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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一把好劍

(2006-06-12 13:58:06) 下一個


塞上煙波

一   好劍

“這是……”

“二姐。二姐。幫個忙,我放樣東西在你這,呆會來取。”

“沒事,你放吧。隨便放哪都成。”

“謝了哈,二姐,我先走了。”

“好。”

我盯著來去匆匆的這個男人。大概一米八的個子,長得很安靜,卻不很文靜,胡子刮得不是很幹淨,還留著些許淡黃色在唇邊。

對這樣一個陌生人,看得如此仔細的,這不大像我素來的作風,今天這是怎麽了?

陌生人走了,我悄悄地去取了他藏在我家電視櫃裏的東西。黑色的包袱,裹著硬梆梆的東西,四處望了望,沒發現旁人。媽媽也在外屋裏忙著,根本沒閑心管我這個成天看垃圾電視的女兒。

真乃天時地利人和!

黑色包袱被拆開了。有三件東西,都是利器,在法律上來說是管製刀具,一柄長劍,一柄短刃,一把藏刀。我看得眼睛直冒綠光,嘿,這下可好,有好玩的東西了!

我偷偷地抽了出來,每把都握在手裏把玩一番。

生來最愛的是劍,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不管走到哪裏,雕塑的,木製的,小孩子的玩具劍,都是我的最愛,今天這麽好的機會,不見識一下這真正的劍我怎麽肯罷休。

這劍很沉,起碼比我想象中的沉。比起老師的鋁合金劍,這劍實在太沉!然而這絲毫也不會阻擋我對這劍的興趣。

劍被捧在手裏,我手心裏滲出了汗。

劍鞘上的雕龍甚是耀眼,我看得笑傲江湖裏那令狐衝破劍式威風極了。若是我也會那獨孤九劍,哪怕是一招半式,怕不也要成為天下第一俠女,起碼,也是資中第一劍。

我使了一招起劍式,太沉,使不出來,總是把劍指著地下,這算哪門子的破劍啊,我不禁在心底埋怨。

“梨兒,梨兒……”母親進來了,我聽見她跟周大嬸告別的聲音,急忙地把東西收了起來,假裝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視。

“我說這孩子,怎麽越來越不懂事啦,媽叫你幾聲,你怎麽也不應一聲? ”

“啊,我沒有聽到啊。”我眼睛盯著電視回答。

“梨兒,你有沒有看見剛剛那個人進來東西放什麽地方了?”媽媽突然很嚴肅地問我。

“那!”我指著電視櫃說。

母親循著我的手指找到了那個黑色的包,捏了捏,然後收起來放進了一個大紅箱子裏,鎖上了。

“媽,那是什麽東西?”我突然很好奇地想知道為什麽媽要鎖起來。

“你不是看過了嗎,還問媽?”母親居然這樣問我,“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把它藏起來?”

我突然啞口無言,使勁地點點頭。

“這些東西是不能亂放的,查出來是犯罪!”母親認真地說,“你有幾個心眼,媽還不知道?不要想這些東西了,過幾天人家就會來拿回去的。”

母親總是很了解我,絲毫的想法都不能逃過她的法眼。

我於是很期望著那人來取劍。

這個夏天的等待總是很漫無邊際。我很想偷了母親的鑰匙來打開箱子玩玩那真正的劍,可是每次都會被母親的眼睛所阻止,我想母親大概是這世間裏最聰明的人了吧,隻一雙眼睛就能看穿了我。

我終於沒有得逞。

這樣過了兩天。

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和幾個小孩子在石桌上看書,小孩子們做暑假作業,我在一邊做輔導老師,感覺真像又回到小時候玩教師過家家遊戲一樣。

轟隆隆的摩托車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想那個下午是我今生最美麗的回眸,這句讚詞是四個月後從小四嘴裏說出來的,於是我也這樣認為。

我循著聲音望去,那是一雙我期待了兩天的眼睛,卻戴上了黑色的太陽眼鏡,這讓我感覺很遙遠,這像是一出很久以前的戲碼,而席絹是這個故事的作者。我有點嘲笑自己的想法。摩托車滑過門前,繞出一道美麗的弧形,而我們的眼睛,也交互著劃出一道圓弧。車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又慢慢地往前開走了,留下道旁揚起的灰塵。

我竟有些失落感,很久沒有的失落感。

我進了屋去偷偷地看自己的書,而母親,還站在外麵看著鄰居們的孩子玩耍。

後來的半個小時裏,我聽到許多次的摩托車聲音響,我的心一次次的吊起來,又一次次的掉下去。有遠遠的轟隆聲靠近,有人說話的聲音,後來母親進來了,好像拿走了黑色的包,然後轟隆聲又漸漸地遠去了。

我的心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二   摩托車

暑假裏的天空總是很燥熱。這個假期也一樣。

出了家門往右走,有一條很長很長的梧桐道,青石板鋪地,道旁站了有著肥大葉子的梧桐樹們,散布著夏日裏難得的清涼。

在更多的時間裏,電視也難覆蓋這份閑情。梧桐道於是成了散步的好去處。

抱一本紅樓,找棵梧桐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累了望望不遠處的墨盤山,困了靠著梧桐就睡著了。偶爾有一隻螞蟻找不到回家的地方,爬到了書頁上,就把書合起來,看著它從書縫裏爬出來,又無處可去,急急的四處尋覓。

在一個夕陽西下彩霞盡染喜氣滿天的的下午,連摩托車轟隆隆的聲音也變成親切。我抱著紅樓看著天邊流動的奇形怪狀的雲彩,有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進耳朵,越來越近,越近越沉,在我的心裏打起了奇怪的鼓點。

是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望著聲音來的方向。

車上的人看起來好像在哪裏見過,平頭,黑色墨鏡,都寫著熟悉兩個字。

墨鏡後麵的眼睛似乎也看見了我,車速越來越慢,到跟前的時候,好像停了下來。

“是二姐家的小梨吧?”

