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書樂及大自然

讓詩詞書法, 音樂及精彩的大自然美化及充實我們的生活 - 伊梅邀請您
個人資料
正文

懷念母親 (ZT: 蘭舟 LAN Zhou 華夏文集)

(2009-06-24 05:25:08) 下一個


【散  文】

                懷念母親


                ·蘭 舟·

  
   
Fading awayO all is fading away

  The lustrous spring must now decay

  Passions and joys are in the fleeting past

  When the world is celebrating in May

  Fading awayO we are fading away

  Beauty and youth are receding day after day

  Now I have grown to carry on your burdens

  Your eyes are waxen dimhair turned grey

  Fading awayO you are fading away

  How I want to hold on to youhow I want to say

  You gave me lifeyou are my mother tree

  When you witheron whose branch will I stay 

  Fading awayO my heart is fading away

  Like a lone leaf shivers in a gloomy day

  How can I keep youto whom shall I pray 

  You are my motherand you are fading away 

  今天散步時看到一株櫻樹花已初開,春天就要到了。兩年前,母親就是在這個早春時節離世的。 

  我趕回國時,她躺在病房,鼻子裏插著氧氣管,張著嘴大聲喘氣。她早已不能說話,眼神也已散渙。早先為準備化療剃光了頭發,現在又長出一片花白的頭發茬,在深夜病房的黯淡燈光下分外醒目,刺痛我的心。我靠近她,摸著她短短的發茬,哽咽說媽媽我回來了。她當然無法回答,也無法有任何動作,隻是眼角淌下一滴淚。我知道,她在等我。 

  2005年底,得知母親患癌,我就預知結局不妙。手術後不久就查出她有骨轉移,我和父親情急之下找尋各種各樣的治療手段,我在這邊查詢最新治癌藥物,找中國醫生開處方,買了帶回去,父親則打聽各種偏方,送了不少錢給專賣靈丹妙藥的江湖術士。那期間我回國數次探望母親,和醫生商議新的治療方案。每次我們都生出新的希望,每次都迎來失望。當看到老父佝僂著背小心伺候母親吃藥,而母親日漸虛弱消瘦,不堪一擊,我隻有心痛。眼見她一步步向死神走近,我卻無能為力,萬般無奈。2006年,母親節,我寫下文章開頭的這首詩,將占據我內心的絕望宣泄到文字裏。 

  臨終前的母親已是一截枯木,全無早年的光彩。記得年幼時我總愛偷偷翻看父母年輕時的照片,小小的心因為有一對漂亮父母而竊喜。年輕時的母親有著美麗姑娘共同的虛榮心:愛照相。學生時代的她省吃儉用,去照相館拍了大量照片,多是正麵和側麵的特寫。那時還沒有彩照,她有些照片是後來上色的,一樣麵若桃花,很是嫵媚。她和父親熱戀時,也時有合影。母親逝後我最近一次回國,在老房子的櫃櫥雜物之間找到一張他們當年的合影,青春的父母笑得無憂無慮,麵對中年沉鬱的我。房間裏全是時間侵蝕的痕跡,發黃的信箋,褪色的絲巾,積塵的書籍,一支老歌在卡帶機裏幽幽回響……隻有照片上那對美麗的年輕人,超然在時光之外,向我安靜地微笑。 

  印象中還有一張父親大學畢業時在古琴台的留影讓我難以忘懷。他站在琴堂的高山流水匾額之前,身著白衣,手搭石欄。父親凝望遠方,躊躇滿誌,眼睛裏閃爍著讓人羨慕的光彩,那是對未來的憧憬。照片的背後是父親的一首題詩: 

  四年碧宇旁,成者有幾章? 

  心白生雙翅,展飛更向陽。 

  他們那時多麽年輕多麽純淨。大學畢業時,他倆響應號召,誌願到貴州支邊。火車開動時,送行的外婆哭昏在月台。她早年守寡,含辛茹苦養大兩個女兒,實在不忍骨肉如此遠離。到了貴陽,這對年輕夫妻卻被硬生生拆開,他們中必須得有一個下放到更貧窮的山區。母親深愛父親,說他大學時曾得肝病,身體不好,請求讓她去。那幾年母親獨自在偏遠窮困的異鄉遭受了多少磨難,我所知不多。隻知道不久後我和弟弟相繼問世,我被送回給外婆照顧,母親則一邊工作,一邊帶繈褓中的弟弟。母親好強,凡事認真勤懇,工作出色,弟弟也喂得白胖,唯獨虧損了她自己。那些年的照片上母親的麵容不再圓潤,又黑又瘦,老了好多。她曾和我說起往事,說有次出差住在一個地方招待所,端著臉盆去打水,在走廊上看到一個瘦如竹竿的女人也端著臉盆走過來,心想這人真夠瘦的。到跟前才發現麵對一麵鏡子,那個瘦女人就是她自己。 

