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理發師與一號發型
(2010-01-26 06: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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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打小就不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而且比較懶。唱唱跳跳耍耍嘴皮子還湊合,要是讓俺打件毛衣,繡朵花什麽的那可是比登天還難!這讓多才多藝,動手能力極強的老爸對俺大失所望。即便如此,俺還得把那句俗話“父業子(女)承”進行到底啊。 最終讓老爸欣慰的是他的“十八般”武藝中,俺還是成功地繼承了一項,那就是---理發。
俺對理發事業的熱愛由來已久。起源於跟老爸在五七幹校度過的童年生涯。那時,老爸是一個有幾百號人的幹校裏的業餘理發員,每周兩次為大家義務理發。也就是晚上沒有政治學習的時候,傍晚時分,在幹校校部的一個大樹下,擺上一把椅子和幾把小板凳供大家一邊排隊理發一邊聊天。理發工具是幹校統一買的,上級規定的基本收費標準是理一個頭五分錢。俺的職責就是樂顛顛地捧個小鐵盒子收錢,找錢。收來的錢又用來維修和添置理發工具,收錢的多少也沒人過問,夠維持這項服務就成。收錢時,俺最喜歡收到兩角,五角的“大票子”, 這時便可以口中念念有詞地給人算該找多少錢,顯得俺像個真正的收銀員。俺有故意少收錢或是不收錢的時候但從來沒有算錯帳。不誇張地說俺對數學的偏愛就是從那時候培養起來的。有一天,快收攤了,來了一位老伯,隻見他緩緩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牌子, 怯怯地坐到理發椅子上,要求老爸給推個平頭。老爸對他很熱情,邊理發邊跟他說了很多話, 還讓俺叫他“段老伯”, 俺那時剛剛開始認字,忍不住對著段老伯的牌子大聲朗讀起來:反革命分子段xx. 還來不及讀下麵的一排小字, 就被老爸的斥責聲打斷,老爸馬上讓俺給段老伯道歉,老伯卻趕緊起身,謙卑地說:“沒關係,沒關係,二妹子真聰明,沒上小學就能認那麽多字,了不起呀….”接著他還問俺長大後想做什麽,俺毫不猶豫的回答:“做一名理發師!可是隻為俺老爸一個人剃頭….”聽得老爸和他在一旁哈哈大笑。走前,他遞給俺一張五角錢的票子,通常俺一定會迫不及待地開始算賬補錢,可這回為了表示對他的歉意,我假裝打不開錢盒子,一臉真誠地對他說:“老伯,您這次不用交了,以後再說吧…..”。
後來形勢日趨嚴峻,段老伯很快被轉了到其他幹校,俺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俺上高中時聽說他官複原職,做了地區的一把手。一日老爸到野外作調查,正背著工具行走在鄉間小道上,一輛“北京吉普”在他身旁嘎然而止,車上走下了段書記,拉著俺老爸的手噓寒問暖,段老伯談起當年的幹校經曆,感慨萬千,詢問了俺家的近況還跟老爸說:“二妹子是個善良的孩子,我還差她五分錢呢…..”。
一晃,二十年多年過去了。 俺兒時做一名理發師的理想終於在出國以後得以實現!當年為了給一到理發店就上躥下跳,被理發師“kick out”的頑皮小兒理發,俺遵循理發師的推薦,不惜化費一百多刀買了一套當時市麵上最貴的電動理發剪。 所謂“要有金鋼鑽才能攬瓷器活嘛”!這套工具還配有一盤錄像帶介紹了10 個流行發型的剪法,一回到家,俺便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馬上開始看帶子,並把說明書上的一號發型翻來覆去地鑽研了n遍,臨上陣前還跟老爸通了電話,就如何修剪鬢角,有層次地打薄頭發而不留下明顯界限等技術問題取了經,當天晚上就拿小兒“開刀”,結果大獲成功,讓俺信心倍增。於是,決定隻拿單科結業證書提前從“理校” 畢業,從此開上了“一號發型”的專賣店。
記得那年學校搞“國際學生節”, 中國留學生會要大家報名擺攤賣有本國特色的東西或是提供服務為學生會作宣傳,成本費由學生會出。俺一不會包餃子二不會烙餡餅,那時也不會煮上海“醃多鮮”,於是趕緊報名自帶理發工具免費為同學們理發,學生會主席是俺的師兄,被俺在太歲頭上動過幾次“發”, 知道俺的手藝還行,便自作主張給俺的攤位做了個2元/每次的價位牌。說實話,那天一開張,俺的生意是最火的,比老爸當年的幹校水平強多了。由於沒有收回成本費的壓力,俺對廣大同跑實行的是“有錢就交,沒錢拉到”的自覺交費政策。深得大家的喜愛!尤其對那些平時舍不得出錢到店裏剪頭的“長發飄飄”型“老華僑”,或是互相“操刀”砍出的“坑坑窪窪”型“小留學生”,俺剪的“一號發型”,“ 天真活潑”,整齊飄逸,讓他們個個煥然一新。可是碰到有人要求剪其他發型的,俺就沒轍了,隻好如實相告:沒辦法,俺這是真正的專賣店啊!由於整個國際節活動中“理發店”僅此一家,大家隻得委曲求全。其結果是在隨後學校舉行的慶祝晚宴上,隻見中國留學生“百麵一頭(型)”,惹得其他國家的同學奔走相告,楞是認定這是港台正流行的“時髦”發型呢? 哈哈!打那以後,每年一度的International Festival俺都跑不了。俺這業餘理發師的美名和俺那招牌式“一號發型” 開始在校園裏廣為流傳。俺的技術也在大量的實踐中日漸精湛。 更可喜的是俺在實現兒時遠大理想的同時也交到了不少朋友。記得有人曾開玩笑說,如果有人到學校找二妹子,可能還得拐幾道彎,但隻要提業餘理發師和俺的“一號發型”, 保準有人帶您“一步到位”!哈哈!
上周末,接一海龜同窗的電話,興致勃勃地跟俺海聊他剛進京參加完俺們大學設在北京的“旅x同學會”聚會的“實況”,此公現乃青島環保界一大拿,早已功成名就。 侃完聚會盛況,便語重心長地教育俺:“二妹子啊,別給資本家賣命了,快回來看看吧,還記得當年來咱們學校國際政策研討班進修,經常找你剪一號發型的那幫家夥嗎?那時來自國家財政部,中國銀行,商檢及海關的技術精英們,如今個個都是各行政要了。同學會就是他們撐頭搞起來的,席間大家還“深情懷念”了一把俺們的業餘理發師呢,尤其念念不忘你的“一號發型”啊!有幾個人還信誓旦旦地表示當年跟你二妹子賒下的理發錢他們還深深牢記在心呢!....”。 放下大拿的電話,俺不由得心潮澎湃,歸心似箭。恨不得馬上飛回去看看俺昔日一條戰壕裏的戰友,今日各行各業的“明星”們,順便也連本帶利地收收俺當年一個不小心放下的“高利貸”, 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