我望著他,在心裏想著要不要打聲招呼,卻聽到了這個聲音,一時竟找不到說什麽話好,隻得靦腆地點了個頭。

“我上次在你們家見過你,你叫我四哥吧。”這個人自作主張地介紹著自己。

“四哥?”我張大了嘴巴。這人太奇怪了,他叫我母親二姐,卻讓我叫他四哥,簡直太可笑了。

“別奇怪,我排行老四,他們都叫我四哥的。”這個人還在自以為是的解釋著。這實在太掃我的興了,虧得長得這麽酷的一個人,居然說出這麽些沒前沒後的話。這太讓我失望了,連夕陽也看起來頹喪地令人厭惡。

“是嗎?我要回家了,再見。”我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四哥這兩個字實在難以從我的嘴裏說出來。

“等等小梨,給你看樣東西。”東西?我才想起剛才他的手裏好像拿了什麽東西。會有什麽東西,難道是上次那把劍?我轉頭來看。

“上次二姐說你也很喜歡劍,我幫你找了一柄適合你的短劍。”他上前了兩步,把用黑布包著的東西放在我的書上,說了聲“再見”便又上了摩托車走了。

轟隆隆的聲音又遠遠地去了。

這個過程短得像流星飛逝,我竟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過什麽事,連“謝謝”兩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我像夢遊一樣開始往回家的方向走。

等等,這東西要怎麽跟母親說?我怎麽可以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不對,怎麽會是陌生人呢,他不是叫母親二姐嗎?可笑!居然讓我叫他四哥,這都怎麽算的輩份啊?

“梨兒,梨兒……”母親已經在叫起來。

我這一愣神,竟沒發現天快黑了,夕陽早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約會了。趕緊地加緊了腳步,匆匆忙忙地走回家。

母親已經在“囉囉”的喚著鵝們回家,沒有看到我。

我進了自己的房間,把書和黑布東西一塊兒放進了箱子底,準備妥當就出來幫忙趕鵝回家。

“媽,上次放東西在我們家的那人是誰啊?”我搖著破響杆一邊趕鵝一邊問。

“哪個啊?”母親漫不經心的問,“經常有人在我們家放東西啊。”

“就是放黑包袱的那個男的。”

“你說的小四啊,你牛叔家小侄子,他們家族裏排行老四。”母親“囉囉”地趕著鵝,終於把這些肥胖的大白鵝全關進了庭院裏的小圍圈。

“哦,那他怎麽叫你二姐啊?”我把響杆靠著牆壁放好,開始調理鵝飼料。

“嗬嗬,老鄰居們都這麽叫,老的小的,叫著叫著媽也就習慣了。梨兒,今天怎麽問這種問題,人們不都這麽叫媽的嗎?”媽端了一瓢水,正準備往飼料裏添,宛然問道。

“媽,今天我在梧桐道那裏碰到他了,他讓我叫他四哥呢,我覺得奇怪就問問了。”

“嗬,這倒奇怪,按理這樣叫未免亂了點。下次碰到他讓他別再叫媽二姐了,媽也這麽老了,再叫也叫不年輕了。”母親有點傷感的把水全倒進了飼料裏,“快調好喂鵝,我去看看你爸回來沒。”

“嗯。”我費勁地攪拌著飼料,母親倒下來的水剛剛夠,不幹不濕。

鵝們吃得很香的樣子,很讓人羨慕。

三   芭蕉

我家門前的左邊,有一群芭蕉樹。

說起芭蕉樹,原來隻有一棵的,是外公從同族一個長輩家連泥挖來的,外公一邊說連泥挖容易活,一邊就連泥一塊兒栽在了牛眼塘邊的地裏。這一小片地是父親在牛眼塘塌邊後又墊起來的,盡是塘泥,肥得種不活花草。外公卻說這塊塘泥剛好。

後來沒多久,雙塘有個常來我們這裏補課的學生很早就聽說母親想要棵芭蕉,然後就有了在一個小雨淋漓的天氣裏,一個小女孩提著一棵小芭蕉樹站在我家大門外這一幕。

那天剛好是周末,閑在家裏做木活的父親顯得有些尷尬,抬頭看看塘邊在斜風細雨裏搖擺的小芭蕉,又看著打著花傘的小女孩,想說我們已經有一棵,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這時正提著毛線織毛衣的母親從裏屋走了出來,見這情形忙不疊叫我去接了來,又邀請女孩進來坐坐,招呼吃糖吃水果。

