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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我的大頭皮鞋 - 舊文新貼, 參加活動

(2009-03-11 20:02:52) 下一個
想起了我的媽媽,想起來我的家,小時候家裏有三姊妹,我媽負擔全家人.我都穿我哥剩下的衣服鞋子,,所以我的衣服總是男式,我的皮鞋總是大頭皮鞋,我的頭發總是短得近乎板寸.從背後看,跟個小子似的.不熟悉咱們家的,以為咱家是三兄弟.
而我的媽媽,總是很忙,她管理模式是提綱挈領,綱舉目張,她管管我哥就是了,也因為他是老大,自然對他嚴厲些,期望也就更高.現在想來,我哥當時承受的各方麵壓力也不小.所以他的學習成績特別得好,寫一手好字,還吹一口好口琴.現在都還記得媽有一次過生日,哥給她吹的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象根草,有媽的孩子象塊寶...
我母親極其之簡樸,但她在買書上,從來沒有舍不得.她總是說,用這麽一些錢,能買到這樣無價的知識,再沒有比這更值的了.
我們三姊妹,我和哥都特愛看書,我們倆看起書來,都是那種茶飯不思的,不讀完它,絕不罷休.媽媽很擔心我們會近視,對我們酷愛看書到瘋狂的程度是又喜歡又著急.做眼保健操,做眼保健操是她那時候的口頭禪.
但我哥還是首當其衝地近視了.不過他戴上眼鏡挺好看的,不戴時,五大三粗,彪悍得象個土匪,戴上眼鏡以後,立刻文質彬彬起來.他自己也挺滿意,嗯,不錯

母親的童年,應該是滿幸福的,我想.判斷的標準是她小時候的相片打著小洋傘,抱著一個布娃娃,穿著精致的小皮鞋.每每看得我恨得牙癢癢.媽,新舊社會兩重天啊...媽總是但笑不語.
她的母親,我的外婆,是那種讓我現在都可望不可及的時代先鋒,聰明美麗,開朗大方,喝過洋墨水,然後又回去當土八路,上過天堂,入過煉獄.偏癱中風過幾次,現在還是精神抖擻.
對自己母親的那種依戀和崇拜,想來也是有遺傳因子在裏麵的.我的媽極愛她的媽,而我又極愛我的媽.我的媽更樸實無華,更傻,更讓人心疼.她趕上了所有的風暴,動亂,跌宕起伏.國家的,社會的,家庭的,個人的...一句話,背事兒全讓她生逢其時了.
但她最難得的是那顆平常心和赤子之心,還有一點點,一時時的童心.得意時候,留三分,失意時候,忍三分. 她有時候忍得又過分了,看得我怒火萬丈,但那時候的我,太小.不過想來就是現在,我若處在同樣境地,好象也不能怎樣.
但母親極堅韌,她是那種以柔克剛的韌性和忍耐力.輕易不要放棄,再沒有比放棄更容易的事了.一丟漿,要麽順水衝到下遊,要麽沉底..

快樂是短暫的,是指間的流水,握不住.痛苦是永恒的,無所不在的,你以為它走了,它突然折返回來,從背後拍你的肩..
在我十五歲時,失去了我的哥哥,那種天崩地陷,現在都不想回頭看.我沒有誰的皮鞋可以接著穿了,我沒有誰可以與我挑燈夜讀一本書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想.
母親呢,現在都不敢去揭開那塊她心上的疤,我都不知道她的心有沒有結疤,怎麽多年過去了,也許在她心裏這片地方,永遠都是血肉模糊,一個填不了的坑.
她那時候的冷靜,悲傷和決絕,讓我怕.我說,我什麽都沒有了,媽說,我呢?
我的弟弟一夜間長大,好象成了我的哥,他開始想要蓄胡子,其實他那時年幼得根本就沒有一根胡子.他有這個心願,隻是想看起來成熟一點,不要讓母親再擔心.
我,開始成為母親的精神支柱.我的一點點挫折,都會讓她掛心.我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晝夜難眠.我說,媽,勝敗得失,平常心嘛,你教導我們的嘛.媽說,咱已經輸不起

