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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八年接到工作錄取的通知後,馬上和女伴一起去看“廠門麵”。至於生產什麽我的腦子想也沒想過,廠門麵是天大的事情。上海自動化儀表五廠坐落在虹口區那條臭臭的蘇州河邊,門麵又破又小,和它英俊的名字毫無關係,和書本上“高大的煙囪,隆隆作響的機器”也完全沒關係。
我們這一屆十八個學徒,隻有兩個分配到模具車間,據說因為我們來自重點中學。模具車間和總廠有五分鍾路步行距離,隔壁是豆腐坊。那豆腐坊很大,國營的,應該不會像如今那樣小作坊放置某些不該放的原料。在我心裏,車間旁邊是豆腐坊總覺得聽上去不太對勁。
進廠第一天廠長就說,為了預防帝國主義修正主義的突然襲擊,根據革命形勢需要,我們廠明年遷移到小三線)-青浦縣去,聽到這個消息我一個人偷著樂。那時有幾個專用名詞:廠遷、大三線、小三線。大三線是西部的三個省份。
和車間的師傅們熟悉了,就追著車間主任問什麽時候搬家呀。車間主任奇怪我這麽想去郊區。我說,那裏的門麵好看呀。老師傅們都笑我,搬到郊區你有得苦吃了。
一年後也就是一九六九年的十二月,我們廠終於舉家搬遷到上海青浦縣(現在已經改為區了)菘澤村,每周回上海一次。
門麵確實大了很多,場地也大了很多。廠後門看出去有田野河流佘山,我的感覺很好,每天午餐後走走田埂浪漫一下。村子裏隻有一個小賣部,在後門,中午開啟一小時讓我們去買買日常用用品,可是那裏的東西和市區的不一樣,包括冰棍的味道。
女宿舍在東邊,兩層。樓下是媽媽宿舍,一間兩大床,供媽媽們和孩子們住的。樓上是單身宿舍,一間三張上下鋪,住六人。
男宿舍在西邊,省得麻煩事情發生。有些夫妻倆同廠的也隻能七夕會一次,這對於年輕夫婦很殘酷。有一次我的同事-一個七零屆女大學生不好意思地叫我幫她中午時分帶一下孩子,她老公去家鄉探親剛回廠。等到下午開工,夫妻倆從媽媽宿舍出來,女的滿臉發光,時不時含情脈脈地瞟向老公,男的也是掩飾不住的幸福微笑。
他們從我手中接過孩子,一個勁地謝我 。我那時有點遲鈍,想不通:這個小孩一點不調皮,你們也隻不過逃避了半小時,不至於那麽開心吧。
整個宿舍樓沒有廁所,這點很奇怪。據說造樓的是青浦農村人,他們的“茅坑”是在外麵的。
腎功能好的,能熬整夜,天一亮就衝下樓梯,還要跑上幾十步,去外麵的廁所。廁所是蹲坑,靠門口的那個坑是倒那些便壺用的。因此,雞叫幾遍後,太陽尚未露臉,曉曦的朦朧中,從女宿舍婀婀娜娜走出一隊年輕女孩,各個手提一壺,也是一景。
如果在這優雅的模特兒般隊伍中突現一個走路跌跌撞撞的女孩子,那就是我。我總睡不好,上鋪的那個女生白天非常安靜,把好動的天性集中在夜裏發揮。她上麵一搖,下鋪的我就醒。日班早班晚班夜班的都混在一起住宿,反正一整夜不是這個回來就是那個出去,稀裏嘩啦地吵。那時候提倡先工作後生活,大慶工人住幹打壘還采油呢,我是斷斷不敢要求按工作班頭分宿舍的,所以每天早上起來總是瞌睡懵懂的。
對於宿舍,印象最深的是夏天。除了擠,還因為熱,因為臭。
尖尖的瓦頂,白天吸足了熱氣,夜裏就向我們的高低床輻射,房間裏沒有風扇更沒有空調,蚊帳邊一盆清水,大汗淋漓熱醒,用毛巾擦擦汗水,再去糊塗地躺。
隔壁是自來水間,讓人洗臉洗衣服,吵是沒辦法的。一早排隊去廁所倒便壺,那裏洗涮便壺龍頭隻有一個,很多女孩子覺得手捧便壺等在那裏很沒麵子(隔壁是男廁所),就拿到到樓上洗臉的地方衝洗便壺,久而久之,整幢女宿舍一股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