父親又低下頭繼續做自己手裏的木活。

於是塘邊有了兩棵可愛的芭蕉樹。

後來我知道,那個女孩叫王榮。

到今年的時候,芭蕉樹已經發展出好大的一片,十幾棵大大小小的芭蕉樹圍成一個小包圍,裏麵的曾經結過芭蕉的被砍掉的芭蕉根們慢慢腐化成肥料,支援著周圍的小苗們。今年的清涼,有很大的一部分來自這些有綠色大葉子的芭蕉們。還有一部分,當然來自心靈,有句話叫“心靜自然涼”,父親就是這樣教訓我們的。

有時我也站在這芭蕉下看有著浮綠水的白毛,撥清波的紅掌的鵝們向天歌,在這個季節裏,牛眼塘就是它們的天堂。

“這是我所有的錢了,你和我們家邦邦分手吧。”眼前的老奶奶一手捏著一大把的錢,另一隻手還一直在身上找啊找的,那手裏捏著的,有五十的,十塊的,一塊的,一毛的,五分的,……好像銀行發行,什麽麵值都有,湊成一大把,放在我的手裏,苦苦地一直對我說著這句話。“分手吧,你和邦邦分手吧。……”

“老奶奶,你認錯人了吧?”我想對著麵前滿臉的皺紋說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告訴你,你不分也得分!”老奶奶突然凶巴巴的把手裏的錢往我臉上砸來,一時撒得滿地都是。

我驚得往後一仰,正好撞在芭蕉樹幹上,嚇得出了一身大汗。

原來隻是一場夢。

靠著芭蕉樹也能做夢,我越來越佩服自己了。

白雲依然慢慢騰騰地飄,紅掌一樣輕輕地撥著清波。我卻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夢也能做,未免太憑空了吧。我寧願夢見自己從飛機上掉下來,也不願自己被錢砸醒。可是,什麽時候,我和一個叫邦邦的人交往過嗎?

這個名字,似乎還在別的什麽地方聽過。

“梨兒,那麽大太陽,鵝在水裏,你站在那幹嘛?”母親的話穿過耳朵。

“媽,沒事,芭蕉葉子蔭著呢。”可不是,我還沒站夠呢,古人把芭蕉寫得那麽美,我不多站會怎麽能找出個美字來。

“你這孩子,太陽都曬過頭,影子都換了方向,你看你都站的什麽地方?”母親帶著責備的語氣。

我這才往身邊看,可不是,芭蕉影子都到我斜背後了,我大半身子都在陽光下炙烤著呢。難怪一陣金花亂飛,原來已經出界。

“媽,還有冰粉粉嗎?”我跑回家裏,在碗櫃裏翻箱倒櫃地找那種可以做出果凍一樣粘糊糊的東西,“我想吃冰粉。”

開水,冰粉粉,勺子,紅糖,花生米,大張旗鼓地擺弄,半小時後,終於可以含著還帶著夏日溫度的冰粉,一邊吮著一邊叫甜。軟軟滑滑的感覺,在舌尖轉悠,一口吞下肚去,還透著纏綿。

芭蕉葉子扇出了夏日裏難得的輕風,天空開始變暗。

母親嘴裏說著“變天”,便匆匆上樓收衣服去了。

風開始轉速,芭蕉也由輕揚轉而狂舞。我興衝衝跑到梧桐道上,邊跑邊轉著圈,舉起雙手,像虔誠的求道者。狂風卷起了地上所有的灰塵,紙屑,在空中旋轉,旋轉,像一個陣式的啟動。我想象著自己像個巫師,揮動雙手指揮著牛鬼蛇神。而樹們成了我要對付的妖怪,張牙舞爪向我撲麵而來。

我突然想起那把短劍,那個自稱四哥的人給的那把短劍,我還沒有看那劍是什麽樣子的呢。應該有傳說中的劍斬邪魔的功效吧。有劍不用,這不大像我的個性哦。

可是,可是,劍的事讓母親是不知道啊。我該怎麽樣向她解釋來曆,思量著還是不要拿出來玩比較好。

唉,這算什麽啊。



四   短劍

終於可以一睹廬山真麵目了,我的心裏好生激動。

昏黃的光線下,我揭開了包在劍上的黑布。

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匕首。刀刃閃著冷光,靠近刀柄處的刃麵有一個新月標記。難道是傳說中的新月短劍!我在心底驚呼。用手摸了摸刀刃,鈍的,兩麵都是鈍的。看來是仿古劍,沒敢開過鋒。

與劍刃相比,刀鞘顯得雅致了太多,雖然不像那些寶劍樣的鑲些珠寶玉石的,卻將古典的青銅色和黛青完美結合。紋理也算簡明,除了過渡用的橫紋就是圓月形的圈紋,大概是為了彌補缺月以趨完美。

比起我的玩具劍竹削劍,這算是最好的。可惜的是,這劍沒有劍穗,不然,應該會更漂亮吧。不過已經很不錯啦,世上哪有那麽多完美的事。心底可是美滋滋的,看不出來,小四還頗會選劍的。

“刀兒,刀兒……”

“終於輪到我殺你了,三生三世,為這我等了三生三世……”

“刀兒,不要……”

脖子一陣清涼,我猛地驚醒。手裏的劍竟架在自己的脖頸上,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麽“三生三世”,什麽生啊死的。我趕緊地放下手裏的劍,摸摸額頭,全是汗水。

