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59)
2012 (107)
2015 (41)
2019 (1)
我們那廠,前不著鎮後不著店。每周四十八小時工作製,一個禮拜回市區一次。戲稱我們廠與勞改營無異,其實業餘生活還是蠻豐富的。
男孩子冬天下班了就去打籃球,夏天到橋上一個個往河裏跳水,企圖以最出眾的姿勢吸引女孩子們的注意力。女孩子們邊打毛衣邊評論,往往對心儀的那位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做了爸爸媽媽的職工晚飯後大多擁擠在食堂裏看電視,全廠唯一的那台電視機就像小孩子那樣與你捉迷藏,給讓你看半天閃閃爍爍的橫線條。有那麽兩個年輕人是觀眾的救
星,那台電視機隻有經過他們擺弄才能出現圖像。他倆私下也較勁,其中一個比較有心計,總要先搭搭架子:我不行,請某某調試吧。某某調好了,另一個和聲稱讚。
萬一整不好,另一個貌似謙虛地說那我就嚐試嚐試吧。這樣,觀眾自然而然地分成兩派粉絲,每次電視機開機後出現那滾動的橫條時,觀眾席就兩個聲音,最後是:
還是誰誰本事大。
每周一次的全廠大會也安排在晚上,內容千篇一律:黨支部書記先講政治形勢,廠長繼而做生產任務報告,最後老工人代表上台表決心或憶苦思甜等。不過女職工反感的是,重申開會不能幹針線活的紀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女人們把毛線藏在寬大的工作衣內,找到離主席台遠點的座位,眼睛看著報告人,兩手在餐桌
下忙著穿針走線,毛衣的花樣一點也不會錯。
我這個人和大眾好像脫節那樣 - 對籃球遊泳打毛衣看電視都不感興趣;和領導也脫節 - 聽不懂大會報告的內容。政治形勢聽得糊裏糊塗倒也算了,連生產報告也聽得雲裏霧裏。我所在的模具車間在廠長眼裏隻能算配角。而裝配車間成品,他講的是縮寫名稱。直到N年之後才“大器晚成”地、驚訝地知道:原來我們廠在
計劃經濟時期是全國最大最有名的物位儀表生產廠家。所以當時廠裏效益很不錯,由於工資不能隨便漲,廠裏就變著法子發東西,從每月固定的肥皂、草紙、衛生巾(限女性)、汽水,到過年過節的雞鴨魚肉。前者都可以做到平均,後者就抽簽,一溜排的家禽,編上號碼,抽到什麽就拿什麽。
全廠大會侵占了員工的業餘時間,大家毫無抱怨,因為享用工作時間做工間操和唱革命樣板戲也是那時的做法。有段時間,大約兩三個月吧,我和另外一個女
學徒被廠裏指派參加了青浦縣的革命樣板戲演出,坐著大卡車唱遍上海市全部郊縣,回來後一個個車間去教小常寶李鐵梅的唱段。半小時學唱結束,大家喜歡慫恿我
獨唱“幹部參加勞動好”,我也就唱了,不知覺中得罪了一些不參加勞動的幹部。
我那時還喜歡看書,用的是掃描的方法:一頁的書兩眼上下左右刷刷幾下囫圇吞棗地過去了。除非看有關愛情的情節,那是字字細讀。可惜廠裏的圖書館沒有什麽多餘的書,紅樓夢有借,我也借了魯迅的“兩地書”,馬克思和他妻子安妮的通信,企圖從字裏行間找點浪漫的痕跡。
有一年時興拉練,就是每個廠派出幾十個人到農村Hiking(步行),領頭的舉著紅旗,我還帶著把胡琴,歇腳時一席地坐下挑腳上的血泡,然後拉胡琴唱革命歌曲,感覺革命精神非常豪邁非常高尚。不過我那“革命精神”比起其他人差遠了。有個女孩子天天晚上自願加班到深夜,加了一年後入黨了,入黨後還是天天加班到深夜,直到做了車間主任。有個男孩子天天晚上在車間裏讀毛澤東著作到深夜,讀了三年才入黨,入黨後還是讀毛著到深夜,直到粉碎了四人幫。還有個中年人,天天下班在廠區照看種下的樹,撒藥水。現在回想起來,我仍舊不能理解他們的動機,或許那是年輕人體內的內分泌關係導致精力過剩所產生的行動。
時間過濾了一切粗糙,回想那些物質平貧困的年代,對於我,留下的隻是美好。
我看書用的是掃描的方法,囫圇吞棗;除了看有關愛情的情節,那是字字細讀。可惜廠裏的圖書館沒有什麽多餘的書,紅樓夢有借,我也借了魯迅的“兩地書”,馬克思和他妻子安妮的通信,企圖從字裏行間找點浪漫的痕跡。
廠裏效益很不錯,由於工資不能隨便漲,廠裏就變著法子發東西,從每月固定的肥皂、草紙、衛生巾(限女性)、汽水,到過年過節的雞鴨魚肉。前者都可以做到平均,後者就抽簽,一溜排的家禽,編上號碼,抽到什麽就拿什麽,沒人爭執。
時間過濾了一切粗糙,回想那些物質平貧困的年代,對於我,留下的隻是美好。
那就是老鄰居啦,謝謝光臨安國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