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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曬:我的流氓生涯(二)

(2009-04-29 05:37:52) 下一個
記得好多次,學校開學的日子到了,有人提前報信:今天不開學,假期延長一個月!再延長一個月,再…嗬嗬,真爽!一大幫人在胡同裏奔走呼號,傳遞消息。

大家住在一個院子裏,不管家長的級別,年齡相仿,又同樣基本無事可做,於是乎就產生了團夥。

平日裏我們的革命舞台基本上是附近的機關、倉庫、公園和人跡罕至的河邊草叢。三五個、六七個,甚至十幾個人帶著彈弓、木槍,在那個牆角或者單元門裏集合,然後就浩浩蕩蕩踏上革命征程,不知道一天裏會流浪到哪裏,天黑之後才回來。

雖然生活的內容也經常也變換一些玩意,講究個流行。我記得流行過笛子、口琴、製作礦石收音機、用自行車鏈條製作火柴槍,後來比較震撼,居然一度升級為貨真價實的火藥槍。用火柴頭做發射藥,軸承鋼珠做子彈,一槍打響可以把五六米之外的膠合板轟出一個大洞。不過不止一次有人被自己誤傷。子彈發射失敗,槍卻炸成木屑了。

但是開始的時候年齡太小,資曆也太淺。玩的都是藏貓貓,抓特務的老節目。後來一點點進步,認識的人就多了,活動半徑也大了。

我們街頭有一夥大名鼎鼎的人物。領頭的人叫小傑,是那個地方的一霸。他之所以這麽有名氣,除了他自己手黑、弟兄多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據說他有一個哥哥。我後來見過這個人,那個時候就練得一身嘎瘩肉,身材雖然不是很高,但是用現在的標準說,也是健美一族。他據說是什麽什麽級別自由式摔跤的什麽軍,冠軍?亞軍?還是第六、第七?記不清了。

有時候見他在街頭圍個場子,跟幾個人在人群圍成的圓圈裏摔跤。現在想起來,他們身上穿的明明是蒙古式的褡褳,走的跤步也是那種很誇張的蒙古式跤步,為什麽叫自由式摔跤呢?也可能是他們一專多能,樣樣精通吧。這時候就可以看見小傑出現在校場裏,他很少動手,做的隻是維持一下場地半徑,阻止一下出位的觀眾這樣的場記或者劇務的工作。有時候他也上場,但是主要是扮演一下動作演示和教學中的被摔對象。

但是他很神奇啊,那時侯他身邊就有女孩子。我們覺得他很大,但是估計當時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他的女朋友經常換,我們習慣上稱這樣的女孩子叫馬子,這個詞後來在香港電影裏常見,應該是女朋友的意思。但是在當時,完全不是這個含義,後來在東北這種人叫管子、抽子,現在叫雞、或者叫小姐。其實就是女流氓。有人說現在在大陸淫風肆虐,娼妓橫行,確實沒錯。但是在底層社會,這個現象不是突然冒出來的。

我們好崇拜他啊,好好崇拜啊!原因不僅是他有個哥,令人恐懼,他還有馬子!

我們有個同學叫久富。不住在我們附近,但是是同一個中學的。我們也很崇拜他,因為他是小傑的拜把兄弟。我們所有的人都認識久富,但是他不認得我們。就像今天我們都認得梁朝偉、郭富城一樣。

有一次兩夥人在什麽地方相遇了,那一夥領頭的就是久富。按慣例,兩夥在街頭相遇,必然要有人直走過去,用肩膀去撞對方,對方讓路了,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搖大擺地分手,否則就是一場毆鬥。當然我們這夥通常都是讓路,或者挨揍。

但是這次不同,這次久富心情好。大家互相點頭致意,以示友好。原來我們這夥他們也是早有印象。

“咱去滑翔機場玩吧?”於是第一方麵軍和第四方麵軍在吳起鎮勝利會師。從此我們就在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直接領導下奮勇前進了!

不是我後來遇到了階級敵人把我給拉下水,過早脫離了革命,否則,哼!

那個地方是日本人留下的一個廢舊機場。後來被改造成運動滑翔機訓練場。現在早已經成了一個浩大無比的居民小區了。
一人多高的荒草。殘破的水泥飛機跑道。爬上附近的土丘,還真能看見幾架蒙著苫布的飛機停在那裏。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飛機。

那時侯的玩就是四處探險。人小,再加上生疏,就覺得路特別的遠。回到家裏的時候常常衣衫不整,蓬頭垢麵。

滑翔機場那次的結果很慘。回到家太晚了,老媽非逼問去了哪裏,聽說從滑翔機場回來,大怒。
一手織著毛衣,一手揮舞巴掌。扇一個嘴巴,罵一陣,織幾針,再扇一個嘴巴。那種嘴巴不是用手指刮臉那種,是真正的掌摑!一巴掌扇過來要包蓋住整個半邊臉的那種,那時侯我的臉還沒有現在這麽大呀,哦,好狠!請願諒我,現在說這個話不是抱怨,算是一種自嘲或幽默吧。

