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慧 (大陸著名學者,女)
有網友留言通報,成都電視一台5月30日的“今晚8:00”聚焦鄧玉嬌案。老實說,雖然打算看這節目,但對它能“聚焦”些什麽,真還沒抱希望,隻是想看看這家電視台是不是也參與到配合警方妙改案情的行列。抱這樣心態,是因為5月下旬以來的現實:對鄧玉嬌案的披露和討論遭遇強勢壓製。一貫跟公民憲法權利作對、專幹掩蓋真相、遏製輿論、指鹿為馬勾當的機構濫施淫威,致使這個牽動全社會的案件不僅迅速從各紙媒體淡出,而且幾乎一夜之間從各大網站的首頁徹底消失。服膺於該機構淫威的一些網站甚至刪除個人博客中已經見諸紙媒體的文章,對任何披露真相的跟帖,更是一“刪”了之!
可是出乎意料,在對輿論的嚴控形勢下,這台節目不僅沒有象有些媒體那樣,跟警方亦步亦趨,用拗口的“異性洗浴服務”和更拗口的“推坐”來忽悠觀眾和改變事件性質,而是努力厘清被抱團結夥濫用公權的力量搞得麵目全非的案情。主持人比較了警方幾次案情通報、播放了成都派往巴東記者的一線采訪內容,還展示了網友根據刀傷位置作出的模擬圖,這幅模擬圖還原的案發場景和情狀,包括鄧玉嬌、鄧貴大、黃德智的各自位置和身體姿勢。看到這些,觀眾得以獲知真相,而這個真相其實是眾所周知的,它就是人們早前已經借由事發時環環相扣的那些情節所了解到的真相。
除了眾所周知的事件原貌,節目還提供了一些很有價值的信息。21日是整個案情變得極其詭異的關鍵一日。“今晚8:00”借助一線記者全程跟蹤采訪記錄和影像,將“詭異”置於在了陽光下:
上午,夏霖、夏楠兩位律師和鄧玉嬌的母親和繼父一同到了看守所。11點過兩位律師從看守所出來時的神情和手勢表明有重大發現。但鄧玉嬌的母親接了一個電話後,“臉色就不自然了”,對夏律師說要離開一會。夏律師有些不願意,但鄧母保證很快就回來。於是鄧母走了。
下午五點過,兩位律師神情激動的走出看守所,一出來就焦急的用目光四下尋找鄧玉嬌母親,不停地喊“鄧媽媽在哪裏?”但根本不見鄧母蹤影。律師的職業敏感告訴他們:出問題了。於是才有了招致高一飛教授攻擊的那個請求鑒定的緊急呼籲,有了招致巴東政府強烈不滿的所謂“泄露案情”——也就是批評警方在長達11天時間內竟然沒有提取重要物證——。夏霖律師發出緊急呼籲後,還籲請在場媒體朋友趕到鄧母家去保護物證。
這些情況,先前也知道。但從電視裏看到的現場場景,決不是此前通過文字的了解能比的。夏律師出來後急切找鄧母而沒找著,鄧母食言的背後可能發生的種種不測,剛了解到的重大案情帶給律師的震撼,對鄧母遭控製脅迫以及對尚存的關鍵證據可能毀於一旦的擔憂……無論是情不自禁,還是緊急呼籲,都無可厚非。夏律師哽咽著發出一前一後兩個呼籲(請求鑒定和請在場媒體朋友趕去保護物證),完全是情急所逼,我甚至認為這可能是在當時情勢下的最佳選擇。我想,很多看過這台節目的人會有同感。
鏡頭馬上轉到鄧母的家。她不在。據鄰居說,四點鍾跟警察回來過一趟,過後又被警察帶走了——從中午離開到四點,中間那幾個小時,她究竟經曆了什麽,至今是一個謎——。律師和記者馬不停蹄趕到派出所,鄧母在那裏。此時此景,任隨問什麽,都枉然了。接著,保存了11天的證物就在當晚被清洗了。主持人此時點了一句:有意思的是,當物證被洗過已毫無價值之後,警方來提取和封存物證了!
采訪紀委書記塗啟東的場麵也意味深長。二位律師追問神秘消失的黃德智和鄧中佳在什麽地方,塗啟東支吾了好一陣,最後說的竟是“不知道”。不過,早有網友通過人肉搜索,發現黃德智在宜昌醫院“泌尿科治傷”。
21日以後,鄧玉嬌的母親和爺爺的異常表現引起很多猜測。“今晚8:00”報道的一個重要細節可能有助於了解鄧家現在的處境。記者說,當地民眾很沉默,都不願接受采訪。這時播出一個很暗的畫麵和一段驚心動魄的對話:一輛看不清什麽樣子的車,駕駛室一張不知因為背著人還是光線太差而無法辨認的臉正在對記者說:“你今天拍我,我的腦袋明天就掉了!”然後一問一答:“腦袋掉了?”“被人砍掉!”
節目結束時,主持人自然不脫俗套,給了個比較光明的結論:隨著各方的努力,案情正逐漸清晰。不過,臨末了時說的一句話很中肯。大意是:追求真相時,不要忘了追究那些背後玩花樣的力量。
看過這台節目後的兩天,各紙媒體都在跟鄧玉嬌案玩躲貓貓,網站同樣躲貓貓。隻有一些學術網站上還有消息和評論。
一個法學網站上,昨天有兩個消息。一是兩位律師擬作有罪辯護,二是黃德智控告。前一消息在意料中。封網、趕記者、打記者,還搞什麽船不靠岸、旅店不住外地客,等等,等等,不就為了指鹿為馬嗎?後一消息則太愚人節消息。不過今天的消息是,偵查已經結束,定性防衛過當,案件移交檢察院審查起訴。黃德智呢?治安拘留!個中況味,夠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