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建安十二年:宗子維城(上)

(2010-04-01 13:27:37) 下一個




三國中享國最久的皇帝於此年誕生,他將統治三國中持續最短的王朝。

建安十二年荊州新野,一個嬰兒呱呱落地。

當時無論嬰兒自己還是其他人都不會想到這個嬰兒將會成為三國時代享國最久的君主。

這就是劉禪,字公嗣。

日後的蜀漢後主。

劉禪十七歲繼位登基,居皇位達四十二年之久。

三國之中人莫能比。

孫權雖然在實際執政時間上還長於劉禪,但成為皇帝卻是四十歲以後的事。

劉禪的降生使他父親劉備的臉上稍添一絲喜色。

這年年初,曹操北攻烏桓,後方守禦空虛。

王朝末年的夾縫生存大師劉備迅速的捉住了難得戰機,並且立即建議劉表出兵攻擊。

然而劉表正苦於荊州內務不清,長幼爭權,妻族秉政,弄的亂七八糟。

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有閑心發動戰爭。

劉備再三勸諫,仍然沒有效果。

劉備的內心不免也對劉表糟糕的家庭情況發表過無聲的抱怨。

但當他自己的兒子降臨人世,他仍然十分高興。

因為其年劉備已經四十七歲。

劉備前半生備極坎坷,雖然有關羽、張飛兩位世之名將相輔佐,終因實力不濟機遇不佳而找不到可以使他雄心壯誌起飛的平台。

相反卻打了不少次敗仗,以致於此時才有子嗣。

他給兒子取名為禪,或許別有他的含義。

但後來蜀漢末年著名的史學家兼烏鴉嘴譙周則因此而作出“眾而大,期之會,具而授,若何複”的不祥預言。

其中的“具”和“授”分別指喻劉備和劉禪,意為劉備雖然將蜀漢的基業“備”好,但劉禪終將把蜀漢“禪”與旁人。

和一切烏鴉嘴的共同特征一樣,這一次他又說中了。

王朝綿延至今,曆經西漢東漢季漢三個朝代,長逾四百年的光陰中。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第一次著名的名字與預言相符合是“公孫病己立”和漢宣帝劉病已。

此後是劉秀的“劉秀發兵捕不道”。

第三個應驗者是靈帝的兩個兒子少帝和獻帝。

他們分別有史侯和董侯的小名,後來果然都沒做穩皇帝。

劉備父子可以算是王朝的第四宗。

如果知道從此十四年後自己將成為皇帝,劉備也許將後悔自己為什麽如此之晚才有兒子。

四十七歲這個年齡已經過大。

諸葛亮四十六歲有子諸葛瞻,但此前的長期無子是因為其妻黃氏。

納妾之後,情況數年內就有改善。

而劉備則已成親多年,且從劉禪降生可證夫妻雙方均無問題。

十四年後,劉備已六十一歲,而劉禪尚是弱冠少年,其智商和教育或者優於普通少年,但在處理國家事務這樣高級別的領域裏單靠書本智慧決不足夠。

類似的例子看王弼可知。

一個並不明顯的事例常為人所忽視。

當蜀漢著名的四相:諸葛亮、蔣琬、費禕、董允相繼謝世後,劉禪即取消丞相一級的職務而改由自己親秉政事。

但對於一個強敵環嗣的弱國的君主,十七歲隻能是不得已的代名詞。

倘若劉備當時已有如孫策、曹丕那樣比較成熟的皇儲,情況就又不同。

但劉禪真的是劉備的第一個兒子麽?

多年以後,魏太和二年,即蜀漢建興六年,諸葛亮的北伐計劃因為街亭失利而飲恨告終。

魏明帝曹睿去長安溜達一圈,然後發了一道詔書。

這道詔書被魏略所記載,因而為我們所知。

其中有如下的字句:“……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內貪專擅之實。劉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己。”  

這個劉升之,是什麽人?  

關於這個問題,一般有如下幾種猜想:

一,是魏略作者的誤寫。

這種說法雖然是主流,但未必準確。

因為這一段內容並非是魚豢自己手寫,不是“魏略曰”或“魚豢曰”,而是“魏略載帝露布天下”。

露布,此處應屬王朝名義發出的公告,況且用上了這個載字,應該是全文照搬才對。

魏武故事載武帝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己亥令,又於陳思王傳載帝三詔。

幾乎沒有人對這些內容置疑過,那麽為什麽就認為魚豢這裏就“載”錯了呢?