又做夢了。

一個叫邦邦的還不知道是誰,又來一個叫刀兒的女人,我快要受不了。

雷雨的天氣正催眠,可不要白費了我的大好青春在這白日夢裏。收起了新月劍,直鑽進被單裏呼呼去也。遠處的閃電一閃一滅的,燦爛如美麗的煙花,瞬間又消失,等著下一個燦爛再開放。

“啪唰”一聲,有筷子掉在了地上。

“梨兒,快去幫孫奶奶拿雙筷子。”母親聽到聲音馬上吩咐下來。

我應著“嗯”去拿了雙幹淨筷子出來給孫奶奶,捧了很久也不見孫奶奶接,卻發現孫奶奶根本用的不是我們家的筷子,而且根本也不打算接我雙手捧上來的筷子,甚至,連看也不肯看上一眼。

這太過分啦,做長輩也不是這樣做的啊。我“啪”的一聲把筷子摔在桌上,自個兒轉身就走。

這飯我不吃了,生來我還沒受過這麽大的恥辱。

“丫頭你跟我站住,我告訴你,你休想進我們牛家的門!”孫奶奶窮凶極惡地喝斥道。

我轉身躲進自己的房間,狠狠地把門摔緊,自己家還受這樣的侮蔑,這都什麽世道啊!什麽牛家馬家的,我什麽時候有想進誰家門了?

我委屈地躲在背窩裏抽泣。

“篤篤篤……”

一陣緊急的敲門聲驚醒了我。

“梨兒,梨兒,都日曬三杆了還不起床,躲在屋子裏做什麽呢?”

是母親的聲音。我睜開眼睛,這可惡的太陽什麽時候從窗口竄了進來,刺得眼睛生痛生痛的。

唉,又一場惡夢!

“呃。出來了。”我一邊應著一邊胡亂的穿衣出來。

“媽,我昨晚夢見一個叫孫奶奶的到我們家來吃飯。”我睡眼蓬鬆的開了房門第一句就對我媽說。

“大清早的,一起來就說夢,你腦子裏都裝些什麽東西啊?讀書都讀傻了。”母親彎起兩隻手指敲著我的頭說,“飯在鍋裏,自己去盛吧。”

“媽,你認識一個叫孫奶奶的人嗎?”我拿著碗不罷休地問。

“那麽多個奶奶,哪記得誰是誰啊?好好吃飯吧你。”母親說話時就忙裏忙外的做事去了。

“牛叔的媽媽姓什麽啊?”我端著碗跟著母親走來走去的問。

“我想想看,”母親忽然停了下來,似是自言自語,“難道她姓孫?認識也好幾年了,倒記不起來她姓什麽了?”

“我去問牛叔。”我自告奮勇的。

“去,小孩子怎麽老打聽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吃完飯看你的書去。”母親又繼續忙碌著。

看著母親的背景,突然間裏竟湧出些傷感,說不出由來。

五   小四

再一次正式見到小四,是在文廟門口。

紅牆紅瓦,綠柳護窗。

小四在門口將要跨進大門的那一瞬間,回頭看見了高高的李真兒被白衣白褲的我挽著。就愣了那麽一秒鍾,我拉著真兒也踏進了孔夫子的廟宇。

這樣相見真美。就像古典小說裏的段落。

李真兒很虔誠地站在孔老夫子的麵前行禮,我站在旁邊看小四。很久,我們都沒有招呼對方,似乎,都在等著什麽。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個英俊小夥,有漂亮的雙眼皮,有女生一樣細致玲瓏的麵孔,這讓小四看起來黯然失色。幸而小四有著挺拔的高度,這讓人看起來很有安全感。

李真兒已經回過頭,拉著我要去看柳。

盛夏,柳綠一片蔭。

天氣很熱,改換手拉手,手心依然滿是汗水。

後來我們又看到了小四和他的朋友。

從對麵走來。

這次我款款地走向了他們,手邊還拉著李真兒。我想我再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了禮貌,況且人家還送我把劍沒有謝過呢。已經走到很近距離,我卻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隻拿一雙眼睛望著小四的下巴。李真兒奇怪的搖著我的手,拉著我想走。我也隻是後來聽她說,那時候她以為我和小四他們有仇,一看就像是前輩子有怨一樣,怒目而視。她隻怕當時我要和他們動手,急著拉我要走。卻見了小四的笑。

那真是跨世紀的微笑。莊重得像領導會見國外來使,嚴肅得像含戚投河的屈原。我終於憋不住,伸手一拳打在小四的胸口,大咧咧的,“嘿,小四!”

