫
第一千零一個夜晚
我變得軟弱
大地的痛苦在我身上發生
遙遠的人類的眼睛濕潤了

5

連綿的雨。遙遠的南方或北方
或者是洪水泛濫或者是大火綿延
我痛苦的心像被濫砍濫伐的樹
我尚未長到我應該達到的高度
我就必須死去
我尚未見到我應該見到的天空
我就必須死去
一朵玫瑰像進軍的號角
光輝燦爛地開放在我的腦際

 

6

我，老槐樹老狐狸老黃牛河馬和恐龍的後裔
備受歧視的上帝之子
我並沒有背棄我的祖國
就成為我祖國的敵人
我並沒有出賣我的同胞
就成為“人民公敵”
在一個水乳交融的清明的早晨
我代替一個痛苦的精靈輾轉塵世
像凶猛的蒼鷹
振翅越過地上的障礙
飛向藍天
我，不可取代不可征服的人
古代的英雄像白晝一樣逝去
我等待澄明的新月自海上升起
模糊的記憶不停地回轉
我的前生是一副錚錚鐵骨
在一個雨季變成一串不死的種子埋入泥土 

 

7

年輕的銀杏樹依然心事重重
岩石也低沉地唱出古老的哀歌
北京人從岩壁上複活
山頂洞人在石磚上燃起篝火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是男人和女人
人潮如洪水決堤
瀕死者千呼萬喚
女人們四季開花結果
男人們四季勞作收獲
水由此而變成黃酒
黃酒由此而還原為水
全世界都不知道有洪水泛濫
全世界都不知道有酒鬼成群
沒有人會為你默默流淚
沒有人會與你相對無言

 

8

但是我能愛你卻不愛別人
我可以信賴你卻不信賴別人
我日夜夢見你冰冷的親吻
我日夜夢見你潮濕的墓棺
噢，愛人

我的呼吸和你的呼吸是重複的
我的淚水和你的淚水是重複的
我的夢想和你的夢想是重複的
我的憂患和你的憂患是重複的
我的靈魂和你的靈魂是重複的
我和你是重複的?

(我是多餘的?)
我本來就不該重返人世
我胸口內的槍口已經成長起來

 

9 

詩人何為
再沒有人這樣大聲詢問
山川綿延，太陽的車駕匆匆西向
五千年彈指而過
我們再也不能俯吻我們的親愛者
痛苦的往事已不再使我們傷心落淚

１０

太多的夢像奔馬突入森林
願望像藤蔓沿著白樺樹上升
在這北方的紅牆下
我仰望高不可及的天空
我超越世界的夢越來越荒誕不經

 

11

但是你不絕望，你不哭泣
你子宮深處一片寧靜
你經過了浩劫依然安然無恙
人們睜大了眼看著你走過
你容納了一切之一切
你是個受精的女人
你是母親
你舉起手麵向人群
你要對這冷酷的世界進行審判

12
但願今夜又有新夢
薩克斯已經奏響
豎琴在傾聽
大提琴繼續保持沉默
孩子們都悄悄退出了花園
我的夢突然能容納所有的人
我大步走向我的親愛者
我無可挑剔
我是一個自由的人
我將走上神聖的自由的講壇
有人大聲呼喚著我的名字

 

13

我采集的花朵不僅僅止於玫瑰
我采集的黑夜不僅僅止於黎明
我像一匹三河馬四處尋找草地和水源

早晨，濕漉漉的太陽噴薄而出
我越過咆哮的江河踏上堅實的大地
你失神的瞳孔開始變大並且發光

 

14

我最終的願望是要達到你
我容納所有的人最終是為了容納你
我今生今世唯有期待你
我來生來世還會期待你
這樣我就能夠溯源而上知道什麽叫做源流
這樣我就能夠順流而下確知什麽叫做江河
在浩浩藍天之下，在渺渺星空之下
我正氣不散，我陰魂不散
我像鎮靜而清醒的西西弗麵對巨石
我無所畏懼
我是一個愛與被愛者
在靜謐的月光下

我走上大街
大聲呼喚著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