即使有錯,那也是明帝和草詔官員的錯。

跟魚豢有什麽關係。

問題複雜,解釋不了,索性抹去,歸罪於古人,此我之不取。  

反過來,則如這個魏略所載確實是當時明帝露布天下的詔文,那麽劉升之就應該是一個現實存在而非錯筆——太和二年的探子縱然比不上詹姆士邦德,也不至於糊塗到將敵國元首名字都弄錯。

況且按露布中意,既有言責葛氏以擅權,那麽這劉升之按理說就該是劉禪。

但劉禪字公嗣,而且從沒有相關記提及他曾改字。  

二,則劉備別有子入蜀,且這個人可能字升之。

無獨有偶,三國誌中有這樣一段奇怪的記述。

三國誌後主傳注引魏略:

“初備在小沛,不意曹公卒至,遑遽棄家屬,後奔荊州。禪時年數歲,竄匿,隨人西入漢中,為人所賣。及建安十六年,關中破亂,扶風人劉括避亂入漢中,買得禪,問知其良家子,遂養為子,與娶婦,生一子。初禪與備相失時,識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簡者,及備得益州而簡為將軍,備遣簡到漢中,舍都邸。禪乃詣簡,簡相檢訊,事皆符驗。簡喜,以語張魯,魯(乃)洗沐送詣益州,備乃立以為太子。初備以諸葛亮為太子太傅,及禪立,以亮為丞相,委以諸事,謂亮曰:“政由葛氏,祭則寡人。”亮亦以禪未閑於政,遂總內外。”  

又:“臣鬆之案:二主妃子傳曰“後主生於荊州”,後主傳雲“初即帝位,年十七”,則建安十二年生也。十三年敗於長阪,備棄妻子走,趙雲傳曰“雲身抱弱子以免”,即後主也。如此,備與禪未嚐相失也。又諸葛亮以禪立之明年領益州牧,其年與主簿杜微書曰“朝廷今年十八”,與禪傳相應,理當非虛。而魚豢雲備敗於小沛,禪時年始生,及奔荊州,能識其父字玄德,計當五六歲。備敗於小沛時,建安五年也,至禪初立,首尾二十四年,禪應過二十矣。以事相驗,理不得然。此則魏略之妄說,乃至二百餘言,異也!又案諸書記及諸葛亮集,亮亦不為太子太傅。”  

裴鬆之在這裏論述了魏略所記載的劉備失子絕非劉禪。

這個證明過程是合理的。

但他沒有再往下推論。

在劉禪之前,劉備有沒有兒子的?

若有,這個(或者尚且不止一個)兒子最後哪裏去了?

究竟是不是象魏略中記載的那樣回到蜀國,且若回到蜀國,此人是誰?

為何蜀書對此一字不提?  

先主傳“……曹公表先主為鎮東將軍,封宜城亭侯,是歲建安元年也。先主與術相持經月,呂布乘虛襲下邳。下邳守將曹豹反,間迎布。布虜先主妻子,先主轉軍海西。楊奉、韓暹寇徐、揚間,先主邀擊,盡斬之。先主求和於呂布,布還其妻子。”

古時的妻子是今天妻和子的統稱,這樣看來,至遲建安元年,劉備是可能有一個兒子的。

那時侯劉大耳朵很是不順,天天被人東趕西躲。

老婆孩子所以也經常保不住。

至少在跟呂布的糾纏中就丟了兩回,很僥幸都還了回來。

(布遣高順攻之,曹公遣夏侯敦往,不能救,為順所敗,複虜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東征,助先主圍布於下邳,生擒布。先主複得妻子,從曹公還許。這是第二次)

然後終於有了個了斷:“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先主敗績。曹公盡收其眾,虜先主妻子,並禽關羽以歸。”武帝本紀關於這次戰役的記載基本相同:“遂東擊備,破之,生禽其將夏侯博。備走奔紹,獲其妻子。備將關羽屯下邳,複進攻之,羽降。”  

劉備的妻子在建安五年被曹操擄去,順便還有關羽。

此後關羽在刺良之後逃歸劉備,沒有隻言片語記載關羽將劉備的妻子一並帶走。

當時戰陣雜亂,關羽也沒有機會再回頭去找劉備的妻兒。

據三國誌關羽傳,“及羽殺顏良……盡封其所賜,拜書告辭,而奔先主於袁軍。”

這些彼此印證的記載可以證明,在建安元年之前,大耳朵劉備至少可能有一個兒子。

劉備的妻兒老小這次被捉了去,在曆史上沒有任何記載她們有回來的機會。

因此劉備的後裔大概是落到了曹操的手上。

我們都知道劉備眼睛很毒,所娶皆是美女。

甘,糜之上他還娶過哪些女子,基本上成了一個謎。

陳壽說蜀漢國不置史,因此史料多闋,這個評價倒也不是完全屈枉。

就蜀漢短短幾十年的曆史來說,裏邊隱藏的謎團實在太多了!