被嚇到的有四個人。李真兒想:慘了,終於動手了,快跑啊,女生怎麽能和男生鬥呢,你以為你是十三太妹啊。小四想:怪了,這靦腆的小丫頭什麽時候這麽凶悍,全不像二姐家那小梨,會不會認錯人。小四旁邊那小子想:奇了,丫的小四什麽時候這麽有豔福,認識倆妞我怎麽不知道。我想:遭了,這一句話把我這一直保護好的淑女形象全毀了。

瞬時,全部都如雕塑一般刻在了柳間。

“那個,小四,謝謝你的東西,我很喜歡。”第一個從雕塑變回人的是我。

“還真是小梨呀,剛剛還以為認錯人了呢。”小四也醒了。

“唉——,原來你們認識啊?”李真兒長歎一聲也活了,“我還以為碰上冤家了呢。”

“不是冤家是什麽?看我們四哥,一來就挨了一拳。”小四的朋友假意抱怨,討好李真兒地說。

“盡胡說!”小四嗔怪地教訓那朋友。

四個人,說說鬧鬧的,年輕人總是很容易就走到了一起。

然而走著走著,自然就有了些奇怪的格局。比如小四的那個朋友和真兒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丟了,隻剩下我和小四兩個急匆匆像趕路一般低下頭馬不停蹄。

……

小四叫牛定邦,這個名字是我後來從他的身份證上麵看到的。我自出生就這麽個毛病,喜歡看人家的身份證,喜歡看那種被憋得緊巴巴的臉形,那種非正式偽正式的永恒的如謝世遺照般或者入獄者拍的照片。

這是一個很紮眼的名字,也許隻有我會這麽認為。璧如黃蘇子這個名字,人家覺得多麽有意境多麽有檔次多麽有情趣,隻我才不明白,梳子為什麽用黃色的,白色銀色綠色紫色都會是好看的顏色。

不過這倒讓我想起一檔子的事來。比如夢裏的孫奶奶嘴裏念叨的邦邦。再比如,好像再就沒有比如了。

六   長梯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

離文廟已經遠得再也找不到方向了,整個資中城也將要繞去了大半圈,我們依然低著頭,我們一直在不停地走。

“我們上重龍山吧?”走在寂靜的後街,將要上階梯,終於聽到小四的低沉的聲音,好像憋了很久一樣。

“好啊!”我快速地回答,故做輕快地踏上了第一階。

“這個階梯很長,據說有九十九階。傳說有誰要是數到一百階,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解放前有一個壞縣令登這個梯子的時候,爬到半山爬不上去了,就讓人背,他趴在別人的背上數梯子,終於到了山頂,背他的人要把他放下來,他卻說還有一階,說什麽也不下來。後來那個縣令不知道什麽原因就掉下了山崖。老人們在津津樂道地談論著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是興高采烈,就像上天終於向著他們似的。”

小四慢慢地在後麵走著一邊說著關於這個階梯的故事,聽得我一陣唏噓。

“你說,要是我們來數會有多少梯呢?”我眨吧著眼睛盯著後麵的他停了下來。其實聽完他這個故事,我想起了《狐狸階梯》裏的那兩個女孩子。數到29梯的時候可以許願,狐狸會為她實現了願望,一個貪婪的願望。

“你說呢?”小四很有深意地看著我,轉用我的話來回答。

“我們回去重新來!”話音是從他的後麵傳上來的。我很快地兩梯兩梯跨到階梯的開始部分,大聲從一開始數。

“四,五,六……”小四居然也興致勃勃地和我一起數數,不過他卻站在半山腰沒有動,沒往上爬也沒有下來。

終於等到了一起,我們繼續地往上數著。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越接近終點,我們越是興奮。我已經開始喘氣,一邊爬坡一邊說話,累得我上氣不接下氣。

“快到了。”小四輕鬆地說著。

“九十八,九十九,”我數到這裏,便站著不肯動了。我要等第一百梯出現。

“怎麽了?你看見了?”小四突然很奇怪地問我。

“是的,我們許願吧!”我想難道小四看見了第一百梯,不然為什麽這樣問我。

“許願?”小四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剛才,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把眼睛睜得很圓。

“是啊,狐狸階梯裏麵數到第29梯就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要許你自己許吧,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小四很生氣地抬高了腳一步跨上去了。我想我也看見了那一梯,在小四的腳著地的一瞬間,隻一閃,又消失不見。這讓我更加相信小四看見了,他的生氣不會沒有理由的。

“小四,等等。”我一邊喊著追過去了。

一路風景不錯。

小四就站在一片竹林後麵那一道像長城樣子的城牆上眺望遠方,這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座銅像,莊重而肅穆。站在他身邊,越發地感覺自己的渺小。

“小四,我們以前就認識的麽?”

“是的,梧桐樹下就認識了。”

“我是說在那以前。”

“也許認識也許不認識。”

“我看你很熟悉,就像很早就認識了一樣。”

“有多早?”

“盤古開天辟地的時候!”

“那時候你住在周口?”

“對啊,你住在雲南元謀!”

“哈哈哈……”小四的笑聲聽起來帶著一絲淒愴。“小梨,你今年多大?”

“十八,比你小四歲!”

“嗬,還知道我的年齡?”

