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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要參觀趙小姐公司。趙小姐從寶鋼廠借來一位英語流利三十來歲的儀表專家充當技術經理,把隔壁一間其他公司的會議室也臨時借了一天算作自己的地盤。辦公室比馬丁想象中的要好,看得出他很滿意。馬丁不客氣地翻看文件夾,令人吃驚的不禮貌!馬丁用手點了點,隻有三張桌子,隻有一台電腦。而趙小姐說有六個員工。馬丁問我沒電腦怎麽工作,其實趙小姐計劃好下個月再買電腦並搬遷到她家附近條件稍好一些的辦公樓,那兒正在裝修施工。但趙小姐不習慣說真話,卻把這裏說成分部,電腦複印機在總部那。精明的馬丁懷疑了,說你秘書(我)的家在東頭怎麽可能每天到西頭上班。於是就追問我到底是否趙的員工。我開始臉紅支支吾吾。趙小姐對我氣得直瞪眼。馬丁堅決要看另一間辦公室的電腦,我臉色又轉白,借來的技術經理冷冷地說沒有必要,馬丁再次要求,一時間氣氛甚為緊張
趙小姐決定把他帶到正在裝修的大樓那兒去,我們一行四人上了出租車,當時下著雨,路又堵,且走的是下隻角地段,沿路是棚戶房子。馬丁有點不安,看看我們覺得我比較可信,就拿出一張紙畫了一根線,對我說:“這是黃浦江,告訴我,我住的希爾頓在哪。”我在紙上標了一個點,他又問機場在哪,我大約的方向又標了一個點,他再問我們目前在哪兒。他那緊張的樣子似乎我們要綁架他似的。我安慰他沒事的,不就要看另一間辦公室嗎。到了那裏,趙小姐指著一幢搭著腳手架的大樓說這兒就是了。馬丁知道電腦不會出現,沒下車,說回賓館吧。借來的技術經理喃喃幾句“國際騙局”,說單位有事,就走了。
到了希爾頓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我和趙小姐從早上離開北京除了在飛機上吃了點點心外還沒吃過任何東西。馬丁不提吃飯,與趙小姐結算差旅費。他已經笑不出了,拿筆的手在發抖,他轉身取藥片,估計這個瘦子有胃病,他總是以英國帶來的餅幹充當正餐。馬丁倒藥片時手仍在抖,把藥片也抖掉了。我突然有點同情他,因為我知道西方人是很憎恨撒謊的,哪怕是小謊言,這一點東西方道德觀念上差異很大。
最後馬丁問趙小姐要客戶登記名單原件。那是北京展覽期間參觀者的簽到通訊錄,對今後促銷跟蹤很有用。其實馬丁在北京已經複印了一份。他從趙小姐手中接過本子後,說趙小姐無權擁有這本通訊錄,因為她撒謊,把三個雇員說成六個,一間辦公室說成兩間,個人收入一百五十萬,德魯克要重新考慮是否讓趙小姐的公司做代理。這下趙小姐真的發火了,大聲嚷了起來:你們英帝國主義有什麽了不起,我還考慮做不做你的代理呢!兩人就用各自的語言吵了起來。
我想我不能幹坐著看他們吵,總要勸解一下吧。於是我盡量平和地對馬丁說:馬丁,你知道中國封閉了這麽多年,改革開放隻有十年,就好象一個很大的球,在轉向時要考慮到它的慣性。中國各方麵正在與世界接軌,但需要時間。你不能指望中國什麽都和西方一樣,也應照顧中國的文化背景、曆史和國情。在中國,搞銷售要與客戶周旋請吃飯陪喝酒還要卡拉OK。搞銷售不能全講實話,否則一樣東西也賣不出去。好比我,太真實了,隻能搞技術工作。
馬丁平靜些了。我又說趙小姐把自己說得實力強一些無非是讓德魯克相信她有能力做代理,並不是騙你們的錢,這樣的謊言沒有惡意。
馬丁擔憂以後與趙小姐做生意還要化心思去分辨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豈不累人。趙小姐插話了:“不要和他羅索了,把客戶名單討回來。”
我轉向 馬丁:我知道德魯克為北京的展覽化了不少資金包括展台費和出差費,這本本子應該屬於德魯克
馬丁的臉色徹底恢複了,連說“是是”。
我說但趙小姐公司為了協助你們也化了時間和精力,沒有為你們要報酬。
馬丁不語了。
我說所以你至少要把複印件留給趙小姐。馬丁想了一會,拿出複印件交給趙小姐。隨即問我如果德魯克指定趙小姐的公司做代理,是否願意辭職為趙小姐工作。我說隻要趙小姐聘用我,我當然願意。
分手時已經八點多了,馬丁送我們下樓,他自己去吃樓下自助餐。趙小姐請我吃火鍋。趙小姐問我馬丁與我握手告別有否異樣,我說沒有呀。她說馬丁與她握手時狠狠捏了一下,疼得要命。以後我每當回憶這一切就忍不住笑。
那天夜裏睡得不紮實,總浮現出馬丁氣得發抖的樣子。第二天九月二十四號一早,我打電話給馬丁為昨晚的事道歉。馬丁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了,他哈哈大笑:“我接受你的道歉。”那天下午他飛回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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