假如劉備的這個兒子真的象魏略裏所說的那樣生還了蜀漢,那麽問題變的相當複雜,因為按三國誌的相關記載,這個兒子要比劉禪更加的根紅苗正。

因為我們所知劉備的老婆當時無非是甘夫人糜夫人。
  
據糜竺傳:建安元年,呂布乘先主之出拒袁術,襲下邳,虜先主妻子。

先主轉軍廣陵海西,竺於是進妹於先主為夫人。

糜家財雄勢大,童仆萬數,此時對劉備的支撐當然是劉備得以喘息甚至重振的重要力量。

所以小糜在劉備那裏是妻即夫人這個等級。

但呂布後來又將劉備妻子還了回來,劉備前邊那個夫人入門既早,又有子嗣。

小糜沒有機會爬到她頭上去,隻能算次妻。

小甘則更弱。

二主妃子傳:先主甘皇後,沛人也。

先主臨豫州,住小沛,納以為妾。

先主數喪嫡室,常攝內事。

小甘後來是母以子榮,屬於以常務妾代理夫人。

但倘若不是劉備的正式妻兒一去不複返,她終究隻是妾室。

三國立嗣常規是立嫡以長不以賢。

作為母親,甘夫人沒有劉備正室身份高,作為兒子,劉禪比他那個哥哥至少小十二歲。

因此,從禮數和慣例來看,即使劉備這個兒子在外流浪多年,但一旦他回到蜀國,劉備身後的第一繼承人仍然是他,而不是劉禪。  

又、劉備於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即漢中王位。

而先主傳中卻沒有記載當時王世子所立。

觀之前後,曹操即魏王位時,武帝紀“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以五官中郎將丕為魏太子。”

孫權即吳王位時,吳主傳:“帝欲封權子登,權以登年幼,上書辭封,重遣西曹掾沈珩陳謝,並獻方物。立登為王太子。”

隻有先主傳卻沒有應該有的那句:立禪為王世子。

這是不是說明當時劉備心裏還有猶豫?

此處特別提出一個字:喪。

這是個多音字。

讀一聲的時候是名詞,如葬禮。

讀四聲的時候是動詞,如缺失。

因此這裏說先主數“喪”嫡室。

並不是說這些嫡室都死掉了,而是說劉備幾次失去了嫡室。

後出師表中有個所謂時間上的大破綻可能就是這個字的理解上出了問題。

建興六年十一月寫就的出師表中提到“然喪趙雲、陽群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

而按趙雲傳,雲卒於建興七年。

傅斯年先生把這裏當作一處硬傷,說“尤與史不合”。

我以為未必。因

建興六年十一月與建興七年相差無幾。

倘若趙雲暮年纏綿病榻,則極有可能在尚未逝世的建安六年十一月就已經喪失出兵作戰的能力。

是時亮出師在即,對大軍來說,趙雲這個將領事實上已經損失掉了,因此用“喪”字也還說得通。

但推論雖如此,蜀誌以及我們所見一切相關記略中,關於此事,一片空白。

劉備的這個兒子,似乎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湮沒在曆史裏。

如果不是局外人魚豢不經意間的隻言片語,也許我們根本就不會想到可能還有這麽個人存在。  

那麽,這個人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又真的如魏略所言回歸蜀中?

他究竟是誰。  

裴鬆之在對魏略有關記載的反駁中,隻證明了這個人不會是劉禪。

但假如這個人是劉備丟失的長子,則上文既已證其可能存在。

那麽魏略上的記載就不應該被全盤推翻。

從蛛絲馬跡中,我們或者還可以探知當時所發生的秘事之一二。  

記載中的這一句話相當關鍵:“比舍人有姓簡者,及備得益州而簡為將軍,備遣簡到漢中,舍都邸。禪乃詣簡,簡相檢訊,事皆符驗。”  

劉備的手下姓簡的又為我們所知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簡雍。
  
按蜀書卷八:簡雍字憲和,涿郡人也。

少與先主有舊,隨從周旋。

先主至荊州,雍與麋竺、孫乾同為從事中郎,常為談客,往來使命。

先主入益州……

拜雍為昭德將軍。

從中可以看出,簡雍完全符合魏略中所說的那簡姓舍人的特征。

雖然不能就此指定這個姓簡的是簡雍。

但從同姓和相似的經曆來看,無疑很有可能。  

但奇怪的是,簡雍傳有頭無尾。

蜀書前後十五篇中有記載的人物列傳裏,沒有交代人物後事如何的,統共隻有三人。

除了杜聾子杜微之外,另兩人就是簡雍和就排在簡雍下邊的伊籍。

做為一部專業的史籍,居然這不能不引起人的注意。

蜀國固然國不置史,史料多闋。

但三國誌著者陳壽以及他的史學老師譙周皆是蜀人,應當可以相當程度上彌補這個不足。

那麽這奇怪的空白預示著什麽呢?  