一路風雨,一路走過.沒有我的母親,都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樣子,在哪裏.小時候的我完全沒有現在外向和貪玩,現在真是反祖現象.那時候的我,少言寡語,而且有我家人最恨的一個特點喜怒不形於色.弟弟說,姐,最恨你想什麽我們誰都不知道..媽說,孩子,你這樣不好,把自己憋壞了.家人幫不上你.
我那時候的原則是,家人能替我分擔的事,才說,要不說出來,隻會添煩憂,不說.那時,還沒有快樂與人分享,翻倍,痛苦與人分擔,減半 的覺悟.隻覺得沒啥好說的,於是就沉默當金.
在學校裏,一直是個好孩子,老師信任我,同學喜歡我.人前的我,也算是頗為開朗的.那是念書念得早,同班同學多年長我兩三歲,有一點代溝,我象一個自由離子,在學校裏,悠遊而從容,如魚得水.學習上沒有馬虎過,男朋友沒有交過.我的中小學,一直留著短發,形象上性別模糊,女生和我在一起沒有競爭的感覺,因為我是冷麵笑將,男生拿我當哥們,因為我精力旺盛,看過所有當紅連環畫,懂得一些旁門左道,是個上好的狗頭軍師.所以人緣不錯,老師看我寡言,學習也算拔尖,把我當可以信賴的對象.
上了高二,突然有點厭學傾向,缺課極多,居然從沒被找過麻煩,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太被人信賴了吧,老師都沒想過我會搞出什麽飛機.我念的那學校是中國舊教育體製下的產物,重點保護的對象,升學壓力巨大,還有好多來插班借讀的,一個班上六十多近七人,教室放眼看去整個一大澡堂子.我們那時還興定時間調換桌椅,從這兒還上演了不少故事,不過從沒做過故事的主人公,做過看客.
這說遠了去,總而言之,我說服了老師我適合坐在後排靠門的地方,每天上個課跟看戲似的,不好看,找個機會就尿遁了.好在成績沒有出賣我的不軌行徑,安然無恙度過青春年少時代.


弟弟和我是脾氣,性格,愛好迥異,好多截然相反的東西.他脾氣之暴烈,以至於現在渾身都有傷疤.而他多大歲數呢,他前不久才剛滿二十二歲.他有著同齡孩子沒有的路和苦.夏天他愛打赤膊,我最怕看,一定要讓他套上上衣.已經說不清何時,何地留下的累累傷痕,讓我看了隻覺得自己這個姐姐是一廢物.
弟弟酷愛不讀書,準確地說,讀書會要了他的小命.他愛看動畫片,武打片,字一多,眼脹,他的原話.我媽總是不肯接受有人還會不愛讀書這個事實,對她來說,匪夷所思,啊,我們家的孩子不愛念書.
我的想法是能讀多少讀多少,什麽時候有了燃燒般的動力想讀再讀吧,媽說我是放任,我說她是強迫.
弟弟不管我們說什麽,讀不進就是讀不進,討論來討論去都是白搭.他其他方麵卻是個人才,14歲不到就學會開車,而且是那種東風卡車,方向盤後一坐,那種成竹在胸,大將風度.好多事,一點就通,不點他自己也給弄通了.會做一手好菜,跟他酷斃了的形象不太吻合.會做...,會做...,篇幅有限,不可盡錄.

媽說,苦難是學校,痛苦是財富,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說,那麽我寧願是個文盲,寧願終生一貧如洗,而且隻想活一次就夠了.

別人都說我們母女倆從聲音到外表都酷似,聽了總是讓我挺雀躍,因為媽的聲音音色極美,長像也是沒說的.但我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說到聲音,真的是很象,我也為此而驕傲,曾經打算過以此謀生.但外貌就不敢說了,因為人們拿的是母親的現在和我比,他們不知道她的年輕時代模樣.換而言之,我的頂峰年華最多當母親的半山腰而已.

她對自然科學的愛好,執著和了解遠多過她對社會萬象的探求.受她的影響,我們幾個孩子對動物世界,國家曆史地理頻道之類的節目自始熱衷.飛碟探索,艦船知識也是我們的最愛.媽說,我沒有可能給你們孩子留下任何金錢上的遺產,但我可以給你們一人一把鑰匙,去開啟你們自己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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