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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陽路上的上海監獄至今還在,當地人習慣叫它“外國牢監”。監獄後門是昆明路,與安國路交叉。
安國路大概是上海最短的路了,從昆明路起頭到嶽州路結束,步行不過十來分鍾。不過上世紀五十年代,安國路就比較有名氣了,並非是有輛25路電車停靠站叫做安國路站,而是那時弄堂房子結構占絕大多數的上海,它是一幢提籃橋區唯一的高樓。提籃橋區五十年代末合並於虹口區後,安國大樓就成為虹口區兩幢高樓之一,另一幢在四川路
。
黑色鐵欄杆小區內,安國大樓分為西樓(八層)、東樓(三層)和小三樓。
我家搬進西樓的二樓。英國人設計的,二樓就叫做一樓。底樓是車庫(1955年已改為民居)。解放前是監獄高層管理人員、也有說是法官的住家;每層樓三戶人家兩部電梯。左右兩邊的人家,一扇大門進去是走道,連著三間分門而入的房間,帶壁櫥的算是臥室,大臥室二十四平方米,有單獨的八平方的衛生間。衛生間的浴缸兩米長。小臥室十九平方。沒有壁櫥的那間客廳有兩扇門,後門通往十八平方帶餐廳的廚房。一家子住的話,那真是非常寬敞了。
西樓每層樓中間的套房最大,四個臥室,其中一個臥室帶傭人房。廚房隔壁有獨立的餐廳。 可以想象當年那些外住家所保留的國外生活方式。
東樓,解放前是辦公樓。層高四米,沒有電梯,卻有四處樓梯。主樓梯很寬,從大廳盤旋而上,圓柱形的扶手。 小木梯是傭人走的,樓的兩邊是露天石梯。
小三樓位於西樓的背麵,終年不見陽光,解放前底樓是車庫,樓上關押少年犯。
一九五五年位於南京東路的大樓被政府收去做友誼商店後,海運局裏級別高的幹部搬到長陽路花園洋房,次一等的幹部搬到安國路的西樓,普通員工住東樓,水手和廚師等分配到小三樓和汽車間。
小時候最喜歡帶著弟妹和來做客的表弟妹在小區大院裏的三幢樓內亂竄。
西樓遊戲是比賽跳樓梯台階,從樓梯台階往下跳,最多的小孩可跳五格。跳膩了,一起繞著鐵欄杆的電梯口,從一樓走到八樓看趴在那裏黑乎乎的電梯。通往頂層的玻璃門被鎖著,不知道誰打破了一格玻璃。我帶頭從那一小格玻璃框爬進去,站在鋪滿沙子的頂層轉個圈:哇,可以看到天邊,地球真的是圓的!
到東樓去玩也夠刺激,主樓梯很寬,從兩層樓的扶手處滑滑梯而下,膽大點的男孩子敢從三樓滑下。我長大到不屑於滑滑梯時,還喜歡到那裏看看。一日看到從
一樓到三樓的扶手全部圍上了醜陋的鐵絲網,才知道那年不幸摔死了一個男孩。東樓還有一處樓梯很詭異,每次走都是膽戰心驚的,黑黑窄窄的木樓梯,踩上去吱吱響,那是以前下人走的樓梯。左右兩側石頭梯子每格跨度較大,走上石梯沒事,下來就有恐高的懼怕,我還是不厭其煩地爬上爬下,估計攀岩也就是那樣的冒險心情吧。那裏的頂層也去過,同樣鋪滿沙子,隻是看出去沒那麽一覽群山小的偉大。東樓與西樓有一層是用架空走道連著的,我和小夥伴們不厭其煩地通來通去,經過西樓人家的廚房,不厭其煩地叫聲阿姨奶奶讓我們通過一下,然後從西樓樓梯再回到自己家。
到小三樓去玩,是那裏有個幼兒園男生一天對我說,他會寫“梁山伯”三個字了。我大吃一驚,我是誰呀?大人們見了我的寫字本都說我聰明。我走哪就看哪的招牌,把字的比劃默默記下,回家寫下那些不知道含義的字。大人都誇我會寫的字多,想不到有人比我更多,竟然是店鋪招牌上沒有的“梁山伯”?我不信,那男孩子說,到我家,我寫給你看。我就去了,小三樓裏陰森的很,暗到白天也要開燈,且一層樓一個廁所,是蹲的那種。廚房也是一層樓公用的。那個小男生揮筆寫下238(兩三八=梁山 伯),這就是梁山伯?我大失所望,對他的字和對這幢樓。同時也竊喜,自己還算依葫蘆畫瓢寫字最多的!
但是有一項競賽我輸給了其他小朋友。那天大樓裏的管理大媽說,蒼蠅是四害之一,三個蒼蠅換一顆糖。我們一夥小孩子跑去附近的室內大菜場,用蠅蚊拍到處拍打。回想起來,那時環境真是個好,我忙了老半天,打了五個貌似的東東,小心翼翼地用草紙包好,回來給管理大媽看,大媽說那是小飛蟲!切!而那個男孩子手心裏 的東東被確認為蒼蠅,於是獎勵到一顆糖,我隻好眼巴巴地看著他享受!
說到除四害,大躍進那年,西樓頂層的那扇我曾鑽進去“考證地球是圓的”的玻璃門徹底開放,大人們站在頂層,連續地敲打鍋子臉盆,說這樣的聲音可以嚇死麻雀,麻雀也是四害之一。我在旁邊等呀等呀……真的有一天聽到大人們勝利的歡呼聲-掉下了兩隻小麻雀!
頂樓敲打鍋子臉盆的時候,底下大院子也不閑著,另一幫大人們在那裏燃起火堆,上麵架一口大鐵鍋,然後各戶把家裏銅的鐵的家什扔進去,說是大煉銅(鋼?)
鐵。我對那個醜陋的冒煙的東東很沒興趣,問管理大媽們:大院裏一棵樹也沒有,為什麽不種樹呀?大人反問我:種樹有什麽用?
我說可以坐在樹下看書呀!
可見兒時思想深處就有小資的情結,雖然不懂“浪漫”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