金庸小說鹿鼎記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摘到這裏,聊做陪襯。  

黃宗羲道:“伊璜先生和吳將軍有這樣一段淵源,朝中大臣對吳將軍倚畀正殷,吳將軍出麵給伊璜先生說項疏通,朝廷非賣他這個麵子不可。”

呂留良道:“黃兄所見甚是,隻不知陸,範二人,如何也和伊璜先生一般,說是未見其書,免罪不究?難道他二人也有朝中有力者代為疏通嗎?”

黃宗羲道:“吳將軍替伊璜先生疏通,倘若單提一人,隻怕惹起疑心,拉上兩個人來陪襯一下,也未可知。”

呂留良笑道:“這等說來,範陸二人隻怕直到此刻,還不知這條命是如何拾來的。”

猜想一下,既然範驤和陸坼可以作為查某的陪襯被饒了性命,伊籍自然也可能為陪襯簡雍而被截斷列傳後半段。

當然這些自然隻是一種可能。

但假如我們把它推到極端,即簡雍的空白結局中,當真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又會是什麽?  

倘若這個劉備長子真的有機會回到蜀中與劉備團聚,後果之一是,劉禪基本上很難承繼劉備的帝位。  

因為劉備長子既然在建安元年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即使那時候他剛出生,隻在繈褓之中,到建安十九年劉備拿下益州,他也是近二十歲的人了。

那時候劉禪隻有七歲,尚處於頑童時期,無論是學識才幹還是對父親的輔佐,七歲對劉禪對這位已經成年的長兄均無任何優勢可言。

假如劉備長子還是個有政治意識和手腕的人。

劉備辭世之前,他已經可以憑借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基本構建起一支自己的親信隊伍,而劉禪此時還一無所有。

就算加上母係勢力,甘夫人和糜夫人的政治影響力也相當有限。

但最後的結局是:劉禪是皇帝!  

那麽倘若這個劉備長子是存在的,他的命運,又將如何?
  
從“下邊沒有了”的簡雍傳裏,我們充其量隻能看出簡雍具備魏略中所記載的簡氏舍人的特征,其餘更深入的,並看不出來什麽。

但即使隻以常理測度。以劉備的性格,假如他的長子真的回到他的身邊,他幾乎不可能將這個“長子”清洗掉。

而長子假如有機會跟從劉備,以其身世,必不至於湮沒在碌碌之中。

而我們素知的劉禪之前劉備的子係隻有義子劉封一人。  

三國誌劉封傳:劉封者,本羅侯寇氏之子,長沙劉氏之甥也。

先主至荊州,以未有繼嗣,養封為子。

及先主入蜀,自葭萌還攻劉璋,時封年二十餘。  

關於劉封的出身,三國演義裏基本遵循了三國誌的說法,認為他是羅侯寇氏之子。

而魏略中的記載:扶風人劉括避亂入漢中,買得禪。基本沒任何聯係,除了“羅侯寇氏”和“劉括”的諧音。  

時間上就更不對。

三國誌記載劉備收劉封至少要在生劉禪之前,不然,“未有繼嗣”四字就根本無從談起。

而魏略中所載的簡氏舍人認劉備長子是在建安十九年。

但劉封那時“年二十餘”,而劉備長子自建安元年到十九年,那時至少也是二十歲。

假如劉備長子生年更在建安以前,自然會更大。

也就是說,劉封和劉備長子的年齡是很相近的。  

即使如此,他們之間的相似處也僅這兩處而已,假如我們認定三國誌劉封傳的記載是完全準確不容更改的,那麽劉封決不可能是劉備長子。

況且在時間上有一定的差距。

但既然是一種假設,本已出於無奈,必然要以典籍中相關記載為旁證的,如何可以推翻?

因此迄今為止一切推測仍然隻是推測。

於史無征,聊做戲說。

但同時,在蜀書十五篇中,隻有一個人的表字沒有記載,這就是劉封。

以劉封的地位和年齡,我以為無字的可能性極小。

眾所周知,劉備四子的名字連為“封禪永理”,據說其意深焉。

那麽劉封的字為什麽會被抹掉?