“它告訴我的!”我揚起手裏的身份證。那是在上山前小四買水時候,被從錢包抽出來的。“姓名:牛定邦,性別:男,民族:漢,出生:1982年6月14日,住址:內江市資中縣漁溪鎮賴川河0910號,身份證號:511031198206140569。”

“碰上街道大媽了!”小四笑著感歎。

“你跑不掉了。”我的回答像爛透了的言情小說對白。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刀郎的聲音不合適宜的響起,小四掏出了電話。

“什麽?”“在哪裏?”“情況怎麽樣?”“有沒有人受傷?”“我馬上就過來,你們都不要動手。”掛了線,小四布滿了焦慮的臉上掛不住的遺憾。

我知道一定有急事,隻小四在電話裏焦急地詢問就可以知道。

“你走吧。”我很冷靜地說。

“那好,下次,下次我一定陪你重新來爬重龍山,我們去重龍閣頂看夕陽。”

說完隻剩下背影。

其實我很想知道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小四會問那些問題?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小四是做什麽工作的人。醫生,警察,還是沒有工作!我想起那柄長劍。有著耀眼雕龍的長劍。難道是盜墓者?這個念頭的突然襲擊讓我有些驚懼!

應該不是的吧。

七 李真兒

獨自回到山下。

我找到公共電話亭,打通了李真兒的電話。

李真兒帶著一臉紅暈出現在我麵前,她說孫健剛剛走。她興奮地告訴我孫健就是和小四一塊的那個小帥哥,她說他們戀愛了,她說他們接吻了,她說她會嫁給他,她說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她突然問你和四哥是戀愛了吧。當她絮絮叨叨終於留個空隙給了我說話的餘地,我問她要回家嗎,卻聽得她說她的他讓她等著,一定要等到他回來。我的早已經沉進穀底的心又猛的一沉,他們才剛剛認識,就這樣的承諾,而小四,卻沒有說出過這樣的話來。

隻好一個人回到家。

母親看我滿腹心事的樣子,猜想大概高考成績不甚理想,便不再過問。而我,也懶於解釋,隻把手裏的成績單遞給父親,便一個人躲進了屋子。

成績考得絲毫不差,比一診二診都考得好,上大學的事完全不用擔心,可是為什麽,我的心裏很難過,他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夜裏躺在床上,手裏撫著那柄新月,又想起小四送我劍時候做的那些夢,那些人,刀兒,孫奶奶,上官翎,……。

風扇呼呼轉著,依然有吹不散的暑熱覆蓋著整間屋子。蚊子的嗡嗡聲吵得人難以入睡,朦朧中似乎有電話鈴在響。

我夢遊般進了堂屋,看見了穿著睡衣正準備接電話的母親。

“你同學,”母親把話筒遞給我,很疲倦地對我說,“叫她下次不要這麽晚打來了。”

“嗯。”我茫然地點點頭,接過了電話。抬頭看了一眼鍾,十二點正。

“小梨小梨,四哥受傷了。”電話裏傳來李真兒焦急的聲音。

“現在很晚了,明天再說好麽?”我一時裏竟沒有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回答。

“你在說什麽?”李真兒尖銳的聲音在我耳朵裏回蕩,終於把我從夢裏驚醒。

“什麽什麽你說什麽?小四?受傷?在哪裏?”我握緊了電話語無倫次地尖叫。

“已經送到十醫院去了,你要是方便就來照顧一下吧。”李真兒的聲音反倒安分了。

“我這不是做夢吧?”我有些糊塗地試探著問。

“做你的夢去吧,我掛了。”李真兒很生氣,“孫健也受傷了呢,我要去看看他的傷勢。”

“等等”,話還沒有說出口,電話裏隻剩下忙音。

我捏了捏手,又捏了臉,生疼生疼的,確定不是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的小四會和受傷聯係起來,也不知道傷得怎麽樣,會不會很厲害,會不會死,呸,盡說喪氣話,小四那麽強壯那麽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

心底翻來覆去的想著亂七八糟的問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在噩夢裏掙紮了好幾回,終於痛苦地醒來。望著外麵如磐的大月亮,再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看那本紅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八 黑龍江街

從醫院出來轉了兩個彎,走了沒多久,就上了一條街。

這條街叫黑龍江街,小四就是在這裏受傷的。醫生說小四傷得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嚴重,雖然流了些血,縫幾針,包紮好了,就會沒事的。我想問為什麽會受傷,小四卻隻是搖頭。

我們站在黑龍江街的盡頭,這條街也是濱江大道的盡頭,在這盡頭,其實是有一個警察局的,有個同學的父親,就在這裏當差。然而沒想到,這裏的治安,竟是全縣最差的,三天兩頭的,警嘯聲不絕於耳,人也傷了不少,也抓了不少,街道卻也依然故我。

這街麵鋪的全是正規多邊形的石板,古樸而典雅,兩邊也是舊時的老城牆,除了白粉是新刷上去的,都透著曆史的滄桑。連過往人們的臉上,也都還帶著曆史建築一般的凝重感。曾經的第一女子中學,也座落在這裏。因是暑期,除了幾個進出的教職工,便再難看到人影。

我們踩著青石板緩慢地走著,空氣也如這黑龍江街一樣凝固,讓人覺得呼吸困難。都這樣的默默。小四也默默。我也默默。

黑龍江街的這頭,是連著濱江道的,在靠近濱江道的一端,是東路小學。而我,自從到縣城上學以來,就愛上了這所小學門口的一種吃食,在資中,人們叫它酸辣粉。酸辣粉其實是處處有的,在資中的大街小巷都有這樣小屋子,一個火爐,幾張桌子,幾張小椅子,冒著熱氣騰騰的香味,順著夏天一直竄到鼻子裏。而東路小學這家,是我最愛的,因為有一種,叫寬粉。

