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年不滿百

又是一個豔陽天到了尾聲。

 

滿天的紅霞漸漸隱去，本來白色的雲朵失去了光線的襯托，全都一下子陰沉起來。天邊最後的一片澄紅暖暖的，但須臾就會消散於無形。

 

快下班的時分，我突然想起了上海的外公外婆。

 

我自己的外公外婆運氣不好，很多年前就在著名的自然災害中吃多了觀音土，留下4，5個孩子撒手走了。在上海四世同堂，享兒孫之樂的是LC的外公外婆。

 

我們倆結婚多年，才終於有機會一起回國，又抽時間一起去了既不是他的家鄉，也不是我的家鄉的上海，才有機會見到他家的生命之源。

 

外公外婆如果按照佛教的說法，一定是極其有福的有緣人。相伴大半生，無驚無險，兒孫滿堂。外公年輕時候一直身體健朗，無病無痛。但是自然規律誰也逃脫不了，到了時候，再硬朗的身體也慢慢要被歲月侵蝕。

 

我見到外公外婆的時候，外公已經處於神誌不清的狀態。病痛折磨中的一個老人，極瘦。外婆精神還好，但據說也已經疾病纏身，一樣很瘦。外公外婆的八個子女，除了LC媽媽外都在上海。7人不知從何時起，商定每天有3人到外公外婆家裏去陪伴，從此不辭辛勞，風雨無阻。

 

念親恩，常伴左右。人生常見的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遺憾，這家人沒有。然而盡心照顧的背後，是外公垂垂老矣近乎痛苦的抱怨：第一次見到外公，沒說幾句話，在家中也掉著吊瓶的他突然皺起眉頭，仰頭捶胸道，“我這個樣子，不像一個人啊”。

 

據LC說，外公以前一直和外婆住在弄堂裏麵，燒水做飯，哪怕年紀大了也都是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他人。一個活得很獨立的人，身體功能漸漸老去，不得不終日躺在床上，依靠別人的幫助才能翻身。生命此時，是不是隻剩下符號的象征意義？

 

告別外公外婆的時候，我們就在他們的小屋中合影。看見相機對準了他，九十多歲的外公又開始呢喃：我這個樣子，不像個人了。

 

不得不說，生命中充滿各種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