難道他的字就是升之?

從名和字的關係來看,這也並非全無可能。

無論這個劉備長子究竟是不是劉封,他的回歸對蜀國來說,都意味著一場政治風暴即將起於青萍之末。

隻要他事實上存在。

無論自己主觀與否,殘酷的奪嫡鬥爭似乎不可避免。

然而這場爭鬥終究沒有出現。

對劉備長子來說,或者他根本沒有回來,或者他因為什麽事情死掉了。

對劉封來說,那隻是因為他死掉了。  

劉封這人很不爭氣。

他不發救兵營救關羽,跟劉備舊部武將如張飛的關係自然是差到極點。

但他又藐視孟達。間接得罪了益州土著勢力。

這人倘若參加奪嫡,看起來似乎不會有任何一股勢力會支持他。

但即使孟達把成破利害說的那麽清楚,他卻偏不投降魏國。

他對蜀漢和劉備的忠誠卻值得肯定。

而諸葛亮這時給劉封定的一條罪狀正是“慮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製禦,勸先主因此除之。”  

好象不“因此”以後就很難再除掉劉封了似的。

又好象處死劉封的理由,主要的倒是這個,而非劉封所犯過錯。  

對諸葛亮的公正清明,我們不應該加以懷疑,而劉封也確實有可死之道。

在蜀書中找不到圍繞劉封有小勢力的相關記載。

他就隻是劉備義子的,沒有正式地位,沒有高官,沒有重兵,沒有輔弼。

他有什麽“終難駕禦”的地方?

設若劉封並非劉備義子而是劉備親子的話,那性質就又完全不同了。

而劉封不救關羽也就很好作出解釋。

因為他很可能將早年失散的責任歸於關羽、張飛。

而關羽因此也將傾向於劉禪。

既然兩不相合,遷延時間借刀殺人也就不是不能考慮的了。

但建安十二年,劉禪剛剛降生,諸葛亮也正在這一年加入劉備軍團。

是年劉備四十七,諸葛亮僅二十七,此前若幹年發生的關於劉備家庭的秘事,諸葛亮未必清楚。

即使劉封其實是劉備親子,但諸葛亮很可能隻當其為劉備義子。

因此而產生的差距是巨大的。
  
魏國的露布詔於魏太和二年,是時蜀國劉封已早死。

倘若露布上的內容與劉封有關係,那麽其用意就很可能是象蜀國以司馬懿之名貼露布討伐太後,以引起敵國內部的矛盾分歧。

劉封之死,諸葛亮頗有關礙。

倘若劉封有遺留政治或軍事勢力,當然會目諸葛亮為首敵。

無論如何,能夠提前消弭一場可能影響深遠禍延良久的政治的風暴,對人對國,都是好事情。

建安十二年也即公元207年。

這一年,劉備有兩件喜事值得銘刻終生。

一則是兒子劉禪的降生。

另一則是軍師諸葛亮的出山。

他不會料到的是這兩個人此後將畢生糾葛在一起。

建安十二年,劉備已在荊襄盤桓數年,逐漸得與本地大族如蒯氏蔡氏建立了良好關係。

而自己也在本地擁有了一定人望。

是時荊襄和平已久,是天下難得的避世之地。一時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如司馬徽、龐德公、諸葛亮、龐統、徐庶、石韜、孟建、蔣琬、廖立等等,各有擎天之誌,各自待人而輔。

劉備對諸葛亮的拜訪充滿了傳奇。

日後,當即將遠征南蠻的前夜諸葛亮在油燈下專注的寫到:“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谘臣以當世之事”的時候,他的內心是否也有莫名感動。

關於這段傳奇事跡,三國誌諸葛亮本傳中記載的更加簡略。

“凡三往,乃見。”

僅僅五個字,諸葛亮就許下了自己二十七年的餘生。

當季漢章武三年劉備在白帝城即將逝世時,永安宮星夜托孤,劉備曾對兼程趕來的諸葛亮說,“若嗣子可輔則輔之。若其不才,君可自取。”

季漢建興十二年秋八月,諸葛亮奄然歸天。

此時劉禪已二十九歲。

各地請求為諸葛亮立廟的章表絡繹不絕的呈上,劉禪一律束之高閣。

直到又二十九年之後,劉禪五十八歲!

為諸葛亮立廟的建言才最終獲準並以皇帝詔命公布天下。

是年,鄧艾入蜀。

國滅!

沒有人能說清劉禪的想法,以及他和諸葛亮之間半生的糾葛難明。

蜀國有些事,其實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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