  母親患病後,父親常對我感歎都是她早年操勞吃苦種下的病根,說這話時父親總是搖頭歎氣,眼裏噙著淚。他年輕時脾氣暴躁,內心卻很柔弱,老年時尤甚。我在美國時,打電話過去詢問母親的病情發展,父親說著說著便會哭起來。那是2007年初,母親已到生命的最後幾個月,每天在病痛中掙紮,夜間需注射鎮痛劑才能睡幾個小時。她熟睡後父親有時打電話給我,象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哭泣著。他們相守一生,剛剛在病房慶祝了結婚四十周年。 

  那一年的春節母親要求出院,回家過年。大年初一我打電話回家拜年,母親執意要和我說幾句。她那時說話已很困難,每句話都會耗費不少體力。母親說得很慢,但語氣平穩,吐字清晰,滿含慈愛。她說孩子你不要急,不要怕,困難時候總會過去的,你一定要好好對待自己,一定要快樂。孩子你不要怕,從頭活一次,你會找到幸福的。那時我剛離異,在那段不幸福婚姻裏承受的煎熬母親深深理解。她絕口不提自己的病,卻為我祝福。我之愚鈍,當時居然不知這是母親對我的臨終贈言!一個月後,母親撒手而去。 

  我趕回國時,她躺在病床上已是彌留之際。我呼喚她時,她的眼角淌下一滴淚。我知道,她在等我。第二天中午,母親在親人的環繞中離世。我仍然握著她骨瘦如柴的兩隻手,沒有鬆開。恍惚間,我相信隻要這樣一直握著,隻要我的體溫把她冰冷的手暖過來,她就能蘇醒轉來,向我微笑,對我說話……人生一世,為何要經受如此痛徹心肺的時刻?!即使現在,即使此刻,隻要想起那個場景,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白晝黑夜,我的淚水便會狂湧而出,不可抑止。 

  處理完喪事,我陪了父親幾天,便啟程回美。臨行那天傍晚時分,父親為我叫了一輛去機場的出租車。告別父親時他那孤獨無助的眼神讓我幾乎停步不前,上車後也不敢回頭再望一眼。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雖是初春,眼前景物無關雪意霜露,蘇軾的這兩句詞卻跳出腦海。從此去,空恨歲晚歸期阻,斷鴻聲遠人天涯。 

  那年底我失業了。之後漫長的八個月,我每天坐在電腦前散發簡曆與求職信,向浩大而冷漠的未知呼救,得到的卻是石頭永恒的沉默。我在焦慮、恐懼、抑鬱和絕望的情緒交織中度過每一個孤獨的日子。有個寒冷的冬夜,我沒做晚飯,饑餓感已被絕望吞沒。我麻木地望著窗外的空茫,腦中一片空白。母親緩慢輕柔的聲音在心裏響起:孩子你不要怕……

  那一刻,我恍悟到母親並沒離開我。我活著的每一天,每一分鍾,也是為她而活下去。如果我不快樂,她便不能快樂。如果我善待自己,她便覺得寬慰。如果我有勇氣重新生活,她便深感驕傲。因為這是她期望於我的。我恍悟到我的生命是她的延續,是對她一生缺憾的豐富和補償。我給自己煮了飯,之後坐在電腦前,繼續向沉默冰冷的世界發出熱情的求職信。 

  數年前閱讀《悲劇的誕生》,讀到最後一卷那句話:這個民族必須經曆多少苦難,才能變得如此美麗!不禁為之動容。在這個苦難的人間,我們要經曆多少次心靈痛苦的撕裂,才能變得飽滿與成熟。我們要經曆多少次骨肉分離,才能懂得愛的意義。母親,已是我精神存在的一部分,她的愛已化為天使之翼,守護我今後的一生,並讓我承襲她的溫柔與堅忍,微笑麵對生活給予的一切,愛我的孩子,做他們溫暖的母親。 

 讀者投稿 

刊登在 2009

LAN Zhou 華夏文集

華夏文摘 cm0903c.

(ZT: http://archives.cnd.org/HXWK/author/LAN-Zhou/cm0903c-4.gb.html)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