而此時的小四和我,也已經走到了東路小學的門口。

自然的,我聞到了寬粉的氣息,這氣息對於我如資中的氣息一樣親切有加。

我想都沒有想,便一頭鑽了進小屋,找了一個靠門的位置,正對著門坐下。好一會兒,才見小四慢騰騰地走進來,坐在我的對麵,目光裏透著奇怪的光線,隻那麽一閃,便又歸於平靜。

要了兩碗寬粉,老板娘便出去了。我也跟著出來外麵選串串,店裏專門準備來燙了吃的,在這裏叫麻辣燙。這裏主要的顧客,也有大部分是因為著這麻辣燙來的,尤其是東路小學的孩子們,甚至有附近的座家戶也來光顧。

再進去的時候,發現我的座位上坐了一個人,和小四在說著什麽。小四背著我,不知道我已經站在後麵,依然在很生氣的說著什麽。

“這位是嫂子吧?”坐在我位置上那人看著我走近突然問道。

“我妹妹,趙梨!”小四很幹脆利落地說。

我一驚,是啊,我算得什麽,難道不是妹妹嗎?我隻得另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頭低低的數手指頭。

“梨姐好!”我能聽出那人嘴裏不屑的語氣,隻有把頭低得更低。

“小梨,人家打招呼呢。”小四責怪地敲著我麵前的桌麵。

“嗯,你好。”我微微地抬起頭,對著坐在我位置上的人說完,又低下頭去。

“你們吃,我先走了。”那人終於識趣地走了。

而我們的寬粉,也在這時候端了進來,連同選好的麻辣燙。

我依然低低著頭,又辣又燙的寬粉熏得我眼睛通紅,涕泗橫流,也不敢擦,怕小四誤會。就這麽呆著,誰也不說話。

“小梨,今天怎麽回事,怎麽都不說話?”小四終於開口問起。

“沒什麽呢。”不知道是酸辣粉的緣故還是小四的問候,我抬起頭,眼底的淚花肆無忌憚的滾落了下來。

“你瞧,怎麽你就哭了?”小四關心地問。

“沒呢,就寬粉太燙了。”我用手抹抹眼睛,擠出了一個微笑。

“哦,那你慢點吃,等冷些再吃吧。”小四早已經解決掉寬粉,若無其事地盯著屋子裏電視。

電視裏正播著資中新聞,鏡頭裏掠過一張熟悉的臉,隻一晃,又轉到了人群裏。純樸的資中話在訴說著恐懼與不安。

“哎喲那個血哦,流了好長一段路哦。”

“作孽啊!”

“也不曉得為的是啥子,硬要把人捅流血才安逸?”

“唉,看二天啷個過啊!”

“……”

鏡頭又切回播映室。

“市民們的強烈反響,引起了多方部門的注意。相關的調查工作也已經展開,請市民們放心,一定會盡快破解此案的。”

“下麵來看其它消息……”

九 誰的真相


    
       終於咽下這又辣又酸的寬粉,我的心底竟也如這寬粉一般,酸酸辣辣的滋味在胃裏攪拌翻滾。


     “我們再去爬重龍山,我說過的,要陪你再爬一次。”小四理由充分的說。


      “不去了吧,你身上又有傷,不適合爬坡。”我的話音裏突然帶著濃重的鼻音。


     “看你辣成這個樣子,真不了解你,明明不能吃辣,還這麽喜歡吃。”小四愛惜的敲著我的頭說。


     “不如我們去中壩吧,我好想吹吹河風!”被這一敲,我的心反倒輕鬆了。安慰自己,不過是對一個外人說的一句話麽,犯得著計較那麽多。


      “好吧,我也該冷靜冷靜了。”小四若有所思。“就這麽決定了。”


     “走啦。”我如孩童般換掉了心情,抹著還是潤潤的眼睛,如流水樣的領先快走,早忘掉了小四身上還有的傷。


      “四哥,四哥!”一個焦急的喊聲從後麵傳來。


       我和小四同時的回了頭。是孫健,手上還纏著紗布。


     “三舅,三舅他出事了!”孫健走近時劈頭蓋臉的說了一句話,卻讓小四退了一步。不過小四很快恢複了神態,拉了孫健走向濱江邊的一個小茶館,“我們去那邊慢慢說”。


      “三叔出什麽事了?”孫健才剛坐下,小四便開始問。


      “三舅剛剛被抓了,說是殺人嫌疑犯。淅江那小子,今天早上被人砍死在古樓壩,後來有人指證說是三舅做的。那小子居然是個大富豪,據說還給我們資中縣還投資過不少資金呢,可惜中了三刀,還沒送到醫院就斷氣了。”從孫健話音裏,我竟然沒有感覺出擔憂。


      “昨天晚上我們怎麽一點都沒有查覺?在黑龍江街對付十三小妖的時候,也沒見三叔的手下人離場啊。怎麽才到早上三叔就殺人了,什麽時候三叔刀子這麽快,這麽有效率了?”小四嘴裏的話滿是酸味,仿佛剛剛的酸辣粉酸意未消,“剛才我還在東路小學外麵看見丁七娃子呢,怎麽他什麽都沒說。”