我們住處四周的機關、單位處境很慘。

摟頭南麵有一個倉庫似的院子,裏麵停放著廢舊汽車,巨大的汽油桶,成山的木柴,都是那種七八公分厚薄的紅鬆板材。
我們很喜愛的一項活動就是跳牆去這個倉庫。在裏麵,外麵即看不見、也管不著,還有那麽多資源可用。我們在空地上把汽油桶放倒,並排排列,然後在油桶上像砌磚一樣鋪上木板。推動木板時油桶就變成了六個、或者四個可以自由滾動的車輪,當然不能用力過大,否則滾大勁了,超出了邊界條件,係統就崩潰了,那可以死人的。因為這僅僅是浩大工程的基礎,接下來,木板一層層疊起來,有一樓,二樓,甚至可以達到三樓。每一層都有活動空間,有出入口。誰的本領強,就看誰的樓層高,誰用的油桶多,誰的規模大。

到後來,汽車基本上看不出來是汽車了,都被我們螞蟻啃骨頭樣給卸了。木頭也不見了,不知道是被偷了,還是被用了。油桶也消失了。那個樂園我們也玩膩了。

附近還有個單位,有實驗室。我們常溜進去打籃球,值班人看我們打球,象征性地趕兩次也就默認了現實。要不然孩子們幹什麽?

可是災難馬上降臨在他們頭上了。有人發現了芝麻開門的秘密。

從窗子鑽進去,裏麵的儀器、工具就漸漸都化整為零地變成了我們彼此炫耀和玩耍的東西了。奇怪的是從來沒有人,包括被害人來過問這件事。其實這種事不是發生一次、兩次,是在幾年的時間裏我們的娛樂方式。不過在此本人鄭重聲明:我從來沒有進去過。可是玩耍過那些物品,是他們送我的,包括銀光閃閃的半玻璃瓶水銀。

後來倒是有人為這種消遣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太沉重了,是整整一生的代價。

在我脫離隊伍以後,他們又找到了另外一種娛樂方式。就是在那個單位舉辦籃球比賽的時候,把運動員或者觀眾的自行車騎回來,他們喜歡在樓梯或者土坡上用現在騎山地自行車的風格使用那些飛鴿、永久和東方紅。或者把他們拆開研究研究研究。

這件事情被我們一個夥伴的父母雪亮的眼睛注意到了。據說給檢舉了給保衛科。他們的兒子其實也是各項運動的好手,內容包括噴射吐沫、鑽窗和騎髒車。

不久這夥人裏邊年齡最大的,七O年畢業已經幸運地留城參加了工作的一個年青人被關進了監獄。整整十年的刑期。還沒有到刑滿,他就釋放了,因為他已經精神失常了。據說現在他仍舊在從事與自行車有關的事業:在街頭修理。整天呆呆傻傻的,不知道怎麽有人相信他的手藝。

另一個比較倒黴的鄰居是軍隊。剛開始的時候,一排排軍營的後院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草料場。依稀記得裏麵也見到過馬匹。不過印象不深。後來換裝備了,草料場改成了停車場,一排一排停放著暫新錚亮的大解放。聽說雷鋒就是這個部隊的。不過像山一樣的草料卻好多年都在。這也是我們的樂園。

當兵的比較負責,士兵神聖不能容忍我們的侵犯。常常采取鐵壁合圍的方式把我們捉拿歸案。他們比較有意思的是找個小兵,讓我們站成一排,立正稍息一頓,然後發出第一百二十二次嚴重警告:不許再來!

有一次他們犯了嚴重錯誤,把我們幾個不聽勸告的慣犯關了禁閉。禁閉的地方是一個小實驗室。不懂為什麽運輸連有實驗室?裏麵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啊,放我們出來那才叫沒有人道呢!

被抓的次數多了,居然有人成了我們的朋友,有時間去找那幾個小兵,幫他抬豬食,替他看電話,哈哈。軍隊養豬,現在還養不養?那時侯的電話還是那種插線的人工交換機,戴著耳機,拔出來,插進去,信號燈一閃一閃。

最滑稽的是文革期間,突然一天來了好幾輛大解放,車廂裏站滿了穿軍裝戴袖標的人,整整齊齊,都戴著清一色的鋼盔,手持紅纓槍。汽車直接開進軍隊的停車場,大家呼啦下車,就有人上前把站崗哨兵的半自動步槍給下了!接著軍隊和頭頭在廣場中間談判,爭論。然後那幫造反派上車,汽車轟轟隆隆地開走了,那些軍人每人都手舉紅寶書,站在一旁,高聲朗誦語錄。哈哈哈,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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