      “丁七娃子,他什麽都沒跟你說嗎?”孫健歪著腦袋問道。


      “你連我的話也開始不信了?”小四似乎很生氣孫健說話的姿勢,“我問他三叔的情況,他居然說不知道,我還狠狠地罵了他幾句。”


      “沒有沒有,我哪裏是不相信四哥你的話,我隻是覺得昨晚的事好像是有預謀的,你好好想想,哪會這麽巧,我們才出了事,三叔那馬上就出事了,肯定有人動過手腳。”孫健一手摸著纏著紗布的手,一邊分析著,“你看,十三小妖原本是在內江市中區混的,平白無故的,就到資中這個小縣城裏來了,還有,你有沒有發現,和十三小妖一塊兒的,還有一個像是平哥的人,就感覺以前打牌的時候見過,對了,你的脖子,不還因為他受傷的嗎?說來也是,怎麽一年多了,你都還是那個樣子,對誰都舍不得下狠手,人家刀都架到你脖子上了,要不是看在你沒有下狠手的份上,恐怕他已經動真格的了。你再想想看,我們才去了醫院一會,回來還什麽事沒發生,直到三舅突然被抓了,才知道原來淅江那小子死了,誰知道那小子是不是早就翹翹掉,被人丟出來炸三舅的啊。”


      “我也想這件事情別有蹊蹺!”聽完孫健的陳述,小四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放心,三叔是黨員,不會有事的。”孫健說著轉身要走,“我得去通知兄弟們,讓他們好好調查一番,就不擾你了。”


      “對了,小梨,你是叫小梨吧?最近我比較忙,麻煩你轉告真兒,好好在家呆著,忙完了這陣子我會去看她的。”孫健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


      “嗯。”我一直張著大大的嘴巴聽他們說話,還以為他們都把我忘掉了呢,聽到孫健這話,才恍若大夢初醒般使勁點了點頭,可惜隻剩下細細的背影。


        孫健就這麽走了,留下更沉悶的空氣。


      “還去嗎?小四。”我聲若細蚋地問。


      “去,怎麽不去。”看來小四聽到我說的話了,“不會你知道我們的事就不和我去了吧?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我們所有的話,你都已經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居然很認真的向澄清觀點,“我一點也沒有被你們嚇到。”


       “真的沒有嚇到?”小四的似真若真的言語竟讓我越來越猜不透,“那我們過橋了。”
十 浮橋



我一回頭,轉眼就到了河邊,真的該過浮橋了,可一絲也不敢大意。


中壩的浮橋,是很有講究的。全是竹子,靠岸邊的就紮根在岸底,另一頭就係著上遊的一艘船上。竹子每三個月換一次,結實不結實不知道,隻不過每天總會有那麽多要走過的人,也沒有聽說踩壞的。浮橋是專為中壩而準備的,雖然也有另一半從中壩到對岸的浮橋,但一般人過橋不會走這樣危險的地方,有事一定要過橋的,都走大橋,要麽坐公車,如何也不會走這樣的橋。


至於我為什麽要說危險,隻有真正走在上麵的人才會了解。


現在的我,正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麵,小四便跟在後麵,怕不怕我不知道,我隻顧著自己往前走了,誰也不敢看。浮橋下麵,是湍急的河水,嘩嘩啦的流著,我生怕一個不小心,一腳踏個空,葬身於河底,成為真正的魚族。


“喂,小梨!”小四在後麵突然叫道。


“嗯!”我一絲也不敢大意,細細地踏著竹子往前走,隻是聽小四的聲音感覺好像從很遠地方傳來。


“你怕不怕?”小四的聲音好像更遠了。


“不要叫我啦,我好害怕。”我努力地往前走,頭也不敢回。


“真的怕呀?”小四的聲音遠遠地像從天際傳來。


“真的怕!”我終於要走到頭了,帶著一絲的喜悅的音調叫道飛奔踏到了中壩的鵝卵石上。


“真的怕那你還跑那麽快?”當我轉身尋找小四的身影的時候,才發現小四的聲音居然是從對岸傳過來的,原來他根本一步也沒有走。


“好啊你個小四,欺負我!”我站在中壩的高低不平的石子上跳著吼向對岸。


“誰欺負你呀,我來保護你!”難得聽見小四這麽嬉笑著和我說話,那感覺,像不真實的夢境。


“就是你,就是你!”我索性撒起小孩子一樣的潑皮氣來。


“那我要怎麽辦?”小四的話從對岸吼過來。


“唱首歌!”脫口而出的主意連想都沒有想。


“哇,不是吧,讓四哥唱歌?”小四隔著河水吼道,“你先叫我四哥。”


“誰是我四哥?誰是我四哥?”我居然耍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會的裝蒜的功夫。


“不叫啊?不叫那我走了。”小四轉身做出要走的樣子。


“四哥等等,等等我。”我突然恐懼的往浮橋上跑,生怕小四真的就這麽走了。


“你小心,不要亂跑。”小四看我跑的樣子也著急著轉回來往橋上走。


看到從橋那頭跑過來的小四,我有些驚懼自己剛才的失態。停下腳步,幡然醒悟般呆呆地站在橋上不動了。


橋不長,小四急急地跑了過來,提了我就回了中壩。小四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仿佛隻有踏在那些高高低低的鵝卵石上,才能安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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